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带着人马包抄!我和安答的部属一起从正面强攻。”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汉军越来越有章法,不少士兵都找到自己的兵头,虽说没有校尉一级的军官,加上赵九自己本人就是烂泥硬架上墙的,指挥起来还是无比混乱。但是獐子他们和怯薛北卫的配合也不见得好多少,而且双方将军是结义兄弟,但士卒却是苦大仇深,打仗的时候拖后腿是小的,背后不自觉捅上一道也未必没人想做。加上人少自然被对方压着攻不出去了。这时候,獐子但是心里比哈丹帖木儿稍微放松一些,毕竟只要能跑掉,一只混乱的汉军对于宋军此次救援襄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哈丹帖木儿显然还得顾虑到这一战还不能把这支暴乱的军队杀得太狠,要不就完全削弱了襄阳东面的防御。
四年前,獐子就和哈丹帖木儿打成了平手,不过到了现在他惊讶得发现过了这么久,自己都长大不少也刀法精进了些,身子也长得比以前壮实多了。武艺仍是有些逊色于自己这位便宜义兄。在放完三轮弓箭之后,他冒着石头雨,仗着身上盔甲厚,硬生生地突到了汉军的阵中。他眼睛又尖,专找那些没用兵器的人杀,手起刀落,都至少有两个汉军的人应声而倒。
“活命,杀,为了活命,杀光他们!”无数汉军呐喊着涌了上来,将哈丹帖木儿和带着的怯薛北卫的士卒困在了中央。
“跟我上,杀!”哈丹帖木儿大喊着,马蹄狠狠得踏过了几具尸体,一瞬间汉军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但哈丹帖木儿像个钉子一样扎住了汉军的七寸,但这时他却感觉到像大浪袭来一般,感觉对方一直都是那样源源不断,越杀越多,自己却越杀越累。
哈丹帖木儿所带的队伍向着死亡的漩涡一般席卷了整个战场,这死亡显然不仅仅是带给那些汉军,同样还有怯薛北卫的士卒,哈丹帖木儿刚在这边扫倒四个扑过来的汉军士兵,那一边又有几个怯薛北卫的士卒被蜂拥而来的汉军士卒拉下马推倒,用石头狠狠得砸碎倒地人的脑袋,夺走怯薛北卫手头上的兵器,更加凶猛得杀了过来。紧接着,他被人挡住了视线,就听见身前传来一声闷哼,前面那人倒了下去,倒在哈丹帖木儿的怀里。是乌石纳,倒下来的是乌石纳。这个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大哥,从蒙古草原到这边都已经不离不弃的乌石纳,哈丹帖木儿分明得看到他右手握着胸前的断刀,左肩膀及其以下被人拦腰切断了,他撑开眼睛地往上看着,眼中却是有些解脱和欣慰,大声说道:“哈丹大哥,走。”说完头一歪,血哗得一下从他的伤口涌了出来,溅到哈丹帖木儿的脸上。
“杀、杀、杀”带着血色的眼神,哈丹帖木儿跳下了马再也不留力,他要杀光这些汉军给乌石纳偿命,一把弯刀递了过来,可惜握刀的主人大概生平第一次摸到这武器,被哈丹帖木儿的弯刀一把挑开,划破了他的喉咙。
又是一柄弯刀,这刀上还带些着几片人肉的痕迹,看着对方凶厉的眼神却怎么看怎么是杀死乌石纳的凶手,哈丹帖木儿拼着受伤,刺出了那必杀的一刀,“啊·啊·啊”他像是疯魔般大喊大叫着,突出了近十多步的路。一路上,他至少砍翻了十来个敌人,就是李白的十步一杀都未必有他豪情,不过他的肚子,大腿,手臂上也都挨了不止一下。一直护着他的几个亲兵都已经倒下了,同时也带走了数倍于他们的汉军的生命,不过更多的汉军士卒拣去地上的兵器杀了过来。“哈丹哥,快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闯出来的不阔出骑着马挥舞着弯刀,削平了对方的脑袋,却被人捅下了马。汉军的人又挤了过来,不阔出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热乎乎血和脑浆喷满了哈丹帖木儿的脸,刹那间,他恢复了被一时愤怒所磨灭的理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哈哈哈,原来这里就是就是我的死地,非常清醒。无论他的刀法多么凌厉,身边草原汉子多么勇敢,死亡已经就贴着他的身子。他不是神仙,更不是长生天的儿子,他的体力在不断厮杀中消耗着,而汉军又有足够多的生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换取他力竭而尽的结局。现在能救自己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獐子亲自带人来救他。可獐子会这样做么?就算獐子会,他的下属肯吗?他们不过是佯攻,巴不得怯薛北卫和这支汉军两败俱伤,最好是玉石俱焚。
他们再也不是在大都值得生死相交的安答了,而是互为敌手的统帅,他会为了自己不顾下属意见,徒劳得损失人手吗?哈丹帖木儿心中实在不难得出一个肯定得答案。
“啊”算了,自己昏了头,昏了头才造下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应该死在蒙古草原上早就应该为自己汗王阿里不哥殉国。自己已经苟活了这么久,如今效力得主人已经死了,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也死了,而唯一义气相投的汉人兄弟则是宋军将军,自己所效力朝廷的死敌。一阵悲凉的感觉涌上了哈丹帖木儿的心头,他彻底绝望了。他闭上眼,失魂落魄得丢下了刀,只等着能和草原的兄弟团聚,至于是阴间还是阳间,至于是见长生天还是佛祖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半天他没有感到任何动静,只是头发被狠狠得抓了一把,难道自己被割了头,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哈丹帖木儿睁开眼睛,发现獐子带着三四十个却虎营的将士稳稳得控制住局势,而汉军的身后却有几只宋人的舟楫行过,落下无数的弓矢,和一地的死伤。
“混蛋,我们是。”哈丹帖木儿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獐子和他麾下士卒坚定的眼神,却是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数年之前,獐子正是这样在鲁庄的桥外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回身救了一个又一个泽袍。而今天哈丹帖木儿不单单是他刘彰曾经的结义兄弟,更是有着一同目标的血性男儿,暂时的战友,滁州的却虎营还没学会对着友军落井下石,哪怕这友军过了这一战之后就是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