这个世界的中土面积辽远,更不用说越北道本身幅员辽阔,即便沙通海身为六品先天强者,也不敢胡吹大气,说自己到哪里都能识得路途,让县衙给找一个向导倒是最为便捷,可惜此时时间宝贵,沙通海无法再带同一个累赘上路,况且现在的情况是,所有人都争先恐后从沧浪府向后方腹地逃,从后方向沧浪府走的人估计也就只有沙通海了,所以即便沙通海有“钦差”的身份,向导也不会甘心跟着他去送死。
除此之外,县令对沙通海全盘托出,前方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原先,越北道就并非大元独有,北狄兵马强盛,实非其他胡蛮所能比拟,早就已经和大元分割而治了,越北道以沧浪府大胜关为界,几乎双方的领地是对半开,正因如此,在越北道腹地见到有精兵护卫的北狄商队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以往,北狄人纵容骄横,但还算知机识礼。
此番像之前被沙通海灭掉的那个商队,几乎不曾有过,可能促使他们如此放肆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北狄立国了!
十日前,北狄诸部当代国主,女真完颜部部主完颜闵宣布废除部落议事制度,整合北狄十三族七十二部力量,建国立朝,立国号为“金”,取其坚不可摧之意,以萨满教为国教,封萨满教大苏内普罗风为国师。
立国后,完颜闵立刻召开朝议,商讨征南大事,座中有四王子完颜宗毕技压群雄,力能举万金铁牛,被封为征讨南元兵马总帅,择日起三十万骑步大军,发兵南征。
三日前,金军攻破大胜关,沧浪府以南的大片中土富庶地界全都暴露在金人爪牙之下。
三天了!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沙通海心中如滚水沸腾一般,心潮不禁无比澎湃,如果这个世界真和前世有雷同之处,那么自己当真要放手大杀了,沧海横流,尽显英雄本色!
在明了自己杀道所向后,沙通海近来久已沉寂的心海开始再起波澜,久未晋升的杀道境界也跃跃欲升,杀劲界中阶和上面境界的壁垒略微有些松动。
不过庆幸的是,大牛家所在的蓉城县在沧浪府的南部,以金军推进的速度来看,如果沧浪府的守军能够逐点拒守,而不是一败千里,那么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
通往沧浪府的直道上,一片忙乱,虽然有当地官府派出的衙差在维持秩序,但是收效甚微,毕竟这地方没准再过几天,也要成为敌国领地,再不趁此机会逃回南边,恐怕到时想跑也跑不了了。
好在历代元皇素来好战,所以修筑的直道宽阔笔直,加上沙通海前行的方向和这些逃难人群可谓是南辕北辙,所以也构不成什么堵塞,实在有人堵路,沙通海这样大高手放出的杀气,真正是鬼神辟易,何苦这些凡俗之人!
蓉城县城池已然在远方天地一线的尽头了!
策马驰到近前,城门口人流涌动,人们面色慌乱,少有几个镇定之人,面上也是十分凝重之色,负责执勤的元军军士更是一脸警惕,眼见沙通海疾驰而来,脑中那根弦立刻绷紧,齐齐举起军用手弩,瞄准沙通海,似乎他再敢往前一步,就直接扣弦射杀。
沙通海顾不上和他们在此多话,直接把控鹤都的腰牌给掏出来,对于这些下级军士来说,控鹤都的大旗更加醒目些,你就是把大元皇帝钦赐的“御景”玉牌给拿出来,莫非还能指望这些目不识丁的大头兵识得吗?
恐怕他们能做的只是会见财起意,一拥而上,那样的话,费沙通海一番手脚倒还在其次,只是在当下这种十万火急的关头,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对沙通海来说,都是异常宝贵的!
接下里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此外还有多一分意外之喜,沧浪府知府刚刚从前方撤下来,现在就在蓉城县县衙。
王启明惊魂未定,没料到大胜关那样固若金汤的雄关,一日之间就被北狄人给攻破了,不,现在应该叫金人了!
不过名字改了,还比以前更凶猛了,可惜王启明不知道这正是题中之意,以前部落议事,各有各的主子,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至高话语权,打下来的东西也只能给他,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所有金人都要是誓死效命的对象,如此说来,既然目的性很明确,那么斗志自然旺盛,这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野兽和无主野兽群的不同。
连奔带颠了一夜,将王府尊老爷累得够呛,何时曾经受过这般罪啊,不过他也算磊落,知道这回就是侥幸身还,头顶上的乌纱帽定然是保不住了。
当今圣上一贯是乾纲独断,对百官更是严苛有加,无甚温情,对于没有死守属地的官员,向来是一个“斩”字而已,天牢诏狱,刑部大牢,大理寺官监每年不都要多上数百条冤魂,还在乎你一个区区五品地方官?
