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慢慢移动，越过群山，偏爱般地，独将月色洒在这片深海。
不夜城，灯火辉煌，光影交汇的世界，明明是暗夜却是耀如白昼。混淆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模糊一片。
行走在不夜城的长街，放眼四野，风吐流苏，玉树环绕，酒肆茶坊，鳞次栉比。各色行人游者穿行其间，肆意流连，缱绻缠绵。好一副醉生梦死的不夜画卷。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混迹人群间。任人潮推涌着艰难进。
“别扯我衣袖哪!”快要湮没于人潮中的小释发出了抗议。挣扎着却是甩不开那只拽着自己的手。
“小事这么小只，松开手的话不出一秒就会被这人海吞掉哦。”惜有乐开口，声线清冽。面无表情地，只是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什么叫这么小只？”
“我说呐，当下别看我这样，日后定会长得比你还高。”释不满地反驳。
“……哦。”随意地点点头，皎然清碧的眸，微微低垂的睫毛，惜有乐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领着小释继续穿梭在人群中。
“你，！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礼仪，礼仪。知道吧！”小释仰着头，带着认真的脸颊映在灯火下，一片通红。
“嗯，小事是知礼的好孩子嘛。”惜有乐止住步子，转身看着眼前这个炸毛猫咪样的小释。不禁觉得好笑，眨巴眨巴眼，打趣地说着揶揄的俏皮话。
“那，当然了！因为…”，话到一半，没了声儿。
“因为？”惜有乐抬眼，等着回答。
“……”因为，因为瞳喜欢知书达理的孩子呀。释在心里这样默念着，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也不能松开他的手。只好沉寂着。一时气氛变得很微妙。
终是惜有乐妥协似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小释额头:
“总觉得小事像小猫一样爱撒娇呢。”小释抬起头，还带着一脸的倔强:“才不是呢。”
“好了，先去吃点什么吧。小事也饿了不是。”说罢指着眼前一家客栈。
接着抬脚便走了过去。走了没几步又转身向着小释挥着手:“别傻站着呀，小猫咪。”
小释见他笑意盈盈的样子很是来气，可是肚子却是很诚实地发出了信号，想来自己真的也是饿了，最后还是挪着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客栈寻了靠窗席，便稳稳地坐了下来。
小释卸下背上的古琴，随意整理了下仪容，四下望去，客栈很是宽敞，燃着的烛火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客人来往频繁，却也不失整洁。小释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里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奇怪呀。”
释转过身面对着惜有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惜有乐抬眸看着释，无言，提起了席间的茶壶沏了小盏茶，送到唇间，细细抿了小口。
释没等他接话，继续说着:
“起初还想着这里定是魔窟什么的，一群妖魔鬼怪，现在这样一看，却也无甚异常。”小释滔滔不绝地说着。
“小事，不是所有妖怪都一脸我是妖怪的。”惜有乐随手放下茶盏，仰身倚着席枕，缓缓说道。
“就像是坏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一样。”
“嘛，同理吧。”惜有乐垂着眼，凝视着窗棂的镂花，淡淡道。
听了惜有乐的话，释突然来了劲。“是说，在这不夜城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大忌，也即使说是人是鬼绝不能仅从外在去轻下结论。就是说，这客栈内极有可能存在道行极深的妖魔什么的！对吧，对吧，是这样吧。”
惜有乐抬眼望着士气高涨的小释，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我呐，妖怪是见过不少，但多是孤魂野鬼，丧尸游魂之类的，会幻化的妖魔却是从未见过。”
这话不假，释从小与鬼怪打交道，也没少吃苦头。也因此学到了不少捉鬼本领，尽管有瞳的保护，释也不曾懈怠过。说罢释抬头直直瞧着对座的惜有乐，眨巴眨巴眼等着他说点什么。
像是拧不过固执的释，惜有乐长长叹了口气，带有些许不舍地收回凝视窗棂的视线，放下枕着的手臂，起身正坐轻理袖摆，仪态洒落而优雅，倒是很符他那隽秀却不失飒爽的相貌。
“噢，岂不正好，此行正好了小事的心愿。“
“真的？现在这间客栈就能看到？“释闻言更加来了劲，摩拳擦掌，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嗯。”惜有乐笑笑，淡然说道。听了这话，小孩子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于是，释摇晃着脑袋睁大了双眼四下搜寻着，惜有乐只觉有趣也不加劝阻。
