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宗明又一次感受到了做一把手的烦恼。
星期一早晨刚上班,就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市长助理、公安局局长陈国金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原来,前几天东北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谋杀案,一家四口被灭门。据可靠消息,凶手有可能逃窜到大西北。星期天上午,陈国金主持召开全局会议,一直参与现场策划、指挥、运作,没有休息片刻。下午六点,陈国金走出办公室,在楼道里心脏病突发,一头栽倒在地。医院抢救了一个晚上,最终没能挽留住生命。
听到这个消息,人们都在纷纷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奈。但是,除了亲朋好友之外,只有两个人更为痛心、遗憾。这就是党宗明和彭文珍。
彭文珍中标广告后,陈国金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公安局拿出了大量资金,跟电视台又是联办节目,又是大做广告。陈国金又利用自己的关系,拉来了不少企业和单位大做广告和宣传,电视台的广告费直线上升,比往年同期高出很多个百分点。党宗明很满意,彭文珍很满意,电视台的职工也很满意。尤其是在彭文珍刚刚承包广告部的前两个月,不但广告数量多,钱也支付得非常及时。此后几个月,广告量有所下降,钱也支付得没有那么及时,但党宗明和彭文珍还是很满意的。照这样下去,彭文珍的广告承包量随便就完成了,到时会赚得盆满钵满,电视台全年的广告总量也会大大增加。至于一些欠账,谁也没有发愁。公安局的广告都是签了合同的,不怕到时候赖账不还。
现在,陈国金忽然撒手人寰,感觉损失最大的还是党宗明和彭文珍。他俩直叹遗憾,在这么美好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他就偏偏离去了?
治丧活动结束后,没等召唤,哭得泪人似的彭文珍出现在党宗明面前。俩人一见面既伤感又悲哀,长吁短叹了半天:你说跟我们合作得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啦?老天真是不长眼。
党宗明让彭文珍把账理清楚,看公安局还欠着多少钱,尽快收回来,不能拖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目前,还不知道谁是任新的公安局长,要是新局长到时候不认账,扯起皮来就不好办了。
彭文珍连夜清理了欠账。一查,吓了一跳。原来以为仅欠着几万元,结果是欠着二三十万元。不行,得赶快要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公安局找副局长,要求付清欠账。副局长很客气地说,局长刚刚逝去,局里忙着处理后事。再说,目前新局长没有到位,这么大的费用谁也不敢做主,只能等新局长上任后再说。彭文珍无奈地回来了。
按照原先的合同规定,电视台继续跟公安局合办着节目,做着公安上的广告。尽管欠账没有要回,党宗明和彭文珍觉得副局长说得有道理,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副局长哪敢自己做主,等新局长上任解决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陈国金离去的损失立竿见影。过去陈国金介绍的一些客户、企业和单位,逐渐终止了广告合同,有的正在做的广告也不再做了,有的选择了其他媒体。
彭文珍加大了拉广告的力度,但是收效甚微,新签的合同不多,广告量直线下降。按照这个进度,要是再没有起色的话,到时候彭文珍要完成合同规定的任务难度很大。彭文珍满脸愁容,心力交瘁,只等着新局长上任,尽快收回欠账,再看能否再续前缘,继续取得公安局的大力支持。
田盈盈记得前几年采访时,多次跟随王品仙下乡采访,后来还给王品仙做过几次专访,俩人还算熟悉。当时,王品仙对田盈盈印象不错,说小田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很有智慧,采访能切中要害,做出来的节目很有水平。
听到夸奖,田盈盈非常高兴,说感谢领导的鼓励,我知道自己差距还很大,但我会继续努力的。王品仙说,小田,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非常欢迎你来做客。
田盈盈莞尔一笑,说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找领导吗?
王品仙哈哈笑了起来,说当记者的,嘴巴就是厉害!我说错啦!那就修改为要是没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呵呵。”这会轮到田盈盈发笑了,“领导,这就是说我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找你吗?”
王品仙又一次笑了,“那你说这话应当怎么说啊?”
