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洛丝赤脚踩在她铺满红色地毯的领地上。
她的淡金色长发慵懒地垂下在她的腰间,绣着家徽的斗篷遮住了她日渐佝偻的身体,头抬着,眼里依稀能见到年轻时的神采,但令人注意的还是詹妮洛丝爬满眼角和面颊的皱纹。
她走到一扇门外停下,这个房间曾经住着自己最最疼爱的小孙女,可以说,詹妮洛丝对苏菲的溺爱一直到苏菲背叛这个家族的前一秒也没有停止,但自从苏菲让伟大的詹妮洛丝家族蒙羞之后,詹妮洛丝就再也没来过这里,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因为这会让她的心情晦涩无比。
可她现在就在门外,而且拿出了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苏菲就站在床边,她的小孙女跟她一样赤着脚,詹妮洛丝看到原本属于苏菲的床上躺着一个黑发的东方男人。
“祖母。”她听到苏菲说。
“我并不打算再见到你,苏菲。”回答很冷淡。
现在的苏菲与詹妮洛丝上次最后一次看到的样子相比较并没有什么改变,美貌依旧,拥有着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样,足以撩拨得各个贵族王公们发狂的容貌,此时再见到苏菲,詹妮洛丝只想取下腰间的短剑,用自己苍老的手握着,刺进她的胸膛。
苏菲并没有因为詹妮洛丝冰冷的话语和语气里的恨意而沉默。
“祖母,你很恨我么?”她的语气很无辜。
苏菲说话总是这样,就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
“你玷污了家徽,再次回来你就想要问我这种问题么?”
苏菲摇了摇头,缓缓道:“祖母这么多时间没见您,再次碰面您也不像从前那样沉稳了。”
她指了指在床上昏睡着的男子,目光里尽是爱意:“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怎么,这个东方人是你的新欢?你的这礼物我可不敢要。”詹妮洛丝把苏菲的眼神收入眼底,讥嘲地说。
苏菲听到这句话,掩着嘴笑了起来,刹那间风情万种,可惜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和一个未醒的男人,若是有其他异性在这儿,必定会被撩动得心儿难定。
“这个可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啊,可惜她现在除了床上功夫好一点,一无是处。”苏菲调皮地说道,语气中还有几分责怪,眸子里的爱意却不减半分。
詹妮洛丝听到苏菲浪荡的话语,不禁皱了皱眉头,想起自己印象里那个乖巧矜持的孙女,那个在心里一直优秀得光彩照人的女子,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厌恶更增了一分。
苏菲低头,柔软的嘴唇慢慢覆盖上男人的唇,舌头在他的唇上转了一圈,湿润了他唇上的干涸和冰冷。
“你害了亚当,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么?”詹妮洛丝依然很冷淡。
苏菲抬起了头,脸上的笑容很古怪。
“祖母,您怎么越来越不聪明了。”她淡金色的头发覆盖住了床上男人的脸,“对于我那位曾经的‘丈夫’,我只能说我很遗憾,不过,他并没有死不是么?”
“哼。”詹妮洛丝并不想在这种家族丑事中多费唇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这位情人送给我。”
“不是送给您的,祖母。这是送给我们家族。。”
“闭嘴!”詹妮洛丝很恼怒,打断苏菲的话,“你好厚的脸皮。”
苏菲有些无奈,点了点头。
“是我习惯了,这是送给詹妮洛丝家族的礼物。”
“礼物”一动不动的,对自己成了她们口中的主角一无所知。
詹妮洛丝再次看向这个东方男人,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个男人的长相在詹妮洛丝看来也只能算是普通,连她已经失去兴趣的住在她的庭院里的男宠们都比不上。
“你可以解释一下么?”她还是搞不明白苏菲的目的。
“祖母,您不好奇路易跟教廷为什么会勾结在一起么?”苏菲说道。
“深红的人只会做些贩卖奴隶的勾当,教廷的那帮神棍也只会洗洗那些贱民们的脑袋,灌些‘唯有神可以救世’的汤,都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聚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么。”
詹妮洛丝答道,心中却不免一惊,路易家族和教廷勾搭在一起现今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她以及其余那些贵族们想的原因是教廷需要“深红”的庞大奴隶们信仰神灵,更需要奴隶们辛苦一生的钱掉进他们的钱箱,购买他们的赎罪券。但此时听到苏菲的话,她才觉得这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您跟其余的人一样,把‘深红’的路易想得太低下了,您瞧不上他们,以至于对他们的不屑让您把他们想得太过愚蠢。”
帝国拥有四色家族:“淡金”的詹妮洛丝,“天蓝”的培提拉尔,“纯白”的安戈洛,“深红”的路易,其中“深红”因为主业是奴隶贸易,并是新加入的颜色,因此被其他老牌贵族们贬斥为“埋在泥土里的家族”,也被像詹妮洛丝这样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认为是低贱的暴发户。
“小苏菲,我的脑袋可没有到生锈得不能思考的地步,我从来不觉得那些奴隶贩子们会是蠢货。”她看着苏菲。
“那么,您觉得路易为什么会忍受教廷骑在身上,利用他们敛财呢?”
