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阿九算钱
阿九在大四上学期鬼使神差般地报名考研，居然颤巍巍擦线而过，又诚惶诚恐熬了俩月，录取通知书才算到手。阿九止不住就神气活现起来，觉得天底下没有我阿九办不了的事儿。阿九是定向生。学校规定，定向生要解除定向上统招的研究生，还得向学校交纳人民币三千元整。在此前，阿九已经向定向单位交纳不菲的一笔违约金。阿九不清楚这笔钱究竟是培养费还是违约金还是什么什么金，只知道“必须交了，才能发给你毕业证和学位证”。
阿九寻思：再问家里要钱，实在没脸！又见周围参加分配的同学个个跃跃欲试，扑腾着翅膀作势欲飞。阿九豪气上来，也拍拍胸脯宣布：“这么大的人，哪能要家里负担，且看我自力更生！”接下来管要好的同学借足三千元钱交上去，换回一张毕业证和一张学位证，就头也不回出了学校。阿九暂时住在同学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阿九大本时只好读死书，甚至连家教的经验都没有，学的还是又红又专的发动机，人才市场上那班狐假虎威的家伙，愣不往那张文凭上瞅一眼，就更不用说瞅阿九了。况且还没工作经验，巴巴送上门人家也不要。十来天过去，工作也没着落，阿九不由灰了心，垂头丧气在街头瞎晃荡。这样的文弱书生，就是想干力气活也没人敢使。再说苦兮兮挣几个汗水钱，也挨不上还债的边儿。离开学校，偌大一个北京城，连块栖身之地都没有！没奈何，阿九只好回了家。眼看时光飞逝，阿九心如猫抓，总惦记着那笔债。
开学后课程出奇地多。阿九想赶在研究生头一学年修够指定的学分，再说换了一个与大本所学的专业牛头不对马嘴的研究方向，基础明摆着差，所以时间就有捉襟见肘之嫌疑，总挤不出挣钱的光阴。研究生比本科生稍强，每月有247元的助学金，离开家时，老母亲软硬兼施，又塞给阿九千来块钱，扣去路费，阿九这学期好歹不用勒紧裤腰带强作胃口小。只是这钱花着心虚，本科时代心安理得之态早荡然无存。
况且就这点钱，挤十年也攒不够三千，硬生生非要阿九养出心病不可！
又过一个寒假后，阿九开始以机房为家，一天下午，小师妹的机器出点儿毛病，过来求阿九。两个人折腾到快八点半才出机房。于是一起去吃饭。看小师妹顺理成章进了十一楼边的大玻璃房子，阿九心就不踏实了。虽然小师妹坚持要付账，说：“累得你陪我挨饿，真过意不去，一定是我请你。”然而仿佛约定俗成：有男士在场的饭局，女士只管吃。这叫阿九如何是好？争论到最后，小师妹头一甩，语气不容置疑：“都是学生，咱AA制。”阿九此时只恨没有一掷千金的财气。
饭后一起走到楼前才分开，各奔东西。阿九在穿堂里的大镜子前停了好大会儿，定定瞧着镜子里的人影，半天憋出一口气：“呸！男女平等，作什么你要付她那份账！”
下学期末课程轻松些，有心的同学早早开始准备GRE考试。阿九也心动起来。阿九自信还有几分语言天赋，记忆力也不差。别人半载背透的单词，我阿九决不会拖过六月。然而在心里盘算半天后，阿九还是黯然作罢。导师烦腻不说，买资料、进补习班、报名、上网查询、联系学校、签证出国，一系列事儿下来，还不得几万块钱，却从哪里筹措？阿九又恨没靠个万贯家财的爹娘。
终于熬到暑假！导师说课题方向暂不定，不过可在暑假里做些准备工作。又问这个暑假还回家不，阿九忙不迭点头称是：“回家！回家！我每年都回家！”导师问什么时候走，阿九只说把课程弄个了断才走，没个准时。心想以后不幸让您老人家碰上，得有个托词。导师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勉强。
阿九这个暑假当然没回家。学了半晌计算机，在红透半边天的市场里，总不该愁销不出去。路子多的同学一人手头就有好几份活，不过都小，干完了挣千来块钱，接不上茬就还不了债；再说又不能到实验室利用老先生的硬件，又到哪里寻计算机？