“应当是这么说才准确:欢迎你来做客!”
“对、对!还是我们的记者有水平!那就欢迎你来做客,只要我有时间,任何时候都欢迎。”
“那你在家跟老婆在一起也欢迎吗?呵呵。”田盈盈狡黠地问道。
“没问题。只要我在家没事,你完全可以来做客啊,我老婆不吃醋。”
“那好啊,我就专门等你和你老婆在家的时候去做客。”
此后,王品仙给了她手机号码。但她一次也没有用过。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单纯,心里哪有那么多的小九九。整天就是上班、采访、做节目,回到家就是相夫教子,收拾家务,生活很充实,很幸福。才几年过去了,自己感觉老了,疲惫了。生活变得空虚起来,想法也多了。
回想起过去的幸福时光,再细细品味跟王品仙交往的那些细节,越发感觉到过去的美好。那时候,自己要是多个心眼,好好把握住机会,跟王品仙把关系搞好,说不上自己早就上去了,起码比现在要强很多。
田盈盈查了手机里储存的号码,惊喜地发现居然还有王品仙的号码。她急不可耐地按了下去。
一个女声“喂”了一声,“你找谁?”
“我找王市长。请问王市长在吗?”
“找谁?”
“王市长啊!”
“什么王市长,莫名其妙!神经病!”对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挨了骂的田盈盈没有生气。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找王市长绝对没错。她拿出华兰市邮局编发的全市电话号码簿,翻到了市政府办公室,就问起王市长的办公室号码来。
对方问道:“你是哪儿?”
她说:“我是电视台记者。最近我们搞了一个宣传策划活动,我要采访王市长。”
“哦。请稍等,我先请示一下。”
田盈盈的电话打过去了,王品仙接了起来,非常严肃地问道:“你们搞了什么活动?采访什么内容?”
她说:“王市长,我是小田。”
“小田?哪个小田?”
田盈盈的神经绷紧了,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哦。我就是电视台的小田,田盈盈啊!市长,您还记得我吗?”
“哦。原来是这个小田,田盈盈啊!你好!你好!”仿佛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王市长客气起来。
田盈盈紧张的神经放松了,全身也松弛下来。
“王市长,我找你不是什么采访的事,我是自己有事要来找你!”
“秘书不是说电视台有宣传活动,要采访我嘛!”
“不是的。你的秘书很厉害,我问你办公室号码,他不说。我要不说采访你,人家会告诉我号码吗?”
“呵呵。”王品仙笑了起来,“这个小田,还是那么伶俐、聪明啊!”
看来王市长还没有忘记自己!她的心头一热,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王市长,我有点事想找你,这会儿能见到你吗?”
“什么事啊?电话里不能说吗?”
“对我来说是大事,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最好还是见面说吧。”
“哦。我这会儿马上要去开会,没有时间。这么吧,我有时间了就约你。这是你的号码?”
“是的。”
放下电话,田盈盈一阵窃喜,抬起头、缩了缩脖子、弯了弯腰,看来还有希望。王品仙还算一位正直的领导,没有摆官架子。
此后,王盈盈就在焦急中等着王品仙的电话。其实时间并不长,仅仅两三天,王品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田盈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去。
到了市政府,看到王品仙装潢豪华宽大的办公室,田盈盈感觉有点自卑,又放不开了。
见到田盈盈,王品仙倒很热情,让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说几年没有见到小田,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啊!
几句暖人的话下去,田盈盈的拘谨慢慢释放开了。王品仙比前几年微微发胖,皮肤更白了,更有气质,男人味十足。
“哪儿啊,王市长,你笑话我,我老多了,比过去真的老了许多。”
王品仙也坐到沙发上,看着田盈盈说:“没有,没有,跟我过去印象中的小田一模一样,甚至变得更加成熟了,更有女人味了。”
“你是鼓励我啊,给我自信,王市长,谢谢您。”
“哈哈。本来嘛,我只不过是说出来罢了。说,小田,找我有什么事?”
“王市长,你怎么还是那句话啊?”
王品仙一愣,“还是哪句话?”