“不过是想把教廷的势力当作一个保护伞而已。”詹妮洛丝说出了很早便做过的判断,但现在却没有以往那么笃定了。“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图谋?”她在心中问自己。
“其实他们只是想找一个人而已,没想到找来找去那个人就在教廷。”苏菲自顾自地说出了答案。
“找一个人?你现在是在跟我说笑么?”
“我还不至于骗您,他们要找的人曾经是一名教士,现在。。”苏菲的手轻抚上了男人的脸颊,“就是他了。”
“苏菲,看来你已经疯了,你居然想让我相信这么可笑的话。”
“您还是不相信我啊。”苏菲轻声叹道,“他会证明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您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很多有趣的故事的。”
尽管在詹妮洛丝看来苏菲的话太过于荒唐,但担任族长多年所养成的谨慎还是让她没有再次开口嘲弄她的小孙女。
“那么,你送了这么一件礼物给我,想得到什么呢?”她问道。
“我希望您能保护好他,让他好好地活着。”此刻的苏菲很真诚。
“你是想要保护他,才把他送给我么。”詹妮洛丝伸手把耳前的发络挑到耳后,“不过你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我想你应该明白,家族对于叛徒,再见到都是杀无赦的。”
“您不就是家族么,说服您就够了,而且仆人向您通报的时候,您没有召集侍卫们来杀我,那您就一定会过来见我的。”
苏菲笑着说道。
“我现在还是很想一剑刺死你,割下你的头放到铁杉堡的堡顶上。”
“可惜,您做不到。”苏菲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詹妮洛丝,抱住了她的祖母,“祖母,我现在把这个姓氏还给您,拜托您保护好他。”詹妮洛丝听到苏菲的话语间流露出的忧伤。
詹妮洛丝的目光日趋柔和,抚摸着苏菲跟她一样的淡金色长发,此时她的眼中,似乎眼前的苏菲又变回了那个曾经溺爱的孙女。
“如果他死了,我会让路易和詹妮洛丝都为他陪葬。”苏菲的语气瞬间冰冷。
詹妮洛丝感受到了苏菲话语间的寒意,苏菲在很认真的说一个事实。詹妮洛丝身体颤抖了一下,推开了苏菲。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么?你怎么敢威胁我?
詹妮洛丝的目光森冷。
“祖母,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如果他死了,您会很头疼的。”
“这件礼物我收了,‘先驱者’的柏拉图大人,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就不送你了。”詹妮洛丝转身离开,房间的门被她关上。“等她走了,把这个男人送那儿去。”詹妮洛丝不知在跟谁吩咐着。她在她的领地里慢慢走着,想起刚刚苏菲威胁的话,居然让她感觉到了一阵惊惧。
“苏菲,你为了逃避一段命运选择了一条更为悲惨的路。”詹妮洛丝冷笑道,身形却更加佝偻了,面容里满是悲伤。
。。
“我要走了,你心里肯定怨我的吧?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可我只是希望你活着,活在幻境里也好,那也是活着。我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贵族家里的少女,你也只是跟我私会的情郎,为什么要醒来呢?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但是你太过弱小了。有些事情,不是像你这样能力的人能够去触碰的。”苏菲停顿了一下,她的瞳孔里除了沉睡的爱人再没有别的事物,“麻雀死了,你喜欢她吧,她也喜欢你呢,可怜的小麻雀,她不该喜欢你的,只好让她去死了,想要戳破我制造的梦境,代价是很惨重的,她那么爱漂亮,最后却活生生老死了,但是她为什么最后说自己赢了呢?真是该死的东西。”她柔声对着沉睡的爱人说着,“我走了,杰克,爱德华。”她又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然后身体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秦末。”
。。
秦末感觉到自己在做着一个梦,自己身处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阳光透过海面照在脸上,刺得他闭上了眼睛,洋流浸润着四肢,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在海洋中慢慢向着更加深处沉没,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光明,身上的温暖也逐渐被寒冷覆盖。
他下降着,温度越来越低,然后感觉到一个人抱住了他,那个女人****着,能感受到她的肌肤。女人的发丝在海水里四处散乱着,有些钻进了他的耳朵,这样的感觉那么真实,这就像是一个真实的女人,而且秦末很熟悉她,可却喊不出她的名字。
他们慢慢坠落,似乎砸裂了什么东西,像是一面镜子。秦末落在一个地方,身边却并没有了那个女人,却突然有了光明,他看到自己在大大小小各不一样的镜子的世界中央,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黑色头发黑色瞳孔的男人,但那却并不是他。
虽然在睡梦中,但此刻的秦末是痛苦的,痛苦总是真诚的。
