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倾城谁也没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言语,其实只要她说爱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会在她身边。而当她不再爱我,她也只需要说你走吧。这些只是因为我爱她,在现在这个时刻。在我的纯真年代,我也曾经以为惟一是种坚守,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她现在在那个远离我们有二十个小时的地方,虽然我说过我会爱她一生一世,虽然至今我还是在思念她。可我不能骗自己,我有时都不再能记起她完整的样子。面对倾城,我不能说什么,因为我给不起承诺。有一天可能我也会忘记了她的模样。我们因为彼此而简单了,虽然我不信会有所谓的爱情、天长地久,可每次想起她却是我惟一感觉美好的事。
而且我们也一直在继续着我们各自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我敢肯定的是她其实才是我生活的全部。有时候倾城也问过我,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在一起,我说,我们只是相互取暖,只是想办法逃避孤单,因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句歌词,我知道倾城绝对没听过,所以我说得很轻松,她也听得很感动)。
现在,倾城在一个小公司里做着一份挺好的工作,她还能笑得很灿烂,尽管她面色有些苍白。我妈很喜欢她这样的女孩,经常叫我请她回家来吃饭,经常和她一起买东西,而她也会很有分寸地对我妈的购物品位进行赞扬却不让人感到肉麻。我妈总说如果她赶上我们这个时代,那么她一定是个和倾城一样出色的女子。
我跟不止一个兄弟聊起了倾城,他们告诉我,女人是冰,水为之,却寒于水,你可以温暖她们,但被你温暖后她们就会变成水,流走了。所以,千万不要对女人太好。我看着他们一脸诚恳的样子说着这些谬论却笑出声来了。
9
我认识“桃子”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是个歌厅歌手,我至今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她“桃子”,我也就顺口这么叫着。
“桃子”的男朋友“仨儿”是我的一个哥们儿,挺帅的一个小子而且自己有几家小店,整个一个活得挺滋润的小业主。
认识“桃子”那次是和“仨儿”一起,喧嚣的迪吧,灯光也让人感觉杂乱,一群穿着另类但内心庸俗的小男女在酒杯的碰撞声里笑骂着。“桃子”唱的是《执著》,挺认真,但如果音乐变成了一种维持生活的方式,那么就肯定不会有什么激情了。
说老实话,我不喜欢这里,可还是一样在喝彩,以证明我还不算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其实在这些周围的怪诞打扮里,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我自己好像是来自上一个世纪。在“桃子”唱完歌,朝我们走来时,“仨儿”一直嘱咐我:“她要是问你怎么样,就算是不好,你也得说好,‘桃子’这妞儿特自信,你要是瞎说把她得罪了,我可跟你急。”
“兄弟是那么没根的人吗?你别表情太丰富了,让她看出来你在嘱咐我。”我没理他,和“桃子”点了点头。
“阿伦吧,仨儿总跟我说,他还有你这么个大学生朋友,我一直不信。我唱的怎么样?”“桃子”大声地问我,以让声音盖过狂躁的音乐。
“现在大学生比大白菜多,‘桃子’姐歌唱的真不错,挺投入,马上就赶上我了。”太多的化妆使她看起来有些比同龄的女孩显得苍老,但我还是喜欢用我的调侃来掩饰我面对美丽女孩的手足无措。
“阿伦说话挺直接的,我喜欢。我最大愿望就是想当歌手,不是为了挣多少钱,我就是喜欢舞台上的那种感觉。”“桃子”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她并不在乎我们对她的言语的关注程度。
“这志向挺远大的。我过去就想当个厨子,我觉得那挺有劲。”我只是简单地跟随着她的话语,没想到却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滔滔不绝地和我聊天,说她的生活,说她的成长经历,她从小就随父母在整个中国迁徙着,有草原上星光灿烂的夜空,有大漠漫天的黄沙,在她的生活里充满了荒凉、凌乱,这些带有狂野气质的生活经历简直就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她很幸运,我至今都这么想。