“呵呵。”田盈盈禁不住笑了起来,彻底放松了自己,她轻轻呷了一口茶,“王市长,你过去也说过这句话的,让我有事就来找你,我说没有事难道就不能找你吗?你就说那就没有事了来找你。我也不同意,你说那应当怎么说,我说应当说成是欢迎你来做客!你难道忘记啦?”
王品仙一拍脑门,笑了起来,“小田啊,小田,我可真是服了你。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哈哈!”
“不是好像,而是实实在在就说过啊。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也没有忘记啊!”
“你就是忘记啦!你要是不忘记,为什么又这么说?王市长,我们小人物哪能入得了你们的眼啊?”
“不能这么说嘛!谁都是平等的。小田,我错啦!保证以后再不犯同一个错误。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不跟我联系?”
“我一直想跟你联系,但我没有什么事,再说也不敢联系。”
“怕什么!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不会吃你的。”
“我觉得你们大人物都很忙,又是开会,又是讲话,又是应酬,时间很宝贵,哪敢打扰。但我一直存着你的号码,前几天试着给你拨了拨,结果一个女人还骂我神经病。”田盈盈说出了那个号码。
“那个号早就不用了。现在用的号,就是刚才给你打的这个。”王品仙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暖流,这个小女人不简单,居然背下了自己的号码。
“我已经存下了。”
“说,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忙。”
“帮什么忙?”
“王市长,你会给我帮忙吗?”田盈盈彻底放松了自己,口气有点撒娇。
“那你得说出来,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
“我怕说出来,你会拒绝我,让我没面子。”
“不会的,放心说出来。只要是能帮我肯定会帮,要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就不要说了,我也不会帮忙。”
“怎么会是违法乱纪的事情呢?那才不敢找你大市长。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嘛!这么说吧,我们台里最近空出来一个新闻部副主任的位置,你看能不能……”
“哦,具体情况怎样,你详细讲讲。”
田盈盈就把详细的情况讲了讲。
王品仙说:“你现在怎么想起当官了?我觉得大多数女人对当官没有多大兴趣。看来这几年你变了。”
“过去我对当官不感兴趣。但这几年确实变了。原来我以为作为一个女人,只要干好自己的工作,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可以了。但是现实很残酷,你想好好干工作,想相夫教子,根本不可能。我家那位是个普通的工人,没有什么后台和背景。我们单位有些人工作能力并不强,人品、素质也不怎么样,仅仅凭着关系就上去了。上去就上去吧,有的还比较尊重老同志,有的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在那儿,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真是气人!我现在想通了,别人能上去,我为什么就不能上去?是水平差,能力差,还是人品、素质差?其实什么也不比别人差,就是因为没有关系。再说,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现在我开始想了,而且想找你帮我。”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也是事实。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情况确实会发生的。你给你们台长说了吗?”
“说了。我还找过聂部长和徐部长,也谈了我的想法。”
“他们什么态度?”
“党台长全力支持我。可是聂部长、徐部长什么也没有说,只说这是电视台自己的事情,得单位说了算。”
“你跟他们熟悉吗?”
“聂部长过去打过交道,还算认识。徐部长根本不认识,我只是心有不甘才去找他的。”
“难怪人家不会答应。这很正常。”
“想来想去,再也没有认识的大领导,只有你了,我才找你来的。”
王品仙想了想,“你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能够沟通好就可以了。这样吧,我找机会跟徐部长、聂部长和你们台长沟通沟通,看人家什么意见。”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啦?”田盈盈高兴得站了起来,使劲摇了摇王品仙的双手。
“我是答应帮你,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也不一定能成。说不上人家早就有了人选,那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大市长,只要你出马,我就感觉有希望。晚上请你吃饭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哈哈。请我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就请你吃什么,只要华兰市有的。”
“我想吃、吃什么呢?”王品仙拍着脑袋想了想,“呵呵。我也说不好,也许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吃。你不要客气。你就挣那么点工资,我还不忍心吃!还是哪天我请你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既要让你帮忙,又要让你请客,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没事!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