还不如到公司。只是打短工进不了大公司，去小公司又没多大技术含金量。阿九左思右想，正举棋不定，偏巧本科时代一个要好的老师找上门来，说他有个同学自己开一家公司，需要人手做网页，问阿九愿不愿干。老师说是熟人，待遇不会太低。
阿九寻思馅饼真从天上掉下来了，一口答应。
阿九刚开始新鲜，自以为英雄有用武之地，加班加点，忙得不亦乐乎。慢慢就觉不是滋味。总是机械地拷贝前一两周的工作，阿九都成批处理机了。老板只让用有限的一点熟练技术，不可越雷池半步，硬把阿九当成具有人工智能的应用软件使。在学校有多少本事，在这儿还是多少，阿九可没个长进。每天还早九晚六，刻板得没一纳米误差，倘若晚上再去机房和哥儿们玩几把游戏，身子骨就威胁要罢工，所以阿九只剩望梅止渴一招好使。难得星期天属于自己，可自打上次在教学区门口与老先生狭路相逢，看他老人家眼睛瞪得比杏核还大，对阿九的说辞始终半信半疑之后，阿九就不敢在校园里瞎溜达，成天呆在宿舍里，憋得像土拔鼠一般。一生可数这段时光最尴尬！阿九终究忍耐下来，一共干了两月收入两千来块钱，距期望值还差老长一截！阿九琢磨半天后，请同学吃饭。席间取出两千人民币给同学，说计划没实现，等毕业后再还那一千吧。同学说上学少不了花钱，这些你都留下，毕业后再说嘛。阿九略微迟疑后，还是拒绝了。
如今阿九一门心思做课题，导师说一阿九不二，配合还真漂亮。阿九觉得还是学校里自由，至少能手到擒来不停琢磨些新花样。只是247块钱的补助确实少了点儿，不过老先生再给些课题费，阿九紧紧手还是过得去了嘛。
阿九的出国梦
终于阿九还是没有抵抗住身边同学人人满怀“G托”所带来的巨大诱感，一次在书店闲逛时买了本“红宝书”，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先是报了新东方的GRE辅导班，然后半夜从热乎乎的被窝爬起来冒着凛冽的寒风杀向北外拼了半条小命报上了4月的考试。阿九深信新东方“大侃”宋昊的名言：没有“G托”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好歹来这世上一遭，怎么能落下缺憾呢，不行，一定要试试，这下可算找到寄托了。
要说大学四年里阿九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吧，还就是这英语。平时不怎么上课，四、六级轻轻松松都拿了优秀，考研时英语考了将近80分，简直是让人眼红。虽说阿九动手晚了点，从报名到考试只有四个月了，但凭咱这底子，怎么也不能差吧。
从那天起，阿九就开始全力以赴投入考试了。每天是捧本单词，走路吃饭睡觉都在念念叨叨地背，背了单词埋头做题，辅导班开始上课之前就把真题给翻了个遍，上课时如鱼得水，得心应手，认真听课做好笔记。坐在新东方大教室听课不仅仅提高GRE水平，还是人生的全新体验。听那牛津的语言学博士钱坤强满脸不屑说“这题怎么会错呢，怎么会错呢，怎么会错呢？！”时就会羞愧不已，痛恨自己没有老钱那功底，打眼一瞄就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听小管讲逻辑时就会崇拜小管那水平，什么七匹马赛跑、六个人跳舞、五只兔子排队乱七八糟的他都搞得一清二楚；听大侃讲怎么在燕莎花七块钱买了包大头菜时，大受刺激从而发誓将来一定要飞黄腾达……阿九每天听课背单词做题，课都不上了，实验室也不去，有时甚至饭都忘了吃，这可真叫废寝忘食啊。过年阿九就在家呆了一周，不顾老爸老妈极力挽留，不顾哥哥恐吓说北京还在闹地震，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回到学校，继续自己艰苦卓绝的奋斗。
