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成功守城有三大要素,一为兵员,二为物资,三为地形,守城之人最为关键。
守城将士一要齐心,不齐心者,在攻防战中私通敌方,再坚固的城防瓦解也不过一夕之间;二要合力,只有并肩合力,出尽全力守住自己身下的位置,才能力保城楼不失,若有人防守时懈怠,或者失去了血气之勇,不单会危及己身,还会累及同袍,最终甚至会导致整座城池的失守。
物资也尤为重要,守城物资和后勤物资缺一不可。守城最利器莫过于远程的弓弩,投石器,油、滚石、檑木,若没有这些守城的器具,仅仅依靠守城将士用肉体去对抗一波波络绎不绝的攻城敌军,只怕再高大的城墙也无法支撑太久;后勤物资更是关键,打仗打到一半,城中粮草见底,只怕未必再要攻城敌军出力,此城就不攻自破,遥想昔年张巡张中丞死守睢阳,上下用命,全军一心,以七千将士抵挡叛军十三万余众,在坚守十个月之后,终因粮草断绝,城破。由此可见粮草的重要性,好在蓉城县城原本就富庶,原蓉城知县也是个能吏,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粮草,足够全城军民一年有余。
再者说到地形,亦是关键。历来雄关重镇要么依山,要么傍水,这样最大加强了守城的天线要害,大大削弱了攻城敌军的远程武器的攻击杀伤力,而蓉城县城在这一方面,确实是个短板,由于处在内陆腹地,并非边防重镇,故而也没有开挖护城河,所以上次金军数千人来攻击时,几乎在城下没有什么阻碍。
如果现在开挖,一来时间上定然来不及,二来也没有充足水源加以灌注,王启明出了个注意,沿着城墙四周挖出深深的壕沟,里面钉上削得尖锐的竹木桩,遍布撒上四角钉、铁蒺藜等锐利暗器,再铺上白磷等易燃之物,最后原样覆盖好,这样至少也能阻上金军一阻。
沙通海立即采纳了王启明的建议,并分派人手立刻着手实施,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组织人员收罗城中人畜的粪便,王启明有些疑惑,杜威却是心领神会,面色大喜,心中暗赞,估量着沙大人肯定也是军旅出身,不然怎么会想出如此毒辣,不,英明的计策。
当众多臭气熏天之物被搜罗来,负责承办的人员人人脸上都围了一个简易的口罩,但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住那阵阵恶臭,沙通海却好像没有嗅觉一般,看到这些顿时大喜,王启明心道没想到大人的忍耐力真是太强了,远远地就用衣袖捂住了口鼻,走近前来,问道:“大人,这些究竟有何作用!”
沙通海畅然道:“这些都是能帮助守城的宝贝啊!”
不过就是味道大了一些,有些在旁边负责后勤保障的女子,因为体质有些虚弱,竟然被臭味熏得晕了过去,由此可见,这味道之大,想见一般。
沙通海也不想造成太多非战斗减员,当即派人找来大锅,对这些“奇物”进行熬煮,而且让城中的药铺老板找来许多毒性极强的草药,往大锅里投放,等到全部熬煮开后,将城中所有箭支的箭头全部浸泡在其中,一直到箭头都被浸润成灰黑色为止。
这时,王启明等人已然明白了沙通海的用意,不由齐声颂扬起沙通海的奇思妙想来,沙通海谦逊地挥了挥手,表示不过是久经沙场后的一些战场经验而已,并不值得一提。
随后沙通海又满面痛心道:“虽然和女真是为敌国,又有不共戴天之仇,然而此计太过歹毒,我担心此举有伤天和,折我阳寿啊!”
王启明连忙道:“大人此言差矣,女真一族不仅为异族,更为不通文明开化,异常暴虐之蛮夷,侵我家园,无恶不作,已经不能等同于人尔,似这等猪狗不如的禽兽之辈,上天自当能体谅大人一片苦心,况且大人此举一出,保全我容城县数十万军民性命,确是古今惟有的大善事!大善人!”
其余人等闻言后,也纷纷随声附和,更有那不知事理的百姓群众当街跪拜下来,纷纷向着沙通海磕头,大声感谢他为全城百姓故,不惜损折自身性命。
沙通海一看民心可用,心中老怀安慰。
万事俱备,只等女真人自头死路,到时定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惨绝人寰,什么叫痛彻心扉。
城防军目前已然扩充到六千余人,城楼上面积有限,攻防双方真正能在同一时间对面接仗的不过数百人而已,于是沙通海从城防军中抽出最为精锐的两百人,作为亲军护卫,同时传授其基础功法武诀,增加其杀伤力,剩下之人分为十队,轮番上城值守,没有值守任务的就由军中久经沙场的军官进行集训,为接下来的恶战做好准备。
蓉城县中忙的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埋头苦干、训练,整个蓉城县城在沙通海的强力手腕下,以及王启明等人的并力协同下,终于凝聚成了一块铁块,不管何种身份,不管身处哪个位置,不管男女老幼,都各得其所、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为这个城池的兴亡付出努力,为守卫自己的家园奋发图强!
