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社会是经济主导的社会,崇尚消费。在西关乡来说消费人群是有限的,除了几个有限的农药厂、电池厂、橡胶厂和兴龙煤矿上的工人外,很难再找到西关乡的主要消费人群。所以西关并不能算是繁荣的小镇,只有走在西关西华中心大街厂区多的地段,能见到些繁华的景象。
经过一处收蟋蟀的地摊儿,往前走渐渐地门面多了起来。我们这里一到秋天就有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的老板来摆摊收蟋蟀,西关自古就是个蟋蟀名乡,这东西在以前是进贡皇上的。现在都是些大老板或者爱好者买来逗着玩,也有用来博弈的,也有救人办事送人的,每到此时就会自发的聚集起一个市场。蟋蟀有的卖几元,有的几百、上千,过万的也有,会捉的这几个月挣个几千元是很有可能的,现在在西关俨然成了村民增收创效的一个途径。
经过蟋蟀市场,往前走渐渐地门面多了起来,前面一家不大的琴行吸引了我。若说琴行在城里那是再普通不过的培训音乐的地方,但在西关经济相对落后的农村小镇实在是不易。这视乎也预示着小镇正与时俱进,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与现在昌盛的文明时代在我们西关乡完美结合的一个亮点吧。
远远地听到一个隔着窗户女教师在教学生记谱的声音:“哆234……米234……记住了这是4分音符弹法……”。
我在门口停了下来,这间琴行并不大,两间房子大约有四十来平米,大门上面用正楷书写“星月琴行”。
星月琴行,星月这名字蛮有诗意的,也有几分禅意。
大姐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这是去年春天一位张静秋老师开的,这个张老师呀挺有意思,二十出头却收学生净收些残疾的苦孩子,有的还不收学费。听说她还经常参加什么义工组织,每年秋天都要去省城什么地方旅游一个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老是谈些忧郁的曲调,弄得镇上的人觉得有几分晦气……总之怪怪的让人捉摸不透,年纪轻轻没什么朝气。”
“喔”我点头会意,反过来取笑大姐:“要都像老姐你呀,这么能干的有几人?这么强悍还能显出别人吗?……哈哈……”
“你个小兔崽子,打趣你老姐了,哈哈……不过说的也是哈……你还是蛮有眼光的。”
大姐自我陶醉起来,几句话说的她心里美滋滋的。
透过室内宽大亮堂的窗户,张老师的面庞映入眼帘。只见身材有些消瘦的她穿一件碎花绿白相见的连衣裙,长发齐肩。发下掩盖的是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庞,她长的并不是很出众,平常人家姑娘的样子,但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和深沉,举止轻柔、恬静、娴雅,气质上让人感觉清新脱俗了许多。的确是这样,人的相貌和气质是两码事。漂亮的脸庞若没有几分脱俗的气质只能说是媚惑妖娆。人可以没有姣好的面容但是不能没有一副个性的气质。
自火车站沿着脚下西关唯一的这条柏油大街西华街向北走了大约500米的路程,往右转个90度的弯,便是西野街的路口。西野街是一条径自通向东面“灵山”的一条渣土路。整条街长大约1公里,我家的店面在西野街街口往里七八十米的地方。对面是一座宽十多米的石拱桥,桥的对面便是兴龙煤矿的南门,平日里矿工上下班都是在此。西华街上的西大门是只有矿领导和来宾时才能进的门。
我家的快餐店在此还是蛮有地理优势的。
一路踏着脚下软绵绵法桐的枯叶,远远地在街角的拐点看到我家的那辆破福田皮卡。我的老伙计,见了它还是那么的心生亲切。
走到门口我没急着进屋,我得看看我的老伙计“王子”去。“王子”是我给车子起得名字,因为他通体是白色,作为我家的坐骑陪伴我们十多年,出过汗马功劳。
“老伙计,还好吧?有没有想我?”我拍了拍车窗,溅起一片尘土,显然是很久没有发动了。
“老伙计,玩什么深沉,我可是想你了!有空出去溜溜去?哈哈哈……。”
大姐在前面推开门笑个不停。
我抬起头看看门框上挂着的招牌——“不倒翁”,这名字是父亲取的,楷书毛笔字也是他写的。他没什么文化这几个字是他跟我们村里的老教书匠王伯学了一个月呢。这名字初次听来有些滑稽,但在他的解释里还是蛮有几分深意的。他常说,我们开门营业主要的客人是煤矿上的工人。矿工都是铁打的身躯,在井下抡起胳膊卖力气没的说,有股韧劲困难面前吓不倒累不倒,酒桌上喝酒更是好样的不服输,喝不倒。
看着“不倒翁”,我轻摇脑袋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心里佩服父亲还是蛮有几分才气的,当初没念书白瞎他一身的艺术细胞了。
推门而进,我家的那条老狗“黑子”忙跑了过来在它主人面前卖乖。同样的“黑子”也算是我家的老伙计,自从满月被抱到我家现在也有十一二年的光景了。十年间寒来暑往都是它在学校门口迎来送往的陪我上学放学。上初中时一次去河边下水出了意外,若不是它我的小命早报销啦。对它我满是感激。
我蹲下身子抚弄着它的一身黑毛,发现有些地方已经稀疏,漏出黝黑的皮肤,牙齿也没那么均匀整齐,它在狗的世界里已经算是个“老人儿”了。
母亲在里屋端出一碗面,随后大姐端来两个精装的小菜,母亲唤我洗手吃饭,如同儿时般的亲切。
“妈、大姐,咱们一块吃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了,我们早吃过了,这是咱妈特意给你留的,你的最爱“红烧肉。”
母亲没在意大姐的话,转身对还在抚弄着“黑子”的惠生说:“惠生饿吗?”
惠生没有搭话继续挑逗黑子,大姐放下手中正在剥着的大蒜骂道:“你个小崽子,你老娘问你话呢?你背过气去了?”
母亲责备大姐不应该这样骂孩子,大姐说惠生难管教,母亲白了大姐一眼说道现在的孩子还能跟我们小的时候一样吗?母亲劝完大姐对孩子好好用心教育后,起身说去厨房准备晚餐,一会矿上的工人就下早班了。大姐拦住母亲说让母亲跟我在饭厅说话,她拎起菜篮去厨房了。大姐虽然有时是大大咧咧的脾气,但是对于母亲还是很关心照顾的,这点儿令我很是惭愧。
母亲并未说起我在外工作的事情,只是说路途劳累吧,饭菜合口吗,一顿吃几个馍馍呀,我的天儿,伟大母亲呀,他是不是知道我的心声?我的忐忑的心平静了好多。如果真要问起我在北京现在如何?我是没法子回答的。说我打了老板被开除了?说我身无分文失业了?若说平常村里初中毕业的狗蛋儿胖墩还无可非议,我可是他们含辛茹苦供养出的大学生。现在是骑虎难下呀。
我和母亲相对而坐,她话不多神情很安详!我才发现母亲的脸上比以前多了一些皱纹和白头发,没有变的是慈爱的神情和柔和的言语。如今她脸上又多了些对于游走在城市里久别离儿归来的欣慰与满足感。
她的身影让我不忍直视。
不曾想过何时才去回报的母亲,此时此刻我在她面前卑微了许多。望着屋外被风沙挟裹着四处飘散的枯叶,我的心竟然升起许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