秦末开口,发不出声音,于是用尽所有力气,似乎要把喉咙喊破。
“父亲!”他醒了过来,声音回响在深夜。
并没有什么镜子,秦末看见自己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四周的墙壁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蜡烛,面前不远处坐着一个僧人,不是修道院的那种僧侣,竟然是东方释教的僧人,僧人禅坐在面前,闭着眼,听不到呼吸声哪怕是在如此安静的屋内,仿佛僧人和他挂着的佛珠在已经死去多时。
“这是哪儿?”秦末用楚语问。
“奥斯陆的铁杉堡。”僧人用楚语答。
“奥斯陆?”秦末惊道,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一艘船上,当时那个亚当正要杀死他,后来。。听到了一声巨响,还有爆炸的火光,然后秦末失去了意识,没想到再次醒来却是在这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秦末心中疑惑,试着把昏迷之前的事情想得再具体一点,却依旧一无所获。
“铁杉堡是詹妮洛丝家族的领地。。是苏菲?她竟然没有骗我,她真的是那个家族的人?”秦末如今也搞不清苏菲的身份了,但与这种情况唯一可能的联系就是自己那个扑朔迷离的情人了。
他再次看向僧人,注意到了僧人平放在两膝的手,那双手虎口处都结着茧,左手掌心处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按理说这是一双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出家人身上的手。
“你是谁?”秦末再次问僧人,同时握紧了拳头,并想站起身来。
但他没有站起来,僧人不知何时,化掌为掌刀,正直直地钉在秦末眉心半寸处,身体其余部分却仍旧保持着原本的禅定。
“我跟你一样,都算是货物。”
秦末迅速出拳,左拳打向僧人的掌背,右拳同时攻向僧人的腹部。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依然扑了个空,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面前,一阵风划过了秦末耳边,鼓动着左右的烛光摇曳不定。
在背后。
秦末辨明了僧人的方位,刚想反应就感觉到脖子一阵酸麻,之后就再次人事不知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僧人依旧禅坐于离他不远的地方,与之前稍微不一样的是这次僧人睁着眼睛,看到他醒来,还对他笑了一下。
“反应不错,比以前的大部分都要强一点点。”
“那可真是谢谢夸奖。”秦末再次向着僧人扑了过去,到面前的时候,秦末看清了僧人戏谑的眼神。
秦末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落下来砸翻了不少蜡烛。
“已经有人把你卖给了詹妮洛丝。”僧人接着说道,“你现在是属于那个老女人的货物了。”
接着僧人像后脑也长了眼睛似的,伸出手掌挡住了秦末打向他脑后的一拳,然后把拳头覆盖住。“为自由发了狂的也不差你一个,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毁了你。”
秦末感受到了每一个指节传递给他的痛苦,咬着牙,艰难地说出两个字“放手。”
僧人突然往后一推,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秦末摔倒在地上。
他没有站起来,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划了一个圈,再次与秦末面对面。
“那么,可以冷静下来了么?”
“大师,刚才多有冒犯了,但是我必须离开这里。”秦末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知道眼前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并不能轻易离开这里。
“既然你是一件货物,自己是不能走的。”
“我得去我该去的地方。”
“这里就是你该去的地方。”
不知是这个僧人的话让他生气,还是在昏迷之后一直没有吃过什么饭,刚才又透支了仅存的体力进行了一场没有好结果的打斗,他感到头昏眼花,兀自强撑着。
“如此的话,那我再领教下大师的拳脚。”
可惜肚子在这时候不懂事地叫了一声,在这个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是很清楚的。
僧人的表情有点抽搐,嘴里露出一声笑,然后便再也止不住得大笑。
“哈哈哈哈,我装不下去了,好搞笑的小子,哈哈哈哈。”他打破了自己保持的高人风范。
他的这个样子与刚才出入太多,秦末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哪里有笑点,一时愣住了。
僧人笑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像是笑够了,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背后,绕着秦末细细地打量。
“得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哪天打赢我,你就能出去了。”他对秦末挤眉弄眼道。
秦末的拳头在他话音刚落时候就攻向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