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很是潮热,从早晨开始就让人觉得潮湿,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随意吃过了早餐,我与二号便用继续赶路了。
为了让空气流通些,二号将车帘都掀开了,车外的植物都绿得仿佛浸过了水,很是浓重。
我仍旧会不时地咳嗽,但是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整个人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只沉沉地坐着或者半躺着,什么都没有力气去思考。
气温一直在升高,额间隐隐有细汗流出,我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正在这时,马车却停下了——
我微微坐直身体,看出车外,是顾鹄。
顾鹄骑一匹黑色大马停在马车前。他先是在马上看着马车好一会儿,才翻身下了马,我欠出身体,打算下马车,早已下车的二号扶着我下了车。
“怎么了?你后悔了?”我看着他。
他的眉微微蹙了蹙:“是的。”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中靖国都知道你出商队赶赴江北城是想要帮助淮水王爷,但是淮水王爷为了你的安全而强意阻止了你,把你送回了淮水城?”
“什么?这是谁说的?”
“我不得而知。”顾鹄耸耸肩,“但是,我知道现在你绝对不能去江北。”
我的手微微轻颤起来:“是吗?”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时下传言弱水王手下有个美貌的疏影将军,二人战场上合作无间,被传为美谈。”
我点头。那天鲁凉在我耳边说的正是此事。
“你说什么?”在我身边一直缄默的二号开口问道,“疏影?”
“没错,怎么了?”顾鹄狐疑地看着二号。
“没什么——”二号微微敛下眼神,“我只听说了有这么个女将军,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叫疏影——”
“你认识一个叫疏影的?”顾鹄上前了一步,直视着二号。
二号抬起了头,眼神是一贯的冷淡:“当然不是。”
顾鹄没有追问,却转向了我:“跟我回淮水城吧。”
我微微张开了嘴巴,下唇有些颤抖,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会带你去见靖思成,但是不是现在,现在,先跟我回淮水城吧。”
我摇头:“是疏成传出的谣言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顾鹄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他略仰起头,“马上跟我回去吧。”
“我必须去江北一趟。”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以你的聪明你不会不知道现在去就等于送死吧?弱水王爷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都不会蠢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你不是疏成的人吧?”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选择不知道。”
“选择不知道?”他愈发靠近我,“你以为你的命只是你一个人的吗?你的商队没了你这个主心骨,你觉得他们还能这么和谐顺利吗?据我所知,你的商队里能人辈出,现在一个山头容下这么多只老虎全都是因为你还在!你再想想,要是你没了,小辞会怎样?别以为她现在有了梓叶就没事了!还有——”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住,他没有继续说,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捏紧了拳头,“可是,就算我不去,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苦笑。
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握住了我的肩膀:“谁说你时间不多了?!”
我微抬起头,看着他:“是你。”
他夸张地笑了起来:“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正经说话的!”
我扯开嘴角微笑:“是吗?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
他的眉蹙了一下,他松开了手:“是,但是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我说了,我必须去一趟。”
“不要忘了,我能威胁你的东西很多,小辞还在淮水城,商队我也不是不能动的。我会找机会再让你见一见靖思成。”他收敛了表情,直视着我,“现在,跟我回去。”
我的手指动了动,点头:“好。”
仍旧是回到了汨潺小筑,也仍旧是小辞每天陪伴我。只是我的咳嗽已经隐瞒不住了,小辞哀愁着脸过了几天便愈发细心地照顾我了。关于我前往江北的目的,的确像顾鹄说的一样,大家传言的都是他说的那个版本。
盛夏来得很快,汨潺小筑周围的湖里已经开满了荷花,空气中氤氲中浓浓的荷香,小辞很是尽心地每日煮新鲜的链子和莲藕给我吃。
到了夜里,温度才回降,我让小辞准备了小舟,径自两个人开始泛舟。
荷叶挤挤挨挨的,小舟走得并不快,我和小辞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湖中央。
“小姐,你看,今夜的弯月多漂亮!”小辞兴奋地指着天空喊着。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的确是一弯很浅的下弦月,在淡淡的云丝间显得出尘。
我浅浅微笑:“是啊。”
说着,小辞便放下了船桨,打开了带着的食盒,取出了一碗汤羹:“小姐,这是新鲜的链子羹,我加了些别的东西,你尝尝。”
我伸手接了,尝了一口,冷冽的味道,是碧雪兰无疑:“碧雪兰。”
“对啊,小姐对碧雪兰还是那么敏感呢!无论是什么食物里加了碧雪兰总是能一口就尝出来。”
“是啊。可是,碧雪兰你是哪儿来的?现在是夏天呢。”
“我今天去了一趟小汤河那儿,”说着,小辞便压低了声音,往四周循视了一番,“青伶姐姐给我的。”
“小汤河?”我明白,这个时候,往往小辞强调的便是听起来不重要的话语。
小辞点头:“小姐,小辞知道你为什么这次没那么着急地张罗着离开,一是怕小辞受牵连,二是现在少爷肯定看得更紧了,而且还有二号在。但是,小辞知道小姐最想要什么。”
“小辞——”
“小辞一天是小姐的人,一辈子都是小姐的人,”小辞微笑,“小姐的时间拿来等少爷带小姐去见弱水王就太难等了。现在,只等小姐一句话。”
我看着满湖的荷花荷叶,禁不住伸手去触荷下的流水,一抹凉意渗进手指,我看向小辞:“谢谢你,小辞。”
小辞的笑靥展得更大了,她伸手抱住了我:“小姐,只要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