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没有必要，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提醒一下，”分舰队司令官汉森严肃地对围坐在会议桌旁的舰长们说。这是她的旗舰，重型巡空舰CNS星座号。“确保你们和船员都了解核战战术草案。我们没有在太空中动用核武器的经验，因此这份规程只是理论上的，但我们也只有这些了。”
“司令官，草案的主要内容只有武器操作，发射规程和目标定位，”佐藤平静地说，“如果敌人向我们发射核弹怎么办？草案只是笼统地说要保持战舰分散开，在爆炸前拦截进犯的飞弹。如果还来得及的话。”他补充了句，嘴角上挂着一个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他的意见在桌旁引发了一阵讨论。
“你说的我都明白，佐藤，”汉森点点头说，“但还是要好好看一看这些该死的文件。你们所有人都要看。旗舰上的行动事务员正在为我们编制编队方案，随后会下载到你们的舰船上，在跃迁之前我们会对其进行模拟演练。到那时，特遣部队的其余成员会前来与我们会合。希望如此。”
毫无疑问，准备突袭圣彼得堡的命令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巡空舰追赶上中队的其他舰只，将它们引导到这片距目标星系只需一天时间就能跃迁到达的太空区域。汉森看到她中队的六艘战舰在二十四小时内就陆续抵达，完成集结，心情轻松了一些。在汉森舰队打头的战舰星座号跃迁至此的时候，一支由十艘驱逐舰和两艘海军陆战队运兵船组成的小队已经在这里待命了。根据舰队的命令，还有一支重型巡空舰中队与驱逐舰小队将要编入特遣部队，但它们尚未抵达。它们在驶离地球以后要前往爱丁堡做一次单程巡视，但是根据巡空舰接到的行动时间表，它们已经迟了一整天。佐藤曾经从喀琅施塔得发回报告，说他在那里遭遇了克利兰人，汉森估计这批战舰可能在爱丁堡遇上麻烦了。
“我们也要做好应对紧急情况的准备，模拟以现有的力量发动突袭。”她说。“你们都已经读过我们接到的命令了：关于行动安排，我完全没有自由裁量权。只要接到出发的命令，我们就必须开始行动。命令是由总司令直接下达的。”
汉森忧心忡忡，但在属下面前她必须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不是因为她将代替随巡空舰中队失踪的二星上将指挥此次任务，而是由于他们对于圣彼得堡的军事力量只掌握了十分粗略的情报。在可能牵涉到核武器的时候，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情报官，”她转向左边的海军少校，说，“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
那人一脸苦相。“我们的情报极其有限，长官。”他说着话站起身，走到指挥室的大屏幕旁。情报信息随即显示出来，文字与图表对战舰的种类与统计数据加以说明。不过实在太少了。“这就是我们对圣彼得堡舰队的了解。”他说，“你们都看到了，大部分情报不是未知，就是过时，或者不可靠。我估计在当年那场战事过后，没人预料到我们还需要再次面对他们。”这话在屋里引发了几声抱怨。桌旁有两位舰长在圣彼得堡之战中曾经担任下级军官，他们是少有的几个对这种事毫不吃惊的人。战后对圣彼得堡情报收集的重点转向了政治与经济；官方不再对监视它的军事能力感兴趣，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足。“曾经的停战协议中有一些关于废除军备的重要条款，圣彼得堡在这些条款过期后，将他们新的海军设施设在了月球上。所以现在没法派观察组过去了，这是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而且据我所知，那地方对外国人完全不开放。我们知道那里有他们的造船厂，但船厂中在制造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他们既不与其他舰队实施联合演习，也不做互访，我们根本就没机会直接观察到圣彼得堡的海军。我们能见到的只有太空防卫队，规模并不出格，但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大屏幕上显示出一艘难看的球形舰只，尺寸是星座号的四分之一，但是其武装程度与联盟的新型驱逐舰不相上下。“因此我确信他们拥有更多更强的舰船，”他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关于舰船型号与数量的粗略信息再次出现，取代了太空防卫队飞船的丑陋图像，“绝不止于屏幕上显示的这些。”