所以王启明此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回到后方就隐姓埋名回老家,虽然就这样结束了官场生涯,着实可惜,但总亏能够苟且余生,保住了性命。
在贴身护卫的拼死维护下,王启明幸得早行一步,在金人尚未对沧浪府府治形成合围之前,冲出了包围圈,一路日夜急行,终于赶到了蓉城县,正想在此稍事休息,就直接回渭南道,因为根据王启明的内部消息,自从越北道局势全盘糜烂,越北道总督司徒灏明和越北道兵马都统制李天正以身殉国,越北道驻军全部被打散,一路溃败,而朝廷的大军正在渭南道紧急集结,所以目前若是越北道能暂时支撑数日,元军还能在越北道保有北伐的前进据点,若然越北道全盘皆输,那么大元苦心经营的北疆局势将不复存在,一马平川的渭南道将直接暴露于金人的兵锋下。
但是现在越北道就是欠缺能够力挽狂澜之人,北疆边军统军总帅宗国刚轻敌冒进,被完颜宗毕诱敌深入,在驼龙谷伏击,二十万边军精锐死伤过半,其余被俘,只余数千人逃回。
金人顺势高歌猛进,越北道驻军又怎么可能是金人精锐军队的对手,加之,北疆边军和越北道总督府的矛盾由来已久,北疆边军的出击计划按理应该要和越北道商议,但是宗国刚刚愎自用,想要用一场大胜向大元皇帝王天佑的五十寿辰报捷,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徒留残军泪满襟。
王启明之所以对个中缘由一清二楚,因为他就是已经身死的越北道总督司徒灏明的嫡系,这同时也是他急于想脱身离开这个官场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上面的顶梁柱都塌了,王启明再有大才,又有何用啊!
这时忽然听闻外面下人来报,有控鹤都的大人来访,任是王启明再老谋深算,久经官场历练,也吃了一惊,难不成现在局势未明,朝廷就要高举屠刀,或者今圣愤于越北道惨败,要找几个替罪羊去去心头的心火?
一时间,迟疑不定,一旁的侍卫头领是其起家的心腹,小声在其耳旁附声道:“大人,若是只有一人,不如…”,一边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王启明低声喝道:“尔等放肆,怎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能觉得语气稍微有些重了,毕竟在此艰难时段,决不能冷了下面忠狗的心,缓声道:“我知你忠心,不过能在外单独行走的控鹤都之人,至少是四品高手,就凭现在这些人,绝无把握留下他,事后只怕会牵连到你们啊!”
侍卫头领大为感动,正要再说什么,被王启明挥手制住了。
王启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瞬时冷静下来,又恢复到之前一府之尊的威严模样,正色道:“静观其变吧,若真是朝廷特使前来与我问罪,我这里还薄有资财,尔等分了各自散去吧!”
王启明带着从人赶到沙通海处,一见面连忙行礼道:“下官,越北道沧浪府知府王启明,参见指挥使大人!”
控鹤都阶级森严,上下等级分明,似此前被东宁道请去查办沙通海灭门案子的二人,不过是最低层的旗卫,属于基层一线具体办事人员,再往上则是指挥使,这已然正经是控鹤都的中坚武力了,指挥使向上就是沙通海的前任姘头玉清澜这类了,巡察使,堂堂三品大员,无论到哪,一品封疆大吏也要给面子。
沙通海出具的腰牌一般就是旗卫就可以佩带,不过花花轿子众人抬,别说王启明此时并不知道沙通海的官阶,就是知道,将其抬高一点又有何妨,官场之中,无非如此而已。
沙通海沉声道:“王大人请起,尚请屏退左右,本官有要务与你相商!”
王启明心中一激灵,迟疑半晌,咬咬牙,道:“还请大人恕罪,这些都是我的亲信属下,名为主仆,实为家人,并无任何不便!”
边说边给旁边侍卫使眼色,假若对方真的坚持,看来说不得也要铤而走险了。
怎料沙通海并不坚持,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王启明大惊失色,轰然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叩见钦差大人!”
王启明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还有转机,起身后,大义凛然道:“大人但有何事要属下效劳,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沙通海沉声道:“当真!?”
王启明刹那间万千思绪汇集,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一直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沧浪府境内乱象纷呈,从王启明那边得到的消息是,包括府治临安县所在大半区域都已经沦陷,金人兵锋不日就会抵达蓉城县,像牛家庄这样的小村庄倒有一定可能暂时幸免,毕竟金人当前主要战略是将越北道全境控制,后方补给充足的金军对于粮食的需求并不那么迫切,所以主要攻击方向还是各路重要县城,小村庄属于次要攻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