“‘桃子’,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生活在我的梦中,当然,我不是说你是我的梦中情人什么的。我爱你的生活,真的。”我说得很含糊,以至于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接下来我和“桃子”一起聊天聊得很投机,而且明显地冷落了在一旁的“仨儿”,他只是大口地喝“百威”。最后我和“桃子”互相留下了通讯地址,又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分开了。
10
“从来都是这样,我费劲地认识了个女孩儿,只要是介绍给你认识,你就可以轻松地撬走,你就这么不仗义吧。”“仨儿”没好气,我挺同情他。
“哥们儿,这妞自己留着吧,我就是喜欢跟她聊天。再说了,你看你买啤酒时,那卖酒的妞冲你笑得多甜,虽然那笑容职业了点吧,最起码证明你的那点糟钱还是有点魅力的吧。”我发现自己在打击别人的时候是很有手段的。我经常给一个小报写乐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没思想,也没含义,就连整个书写过程都不能给我带来些许快乐。这不是我的梦想,但这又是我真实的生活状态,因为通过这些为垃圾音乐所撰写的垃圾文字,我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金钱,对于生活,音乐也成为了一种延续以至于提高生活状态的方式。我还是值得感到幸运的,因为除了音乐理想,我还不用过多地出卖我自己。
做个艾伦·弗里德式的DJ,开一间叫做“蓝点”的唱片店,组一个叫“鬼才”的乐队,这些对于我,都已经是很模糊的东西了,但它们却是在五年前很清晰地存在于我的青葱理想之中。
倾城说我的小房间就是一个作坊,我在那里制造着这些文字。瞧,我没有说错吧,她的确出色得可以,用制造这两个字,简直可以称为现代经典了。
“桃子”很出乎意料地来到了我的小屋子里,她叼着一支女式的香烟,一脸的无聊。她问我:“你吃惊吗?‘仨儿’告诉我的地址,有点事求你。行吗?”声音痞痞的。
“你的事就是‘仨儿’的事,‘仨儿’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咱们还客气什么呀。”我说话很客套,其实心里对她的要求一点都没底。
“你能不能别提‘仨儿’,难道你就只因为他才会为我做点什么吗?”“桃子”说这话时近乎处在一种疯狂的状态,我被弄得手足无措。
最后她还是冷静了下来,“这里长了一个小东西,是要开刀的,存活的几率不大。我爸妈从小就一直跟着我操心,他们对我没有什么大要求,只希望我能够找个好男朋友嫁了。你能不能在我开刀的这段时间里陪陪、陪陪我的爸妈,做我一个月的男朋友,行吗?不行就当我没说过。”她说得挺放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11
“行,没问题。”我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头一次这么坚定。
“桃子”的父母是标准式的中国夫妻,男的满脸沧桑,不善言辞;而她的母亲则很瘦弱,一见到我就只是一味地哭。我无话可说,只是攥紧她父母的手说没事的,“桃子”一定会没事的。
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我是在病床前陪伴着“桃子”聊天,或者无声地坐在“桃子”病床前看着她熟睡后苍白的脸。有时我会问自已是否真的对桃子产生了感情,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因为在我的生活中还有一个令我捉摸不定的倾城。
“桃子”的父母经常对我说,“桃子”太疯了,配不上我,等她病好了,一定让她学做饭,学做家务。我和“桃子”只是笑,因为连我们自己也不能把握这份未来。
很奇怪的是,我对这份未来竟然有一丝期待。
我不想过多地描述“桃子”的整个手术过程,这样的回忆过程对于我来说是件太残忍的事。当我看到被剃光头的“桃子”被推进手术室后,我竟然失声痛哭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被无助所裹挟,绝望至极。时钟变成了一个不停转动的轮盘赌,而我们的赌注竟然是“桃子”的生命。
那个始终不为我所相信的上帝在最后时刻帮助了“桃子”,这个手术成功得难以置信。我又一次看到了鲜活的“桃子”。她醒来后没说什么,只是小声告诉我,让我把“仨儿”找来。