终于等到了上战场的一天，偏偏头天晚上出了点问题阿九受了很不小的刺激，一夜翻来覆去听枕边滴滴答答的钟声愣是眼都没合一下。阿九硬着头皮上了没有硝烟的战场，精力居然极度旺盛不困不饿，一路拼杀闯了过来，最难的语言部分轻松搞定，只是可怜阿九的逻辑啊，平时就不怎么搞得懂，因为那点不老小的刺激而近乎错乱的神经更是没有逻辑，稀里糊涂乱填一气还是没有在30分钟完成一个section。好在咱中国人不怕鬼子的弱智数学，十几分钟做完后，对监考老师察言观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功跨区，好歹别空着总算给自己一个交待。出了考场阿九简直就是虚脱啦，拨通家里的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阿九鼻子一酸，话就卡在了嗓子眼。接下来是两个月漫长痛苦的等待。等到一起考试的哥们儿拿到成绩遮遮掩掩不肯告诉他多少分时，阿九又被吓了个魂不附体，死活不敢去看成绩了。别人又是鼓励又是痛骂阿九终于战战兢兢跑到学校接待室，拿到那个大大的信封颤抖着手好容易打开，里面几页纸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阿九也没明白成绩在哪。定了定神阿九继续看，总算是找到了。总分虽说不高，可是语言部分又是让人羡煞，只是那逻辑实在丢面子，居然和语文一样高，也罢也罢，自己那种状况考出这等成绩该很满足了。阿九想到这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至此，阿九终于明白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了，不用说什么，接着考托吧。阿九接着报了8月的FOEFI，这点小case轻松应付啦，阿九几乎没怎么看书，就听了听听力，轻轻松松拿了个640。然后，咱向国门慢慢靠拢，就该申请了吧。可是这申请费从何而来，阿九本来就对钱精打细算，申请费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总不能又伸手找家里要吧？阿九为这事是天天想日日念，几乎愁破了头。一天阿九皱着眉低着头出了宿舍楼，一个同学迎面走来，冲阿九说，赚钱去啊，手向旁边的广告栏一指。阿九眯起近视眼凑过去看心想有什么钱轮得到我赚，然后眼睛就直了，一张A4的纸上面赫然印着高薪诚聘GRE高手。阿九站在那愣了片刻，心一横伸手扯了片划成一条一条印着呼机号的纸片下来。
经过几次交涉，谈判成功，阿九随便看了点题在那个微凉的深秋又走进了GRE考场，虽说冒着被揪出考场的危险，但阿九发挥从容，瞒天过海地冒充了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人。考完试阿九就去网上找各个大学的资料发电子邮件索要申请材料，然后四处搜罗各式各样的样本写自传冒充老师写推荐信填表打印材料。一切就绪时那家伙的成绩出来了，虽说比自己的差了点也还是很不错，阿九得到了自己劳动应得的一笔不菲收入，想办法换成了“美刀”就全部送给了鬼子。
然后又是漫长而痛苦的等待啊，先是等鬼子告诉自己申请材料有没有全，然后就是胆战心惊地等鬼子告诉自己的申请结果。阿九每天去水木清华的“飞跃重洋版”看各位战友通报自己的申请战况。阿九眼看着别人手里的OFFER一天天堆积起来，自己还是两手空空。拒信和录取通知都收了几封，可就是没有一个学校说阿九啊我给你钱你来吧我们热烈欢迎你！眼看着4月15日就来了，眼看水木清华的诸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开始说去加州的集合去麻省的集合去天堂的集合，就连北约和南斯拉夫都替阿九着急打了起来，阿九这闹心哪。
