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逐无法形容心里的震惊与慌乱。他只有不停的昵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佟雨桐是在报仇，报杀父之仇。报复父亲毁了她来之不易的幸福。而他的杀父仇人，也正是她。
容逐拿着手扎冲出了书房，他要问个明白，他要问个清楚。简朴的院门，寥落的小院，佟府不为人知的僻静角落。他的家人们都被禁锢于此，推开门，年迈的老妇看见他，冷漠的别开脸。
他踽踽上前蹲在母亲面前，轻声道：“娘，佟思涯，你知道这个人吗？真的……是爹干的吗？”
冷漠的妇人突然勃然大怒，似乎‘佟思涯‘这个名字带着难堪至极的魔力。狠狠的扬手甩了他一耳光，目光凶狠，嘶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他该死！”
“
娘、你知道。是吗？你知道佟雨桐是在报复我们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爹……也是她杀的，对吗？”容逐悲伤的看着母亲，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佟雨桐不告诉他，是为了折磨他。可是自己的娘呢？她不告诉他，又是为了什么？
老妇混浊的眼珠转了转，最终定格在容逐脸上。脸皮轻轻抖动，缓缓露出笑容，笑得诡异：“我也要让那姓佟的小蹄子生不如死。你要还是个苏家人，你就给我往死里折腾她！替你爹报仇！”
容逐错愕的看着妇人，那狰狞的面孔无比熟悉，那是深入骨髓的恨意。木然的站起身，不敢再多停留，他留恋的温暖早就已经不复存在。混混噩噩中竟走回先前的院子。
门轻拢，透过细细的门缝，他看见了佟雨桐绮艳的丽装，曳地的裙角像一滴晕开的墨。立于一树繁花下，细微的天光打在脸上，微垂的眉眼与紧抿的红唇流露的是淡淡的忧伤。
忧伤……
这六年，第一次见。
从来没见过的忧伤……
容逐推门上前，门一开，所见的景致也就更加清晰明了了。
佟雨桐转头望向他，神色瞬间变得冷酷。还未开口，容逐便已出声：“是报复，是吗？杀了父亲仍不解恨，一定要苏家受尽万人唾弃，是吗？”
佟雨桐眼里闪过错愕，瞬间扭头看向摇椅上闭着双目笑得唇角婉然的安茜。
容逐已经快克制不住心底的惶恐与躁郁。上前动手抓住佟雨桐的手腕，神情痛苦：“你和我娘，到底为什么瞒着我？你不是想报复吗？你瞒着我又谈什么报复呢！杀了我爹的，也是你，对吗？”
“你错了。”躺椅上的女人睁开了眼，曾经所见的温柔与平和都消失了。眼光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扎向他。也对啊，这是个愿意为佟思涯扎底深宫，十年如一日的经营筹谋着复仇的女人啊，她怎么会温和以待仇人之子。这座城，这庭院深深，从来就没有温暖存在。
“安茜！”佟雨桐却突然厉色喝道“够了，你不要再插手了。”
说完，反手抓过还呆立着的容逐，加紧步伐往院外走去。
“你心软了。”安茜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细语道：“雨桐，你心软了。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你在怕什么？”
佟雨桐停下了脚步，紧绷着神色。
“心软是会招来灾难的。一入魔途，再无回头。正因为苏碧城不是死在我们手上，我们才罪愆于家人，不是吗？”
容逐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佟雨桐，倏忽想起，手札自隆帝十三年冬起，后面的全被撕掉了。难道，是为了他……撕掉的？
“他早晚会知道的。”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
佟雨桐像泄了气一般，手无力的松开。转身看向安茜，面色沉静：“我没有心软，我也没有忘记佟思涯。可是，安茜，现在不是再说这个的时候了。”
佟雨桐的话似乎引起了安茜的什么回忆，安茜的目光黯了下去，神色渐渐柔和。淡淡的笑道：“我还记得，思涯带你回家时。你的眼睛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狠戾。你一直都很聪慧，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拥有胜过男儿的铁腕，你是幸还是不幸呢？今天，我看见了，答案是不。是啊，如今已经不是再说这个的时候了。雨桐、今非昔，你要早做打算了……”
佟雨桐的目光变得坚毅，如立誓言一般斩钉截铁道：“你放心。”
夜里、更深露重，寒香浮动。
自从小院一别，他已有数月未见佟雨桐。这样的频率并不稀奇，这些年来，佟雨桐总是会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只是，唯独这次，他不觉得轻松，心里沉甸甸的，总有不好的预感。大抵是因为府里也是人心惶惶的原因。
多月未见的佟雨桐披一身寒霜而来，昏暗的灯火照不见她的眉眼，这一次，她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长廊处，看他冰冷的杜绝任何人的靠近。
转过身，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
近来府上开始盛传，桐城将破。整座城池都人心惶惶。容逐呆在他的院子里，看暮霭沉沉的天际，那些下人间的对话就在脑里横冲直撞。
“听佟管家那口子说，桐城要变天了……”
“我家那口子前日出去置货，回来就说，全城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士兵，还四处抓壮丁呢”
“你们没看见大小姐这几日人都瘦了一圈？就是为这忙活的。”
桐城戒严，佟雨桐忙于四处疏通。容逐不禁想到，这是个离开佟府的绝佳机会。也许是他这一世唯一的机会，离开佟府，离开佟雨桐，离开这些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