“这样估计不会错。”特遣部队海军陆战队指挥官的声音中带着一点俄罗斯口音。列弗·斯捷潘诺维奇·格里辛上校过去是外籍兵团的成员，是卡伦星上的老兵，远征军中的陆战队由他指挥。这支队伍是由来自新成立的海军陆战队第12团的四个营组成的，部署在两艘运兵船上。格里辛是圣彼得堡人，也参与过二十年前的战争：不过那时是另一边的人。他躲过了联盟军对红色部队的最终围剿，还有得胜的白色势力为根除残存的新共产党人而展开的残酷搜捕。他最终加入了外籍兵团，并且从无名小卒一路晋升为一个装甲团的指挥官，可惜这个团已经在卡伦全军覆没了。
具有讽刺意义的现状令他与故土藕断丝连：战后的二十年间，白色政权在经济重建中败下阵来。社会一片混乱之中，爆发了一场表面上没有流血冲突的平静革命，“东山再起”的共产党取而代之。格里辛甚至认识不少当权的资深党员，包括克罗廖夫主席，当年克罗廖夫在基层做政委的时候，格里辛曾是他的部下。后来，格里辛收到过一些措辞微妙的请求，都来自曾经的同志，劝他重归故土。不过，他都故意置之不理，从未回过一次信。他已经为兵团放弃了自己的国籍与过去，并且决定为新成立的联盟海军陆战队奉献自己的忠诚，这支队伍中整编了在卡伦溃败的外籍兵团里的残兵败将。兵团被新编为海军陆战队第12团，已经有六个营成立并接受训练。与应征入伍的新兵不同，转调进海军陆战队的外籍兵团成员享有一项重要的特权，他们不必宣读联盟誓言。就像绝大多数幸存的同志一样，格里辛无法再对其他国家或政府宣誓效忠。他真正的忠诚属于部队，一如它曾经属于外籍兵团，同时也属于和他的男女战友们。他明白，在会议桌周围的军官中，很多人都不信任他，既因为他曾在战争中与他们为敌，也因为他来自外籍兵团：尽管外籍兵团的士兵以奋不顾身、战斗英勇著称，但在新的联盟军中仍被视为异类。
“你能给我们讲一讲吗，上校？”汉森司令冷冷地问。
格里辛知道她对自己的忠诚抱有怀疑：第一次登上星座号时，她便坦然相告，只不过她并没有借口做出对自己不利的行为。气气她，格里辛心想，同时又要确认自己没把心里的暗笑露在脸上。她的看法没有激怒他。更大的偏见他都忍受过。“我也不了解详细情况，司令官。”他说。“你们都知道，我从战后就再也没踏上过我出生的星球。但我对一些掌权者还是略知一二：他们都是些冷血无情的王八蛋。跟我本人一样。”他虽然笑着，却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他们在表面上宣扬公平公正和阶级感情，但本身是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者。他们将里加攥在掌心里，还打算掌控更多的星球。他们梦想成为超级星际大国，超过法盟，当然也要超过地球联盟。”他在室内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佐藤身上，佐藤脸上没有一点怀疑：他在卡伦救过格里辛与他的兵团士兵，他欠年轻的指挥官一个天大的人情。然而佐藤在这会议室中属于少数派，这一部分人不怀疑格里辛的忠诚，也不质疑他的动机。“众所周知，成为星际大国的必要条件是强大的海军。克罗廖夫执掌政权已经有些年头了，我确定在这方面他没有浪费时间。尽管他在战争期间不过是个政委，也没有海军经验，但是他深知构建帝国的必备条件。”他将目光转回汉森身上。“你们无法见到他们海军的真面目，因为他们不想给你们看。如果我们不得不跃迁过去，你们就能见识到了。即使我们绕过圣彼得堡直接前往里加，他们照样会开战，因为他们视里加为自己的领土；如果克罗廖夫发现里加已经同意加入地球联盟，我敢说他的表情绝对千金难买。”没有人被他的笑话逗乐。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恐怕咱们的海军遭遇战不会轻松，司令官，即使按最乐观的设想也好不到哪里。”
“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克利兰人来了？”一位舰长平静地问，“他们应当与我们齐心协力，而不是和我们交战！”
格里辛难过地摇摇头。“我可以肯定，克罗廖夫和他手下的官员都认为克利兰人的威胁不过是联盟捏造出来的谣言，为的是拉拢里加这样容易上当受骗的星球加入联盟。”他回答说。“圣彼得堡的当权者对不在他们掌控之下的事物都充满了恐惧与怀疑，我的朋友。他们眼中的现实与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那么我们该拿他们的海军怎么办，上校？”另一位舰长激动地问。
“完全不用去考虑他们。”汉森抢在格里辛之前说。她不想看到自己部下的各级指挥官之间发生公开冲突。“请记住，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此次的行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任务倒计时钟一归零，只要没有收到计划终止的命令，我们就要跃迁过去，进入备战状态。就算他们有一百艘重型巡空舰等着：我们照样要去。”她转向格里辛说，“那么，上校，现在我们对他们的观点已经有了可靠的了解，也许你能介绍一下陆战队对于紧急情况有什么预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