那天早上阿九醒来之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最爱南加州来了，OFFER终于不是那简单的ADMISSION了。阿九激动得从梦中醒来看到墙上惨白的纸心就开始往下坠啊坠仿佛找不到停留的地方。不等了不等了，阿九狠狠地对自己说，边穿衣服边下定决心似地大声说：“从今天起……”话说了一半阿九自己愣住了，他忽然想到了头天晚上在水木清华看到的这样一个标题《一首老诗，献给在等OFFER的兄弟和南联盟人民》，阿扎第一眼看到那首诗时想真会搞笑，可是就在回想它那一刻阿九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滋味，诗里说：“从明天起／做个快乐的人／劈柴、喂马周游世界……”阿九想，我的人生完整了，终于完整了，从今天起，做个快乐的人吧！
与九妹一席谈
“九妹”者，阿九之师妹也。然此“九妹”非彼《九妹》——身量苗条，体格娇小，一双似嗔非喜含怒目，两弯似有若无柳叶眉；一见之下，妙目含威，眉头紧蹙；姓名不司考，芳龄复亦不可考，详细住址无可奉告，但此女确系混迹于北航女研究生中之一平凡女子（也许就是你在11楼门口碰到的下一个女生正一手拎壶一手执碗急匆匆赶赴食堂）。然则九妹长期隐姓埋名，忽一日“闪亮登场”是何用意耶？
话说新学期伊始，万象更新，编辑老石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四处邀稿，筹备报纸版面。鉴于长期以来阿九为《交流》尽职尽力，以“牺牲我一个，欢乐一大群”的献身精神和“为《交流》两肋插刀”的大无畏精神打造出《交流》“形象大使”的光辉形象，老石首先直奔阿九而去。谁知一贯勤勉的阿九一开学就“神龙见首不见尾”，费了老石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堵截在实验室，三审之下，这厮方细说个中情由。原来就在全国人民喜迎龙年、欢度春节之际，阿九也已届二十有六，寒假回乡，惊见昔日旧友一个个入住“围城”，含饴弄子，其乐融融，阿九再也无法呼朋唤友，不由心生寂寥。念及自己枉度二十六度春秋，不遇一红颜知己，加之亲友众口一问，鼓励鞭策，阿九立志在本年度觅得佳人归。虽说阿九历史上偶有心动纪录，但还未曾真刀真枪地实战过，所以自然费尽心机，研究战例，搜寻目标，百忙之下自然无心他顾。不过阿九虽然没有什么经验，并不是没有想法，闲着无聊的时候，阿九也会发些感慨，只是不好意思与外人道罢了。比如，有一次阿九看了一部片子《新同居时代》，回来后不由得想到关于生活关于爱情的诸多问题：首先，这世上是否有所谓“爱情”的玩意儿？每天，我们可以听到无数关于爱情的故事和理论，收音机里不厌其烦地唱着爱情的赞歌、挽歌，影视剧里人们演绎着催人泪下的幸福。可是，阿九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其实这世上本没有爱情，说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爱情。”其次，即使有爱情，谁能保证有情人终成眷属？阿九并非没有见过劳燕纷飞：每年暑假的火车站，都要上演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生离死别；阿九至今难忘大学时睡在上铺的兄弟那彻夜长叹——惨不忍闻；再次，即使能走到一起，又能怎样？琐碎的生活，接踵而至的麻烦：工作、家务、吃喝拉撒……生活的海洋足以扼杀任何自以为是的海盟山誓，让人一天天俗不可耐，于是照例开始吵闹，然后拖了满心满身的疲惫分手……并且，阿九之所以至今毫无建树，也实属客观条件不允许，试想阿九从本科起，同窗中就少有女生，赏心悦目的就更是寥若晨星。阿九并不好色，但是阿九胆子小，在宿舍里舌战群儒都没问题，但是和女生在一起舌头就无缘无故地罢工，要不就机械振动，以至于大学里的女同学都以为阿九口吃！阿九越说越悲观，简直就要落荒而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