刚刚看完新入城防军一部的训练,沙通海和王启明走上城墙,遥望远方,原本有些萧瑟的地界上涌起了一阵烟尘,沙通海运极目力,只看到一个黑点后面有不少黑点在追赶。
等到这些黑点渐渐靠近城池,王启明像宝贝似的拿出一个器物,沙通海一看竟然是类似单筒望远镜的器物,王启明用这器物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青青小姐!居然是司徒大人的千金,司徒青青!”
沙通海这时也看得分明,最前面一人正是一个英气勃勃的绝色妙龄女子,后面追击之人则是元军装束,当即冷哼道:“我生平最是痛恨此等欺凌女子之人!”
足底微微一震,王启明眼前一花,已然失去了沙通海的身影。
再往前看,沙通海如同一只扑地的鹰隼,双臂在空中展开,气势无比凌烈,如天马行空一般,提注了一口真气,在虚空中凌空虚度数十步,当空向着追击司徒青青的贼人们杀去。
此时司徒青青已然关注到沙通海自上空凌空扑击而来,心中大定,又在已经即将力量竭的马匹后臀部狠抽一鞭,坐骑迸发出最终的回光返照之力,如利箭一般冲出了好远。
她并非闺房不出、二门不出的传统大家闺秀,自小被父亲送去修习剑术的司徒青青远非寻常女子可比,自幼不喜针线女工,不断痴缠之下,万般无赖的司徒灏明惟有拜托一位师门前辈,将之送到一个剑道门下修行,山中修行数十年,略有小成,怎料此番下山却惊闻越北道沦陷,心忧老父的司徒青青初生牛犊不怕虎,硬生生仗着一股子血勇之气,一路纵剑杀进了重围中的越北道首府,只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
司徒灏明临终前却转交了一样物事给司徒青青,随后就让他的女儿在总督府侍卫队的护卫下冲出了围城,谁知半路上总督府侍卫队统领反水,想要用司徒青青去向女真人请赏,幸好侍卫队中不完全是统领的手下,并非都是贪生怕死、贪图富贵之徒,毕竟深受司徒灏明多年恩典,还有一帮忠勇之徒甘愿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为报答旧主之恩,毅然赴死,和叛贼展开厮杀。
正邪双方一番争斗后,残酷的现实完全和侠客传记中描述的大相径庭,司徒青青尽管成功逃逸,但是所有忠诚于司徒家的侍卫全部被叛贼们尽数杀死。
叛贼在绞杀完昔日同袍的性命后,紧紧尾随司徒青青身后,一路追杀下来,好在司徒青青座下的马匹异常神骏,是司徒灏明于其十四岁舞夕之年时,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其中蕴含的不单是浓浓的父爱,更有司徒青青永生永世都无法割舍的亲情。
此坐骑据说有上古“八骏”的血脉传承,故而其速度十分迅捷,但双拳难敌四手,单马难媲双匹,叛贼有一个司徒青青无法比拟的优势,就是他们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在收割完司徒灏明忠勇死士的性命之后,叛贼就拥有了多余的马匹。
在座下马匹换乘的急速奔驰中,司徒青青和叛贼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开始缩短,已然将将可以用长柄武器触及,可是司徒青青却不能反击,尽管她也是三品高手,但是身后追赶她的叛贼,为首的叛贼头目,原越北道总督府侍卫统领纪存希,是五品的强者,即便司徒青青底牌尽出,用尽师门绝学,和纪存希之间的拼斗不过能有三成赢面,何况现在纪存希身边还有一大帮帮凶,座下马力又不济,其心爱的坐骑已然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依然在坚持,完全是因其天生灵骏,和主人心心相依,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主人送出重围。
很多时候,所谓万物之灵的人类,和牲畜比起来,不知廉耻和无节操的程度实在高多了,畜生尚且懂得感恩,而这些不如畜生的东西,为了利益不仅可以数典忘祖,还可以背叛自己的民族和国家,这也正是沙通海所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司徒青青身下坐骑完成光荣使命,最终耗尽气力倒在了距离蓉城城门数丈远的地方,直至生命终了,灵兽深有灵性,依然挂念主人的安危,硕大马躯向内侧弯,避免让主人受到些许伤害,一双马眼里对着司徒青青,真正有无限眷念。
司徒青青感受到爱马生命流逝前的万千思绪,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口中喃喃哀泣道:“玲珑儿!”
感念和爱马相处时的点滴悠然,以及蕴含的深厚父爱浓情,竟让这身为三品武道强者,素来刚毅果敢的女孩儿有些痴然,哀伤之情闭合了灵敏的五识,浑然不晓,身后已然有一名彪形大汉,狞笑着高举着一把巨斧,灌输入浩然汹涌的劲风,向着她后背脊处轰然劈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