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想要保持清醒,却在朦胧间看到凌然背起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我全身乏力,但是依旧保持模糊的意识。
凌然将我放下,然后就离开了。
我张开嘴巴想要喊住他,却什么声音都没有。无意识间,只觉得又被人挪动了。我只记得自己一定不能失去意识,但是最终仍旧失去了知觉。
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惊坐起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没有别的人。想起昨天或者可能是更久以前的事情,我便忙要下床。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我究竟睡了多久?
“咿呀——”门打开了,进来一名穿着中原衣裳的女子,手持一只托盘,托盘上是一壶茶水,见到我她便忙放下水来扶我:“顾小姐,你醒了。”她说的是稀露语。
“顾小姐?”如今还有谁会这么叫我?“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个晚上。”女子温婉地笑着,“这里是石径远的府邸。”
“石径远?”乍一听,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顾小姐,你先坐会儿,这是茶水,我刚沏好的,是温的。我马上去拿洗脸的水来!”她欣喜地交待着,扶我在凳子上坐下了,自己便小步地向门外去了。
我伸手去倒了茶水,饮了一口,冷冽的芬芳在唇齿间弥散——是碧雪兰。世间除了阎青伶,竟然还能有人种出碧雪兰——
我仔细地回想,记忆中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个名字叫做石径远的人。阎青伶其实并不是阎伯的亲孙女,是他怜她是一名可怜的孤女才领养起来的。犹记两年前,石径远误闯穿云山的绿水苑,遇到了阎青伶,一见钟情。但是阎青伶却将其拒绝了,石径远郁郁离开,但是回乡路上却遭遇劫匪,丢了盘缠,当时我正带着商队经过,于是给了他一些盘缠,那以后再也没见过。
“顾小姐!”石径远进门,一袭儒裳,老成精致的五官,相比以前只是显得更加成熟了。方才的女子端着一碗食物跟在他身后。
我站起身来:“好久不见了。”
他忙伸手示意我坐下,于是我便和他一同坐下了:“顾小姐,没想到能在稀露再见到你。你怎么来到了稀露,还半夜晕倒在街道上?”
“说来话长——”我把事情粗略地和他说了一遍,“昨日在城门被人陷害,被抓入狱,后来知府起了色心,将我和同行的凌然放了,我们又从知府手里逃走,却不想躲进一个地方,里面有一名老妇人,老妇人帮我治了说是被魔鬼美人刺伤的脚,然后声称女巫治病时要代价的,代价就是留下凌然,之后我就失去知觉了。对了,还是不要再管我叫顾小姐了,叫我采绿吧。”
“嗯?”他颇为疑惑。
我只苦笑:“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顾鹊。对了,你怎么又会到稀露来呢?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当不是稀露人才是。”
“哦,当年我回乡以后不久我爹就去世了,有人告诉我说稀露城有点商机,于是我就来了。后来因为家乡也没什么挂念,就干脆在这里定居了。不过仍旧是习惯我们中原的习俗,才有了你见到的虽然身在稀露但是仍旧穿着中原的衣裳的情形。”
“怪不得,我还以为我离开稀露了呢。不过,我昨日脚上被魔鬼美人刺伤了,原本还是很严重的,如果照你们所说我只昏睡了一夜,怎么会好得如此之快?”
“哦?魔鬼美人的刺?”石径远蹙起了眉头。
“被魔鬼美人刺伤,除非有女巫医治,否则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方才的女子接道。
“这么说来——我昨日遇到的真的是女巫了。”
“嗯,”女子点头,“但是这样一来想要解救和你同行的人就难了,女巫行踪飘忽,而且不会轻易放手已经得到的人或物。”
“顾——采绿,不好意思,还是很难改口,”他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忙和我致歉,我表示没有关系,他才继续说话,“你怎么会懂稀露语?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并没有做稀露的生意啊。”
我审思了一下,才回答他:“原本在家里的时候学过,能听懂,但是讲不好。”
“哦,难怪。对了,你怎么会来到稀露?”
“来查一点有关我身世的事情。”我叹了口气,“只可惜,到现在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如今还和凌然失散了。”
“采绿,如果你不嫌弃,便先住在我这里,你想查的东西我不了解,没办法多帮你什么,但是找人我还是能尽点力的。”石径远坚定地看着我,“当年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死在半路上了,你的大恩我一直无法报答,如今这虽然不是什么大忙,但是我只求能帮得上。”
“谢谢你,径远。在这个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十分陌生的地方,能得到一处安全的住所,能得到你这样的相助,和救命无异。”
“我店铺里还有生意要谈,什么事情你都先和疏影说,她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石径远指着女子说道,“我迟点再回来,怎么样?”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耽误了就不好了。”
“嗯,那先告辞了!”说着,他便离开了,留下我和疏影。
“采绿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你边吃我们边慢慢谈。”疏影微笑地示意我桌子上的食物,“不然要凉了。”
“嗯。”我点头,伸手端过那碗东西,里面是一碗面条,用的是我没见过的一些蔬菜佐料,“谢谢你。你也坐下吧,不要一直站着。”
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
“对了,你泡的茶似乎和别处的不大一样。”我边吃边顺口提着。
“哦,里面掺了点碧雪兰的叶子。采绿小姐是不是喝不习惯?”
“不,不是。”我看了她一眼,“我以前的家里也有碧雪兰,我很喜欢这茶的味道。只是惊异,以前一直以为只有青伶姐姐能种得出碧雪兰,没想到在这里也尝到了。”
“采绿小姐以前住在中原吧,中原里能有人种碧雪兰的确是很难得。但是,在稀露城,碧雪兰却不是特别稀奇的。”
“哦?”
“碧雪兰是稀露的圣花。但是虽说是圣花,但是却谁也没见过碧雪兰开花,见到的都只是叶子。关于碧雪兰,还有一个很凄美的传说呢。”
“是什么样的传说?”我好奇地放下了筷子。
“传说,早在五千年前,碧雪兰开满了大地,美不可方物,然而,那却是仙界的花朵,有仙子照顾。传说仙子很美,然而,却爱上了凡人,同传说中大地上最冷峻、最无情的杀手相识、相知到相爱。不幸,仙凡相爱却是被诅咒的,但凡人仙相恋都逃不脱这诅咒。于是碧雪兰谢,一夜之间大地一片枯萎,枯萎的花瓣孕育出了花奴,由花奴守着碧雪兰,直至它再度开放——”疏影在说的时候目光有些飘渺,无法判断她的情绪,“但是,唯有一个办法能让碧雪兰再度绽放。”
“什么办法?”
“举办一场盛大的爱情祭典。”她说的时候,我仿佛见到她眼里有一抹坚定。
“爱情祭典?”
“不过只是传说。”她复又微笑,“对了,你们昨天是在哪里遇到女巫的?”
“在衙门出来的一条巷子里的一个房子里。”
“那小姐你吃过饭我们再到那里看看吧。”她提议。
“嗯,我现在就可以去了。我已近饱了。”我说着就要站起来。
“也好,越早去越好。”她也站了起来。
“不过——”
“不过什么?”
“我怕昨天的知府认出我会有麻烦——”
“这样好办,”她露出狡黠的笑意,“我虽不是女巫,但是我也能变脸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