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绎峰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病房外的气氛凝固到了零点，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有护士推着打吊针的医用手推车来来往往的呼啦声。手推车老旧不堪，时不时令人牙酸的嘎吱作响。
住院部的骨科，他熟悉的病区。
林绎峰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并不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中。
“我是顾昕明的班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林绎峰怕打扰到顾昕明，想要把依旧冷战的顾家父母叫到病房外的走廊上问话，谁料丝毫劝不动，只得压低声音，质问着和伤者直接相关的监护人。
“呵，那你要问她。一天到晚不学好，跟着一群外校的痞子混吃混喝，现在，还把她奶奶给气的离家出走了，被撞成这样，也是活该！”
顾昕明的母亲听不下去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被撞出两处骨折，怎能叫她不心疼？她顺势把滔滔的不满发泄在顾斌身上：“我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人，自己的女儿成这样了都不心疼？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林绎峰无暇听顾氏夫妇一唱一和。现在的重点是顾昕明，伤的最重的也是顾昕明，为什么他们仅把她当成他们吵架、离婚的导火索？何况，他相信，顾昕明是不会把她奶奶给气走的，至少，现在的她，不会这样做。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够了！”林绎峰从来对学生家长都是和颜悦色，哪怕是再不配合教育工作的家长。顾家的两位奇葩，他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顾先生，顾夫人，你们的家庭矛盾我无法插手，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考虑到孩子即将参加高考的实际情况，适当做出一下妥协，给孩子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林绎峰越说越没底，对于顾昕明的父母，一般的说教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打着算盘，想着最后能以怎样的手段将问题暴力解决。
果然，顾氏夫妇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自顾自地互相动起手来，看上去还勉强光鲜亮丽的商界精英，此刻被扯掉了好几颗衣扣，顾母厉声责骂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流利地往他脸上甩出几个耳光，整个病房陷入一片混乱。
“顾斌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给我出去！我今天就要去法庭起诉你！”顾母推推搡搡，把顾斌拉扯到病房外，吸引了医生护/士驻足观望这场闹剧。林绎峰扶额，满脸忧色地望向顾昕明，心中揣测着无数种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却发现病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绎峰凝视着来人。
秦木抿着嘴唇，眼光落在灰白的病房地面上：“就在你后面，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你后面开。”
他什么时候来的？
……
他也不知道，他会在偷听了林老师的电话之后，拼着一腔孤勇，来到这个混乱的地方，达成了自己人生第一次旷课的成就。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对她的一切这么放不下，不亲眼来看看她的情况，就会寝食难安，遑论安心在学校上课。
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不错嘛，有长进。”林绎峰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语气里没有责备，也没有赞许。
顾昕明先前被打了镇定剂，一直处于安睡状态。秦木甚至替她感到幸运，她没能亲身经历自己父母的大打出手。
然而，他没有料到，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忽然伸出了没有受伤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使着劲拽往她的身边，嘴里小声念叨着。秦木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抓疼了，他轻轻地拢住她的手，道：“明明，你说什么？”
“别走。”
“我不走。”他柔声道。
“这里这么黑……我不想一个人……”
“放心，我不走的。”
“别走好吗？我不想一个人面对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呐……”
秦木对顾家发生的事情已有了几分了然，凭他对顾斌的了解，这多半是由误会引发的暴力悲剧。
那，是不是，在他遇到她之前，类似的事情，时常发生呢？
心又揪紧了几分。
林绎峰静立在一边，无声地欣赏着秦木对顾昕明做出的一切反应。待秦木回过神来看向林绎峰的时候，少年的脸已烧红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