我确实不知道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当我告诉完“仨儿”,“桃子”动手术了。看着他焦急飞奔的背影,我突然陷入深切的茫然之中。在我身边路过了漂亮的女生在网球场上快乐地挥拍,路过了一群在看蚂蚁打仗的孩子,但除了盛夏枝头知了的聒噪声之外,我竟然一时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赶紧找出我的IC卡,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我只是想听听倾城的声音。但对方告诉我倾城已经走了,没留下任何音信,这时我才感觉到,在我们拥有爱情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忽略它;在我们需要它的时候,它也会忽略我们。
12
再一次接到倾城的信是一个月以后,来自英国曼彻斯特。对于这个国家的这个城市的了解,我只限于一支伟大的球队和一些很优秀的英伦乐队,但好像我的这些了解都比倾城对那里的了解还多。我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读完了信,她信上写她对那里是一无所知地去了,没告诉我是因为怕我会阻拦她或者怕她自己会因为我而留下,她还要我去找她,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最后还是看完了信,把它撕了抛向天空。我知道我的身边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也知道用不了多久,清理卫生的老大爷也会跑来对我破口大骂。但我没心情理会,我是有点不能自已,我唱着“鲜花的爱情已随风飘散,随风飘散,它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非常的骄傲……”我的黑色的T恤上的列农的头像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像是在很投入地吟唱。
倾城,你是我的风花,你是我的鸦片玫瑰,你让我无休止地为你激情勃发;你让我无休止地为你陷落,为你失却自我。倾城,当你在异乡雾霭中宽宽窄窄的街道上游走时,你是否会回想起你在我怀中,任由从我短发问穿过的细碎的阳光洒在你恬静如水的小脸上?那是我们的阳光。倾城,当你在英伦的碎拍舞曲中锐舞时,你是否会回想起我们一起听过的,仍旧令我们激怀的校园民谣?那是写给青春的旋律,那是我们的音乐语言:倾城,我想你。
天津是我的故乡,天津是一个节点,天津是一个符号,天津是一个让我心旌摇曳的信念,我可以离开,却永远无法走出这里的一些情节。我在这里经历了一些有你的过去,但这些过去却让我感觉仿佛发生在一个是比天堂还远还纯净的地方;在漫长的时间过程里,我的生命只是一支漂流的红帆船。天津是我的一个港湾,但我在这里却装载了太多,于是在未来浮浮沉沉的日子里,这些装载在船上的情节,是我可以为之坚守、奉献、牺牲的梦幻。
13
最终,“桃子”嫁给了“三儿”。好多人笑我是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其实是鸭子在一直等待着我去吃,我没理会,最后等鸭子都凉了,我又有了食欲,可这时鸭子却变了主意,她需要有人对她有更多的关注,于是她跑了,我也没追。
在酒席上都是好酒,“仨儿”要我一定要跟他多干几杯,谢谢我对桃子的照顾。说实话,我看着他和“桃子”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我小声和满脸笑容的“桃子”说:“其实这么漂亮的婚纱只有你才配穿,也只有‘仨儿’才能负担你的美丽。”我最后还是没多喝,笑着悄然离去,我漫无目的,只想牵一个人的手,那样会让我感觉安详自然。
14
在那天离开后,我听了一晚上现在最流行的那首歌《那些花儿》,反复几遍,终于驱逐了一些萦绕在我心头的思念。
我把和倾城一起这段时间里我买的书、唱片、T恤整理到了一起,分发给所有朋友,于是关于这段时间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去“仨儿”的家里吃到了“桃子”做的饭,在她给我盛饭的时候,我们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无言。
最后,我弄个镜框把那件列农头像的黑T恤挂在了墙上,在下边雪白的纸上写下“Time and tide,no waiting forme”(逝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