客栈内人声喧沸，席间觥筹交错，只看这光景还真无法察觉出什么异常。观察了片刻，释回过身，脸上挂着困惑之色，嘟着嘴嗫嚅着：
“看来道行高深的还是很难轻易就被识破哪，这遭看下来只觉得看谁都有嫌疑。”
“哈哈……”惜有乐闻言也不禁放声大笑。释却是被他这一笑吓了一跳。“干嘛…….。‘’还想继续询问他，恰巧店小二端上了饭菜：
“莲蓬豆腐，桂花酱鸡，番茄锅巴，红豆膳粥，三味酒一壶，甜点稍后呈上，两位客官，可是齐了？“
“唔…“惜有乐随口应着，抬手就斟了盏酒，细细咽下便笑颜逐开。
释见状边摆手边说道：“齐了齐了。“店小二走后，释凑上桌前，神色颇为有趣道：“呐，方才的小二哥，…”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不是。“惜有乐如此说道，又小酌半盏。
“不是哦。。”
释面露失望，却是端起粥认真吃了起来。两人席间，相对无言，品着小酒，吃着小菜，此时传来邻座几人的交谈声:
“听说，冥府已经被攻占了。。“
“诶？竟有这等事。。“
“而且呀，传言双夜少君率领麾下血洗中央酆都，将冥府在押魔物统统释放了。且千代少君也正带领魑魅魍魉正面迎战四方鬼帝。”
“这可真是。。。”
“可怕唷。。。”
“魔族要卷土重来了。。。”
几人肆无忌惮地继续火热地谈论着，也不在意内容有多么骇人听闻。
释微微抬眼，放下吃了一半的鸡腿，想寻张手帕也没见着，就着袖摆随手抹了抹嘴：
“呐，惜有乐，他们说的什么双夜什么君什么的，完全听不懂啊。“释等着惜有乐解释。
“嘛，你听不懂也属平常。”解释起来也复杂。
“小事可还记得之前说的古极渊战役？”
“嗯。”释点点头，不是很明白为何这是再次提起那个上古传说。
“其实，古极渊战役还有后续。”惜有乐缓言道，清碧色眼眸似泛着些许波澜，转瞬即归于平静。
“后续是指？”释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却是掩不住的兴趣盎然。不知为何，释很在意这故事，再听到惜有乐提起，自然是难掩兴奋。
“古极渊战之后，三方世界。璃光世界失去了上神。极乐世界失去了帝君。神魔俱淹没于世。六道残缺，轮回平衡被打破。四海境内亦是混沌一片。且这混乱持续了上百年。八千大陆尽皆是无法地带。妖冥两界混迹于世，加之自然崩坏，民生疾苦，饿殍遍野。”说到这儿，顿了片刻，轻声一叹，虽是说着千年之前的遥远故事，也不禁为之动容。
释也摒着呼吸，不出一言，静静等待着。目光游移片刻，惜有乐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天下苍生饱受疾苦，而佛门不问世事，此时，五洲仙门，代舆、圆峤，方壶，瀛洲，蓬莱，联合众仙家，讨伐妖冥两界。历一个甲子年，方才谋得现世安稳。此后，世人尽好道寻仙，俗道僧三流合一，流派思想活跃，豪杰纵横四海，昆仑，蜀山之流等各家流派繁盛。大陆除去几处无法地带，华胥，厌火，氐人，大嬴等强国鼎立，亦是各领一方，天地间形成了新的格局。”言至此，惜有乐也颇为感慨。
“既然现世已恢复了安宁，又何以说古极渊战役还有后续？”趁着惜有乐停顿的当儿，释提出了疑问。按理说，故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不是？
“这便是接下来要说到的。自仙家顺利平复混乱五百年之际，这时一个人出现了，不，也许称他为魔更为贴切。”
惜有乐说到此人，一向淡然的神色竟染上些微不悦。
释也察觉到了惜有乐的一反常态，心下疑虑重重，顿了顿终是开口问道：
“可魔族不是早已覆灭？”
惜有乐看向释，轻轻摇头说：
“话是如此，但其中幽微曲折，却是无人可预料。经古极渊战役，魔族确是全军覆没。然，那人必是魔物无疑。”惜有乐一字一句，不着情绪，清晰无比。
“那人，到底是何人？”释再次发问。
“继帝君渊，第二个统治魔域，妖，冥三界之人，水无月溟。”
“水无月溟？”释喃喃念道这个从未听闻的名字，竟有些怅然。
“他既统领三界，魑魅魍魉得以被约束，不是正得其所？”释的确作如此考虑。
惜有乐闻言，摆摆手，轻言道：
“他心中若有半分慈悲，我又何至于言至如此。”
碧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解的神色:
“水无月溟一统三界，率麾下万千鬼怪占领四海，进攻五洲，无数仙门遭屠门之祸，一众仙家亦难逃迫害。数不清的苍生被卷入这场浩劫中，山河黯淡，血流江河……”
言至此，惜有乐不由得再次停下来，神色极为动摇。
释也默然。心下一丝惘然翻涌着。苍生之忧，苍生之佑，万千生灵，毁于一旦，怎能叫人不悲叹。
水无月溟，他既有着倾覆天下之力，为何独无一颗慈悲之心。这世上真有那样无情至极之人吗。
释陷入无解的思考，惜有乐亦不再继续讲述，一时席间寂然，无人言语，两人皆静默。
故事只听到这里，待到释弄明白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时，已是经年之后。
此时唯有身后人来人往的喧闹，客栈内纷杂的氛围丝毫不减。
释摇摇头努力想吧那些思绪甩得远远的，定下神来望向惜有乐，正迎上那水纹浮泛的碧色眸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释小小的慌乱映在青瞳间，惜有乐稍感自责，对着年纪尚幼的孩子，何苦谈起这般沉重的事。
诶，一声长叹飘过，惜有乐修长的手抚上释圆圆的脑袋，动作轻柔，青瞳流转间，嘴角挟带浅笑，轻轻颔首道：
“小事可是吃饱了？”
释还沉浸在惜有乐温柔的摸头杀中，匆忙扬起头，撞上惜有乐含笑的目光，心下的不安竟缓和了许多，灿若星夜的眉眼舒展开来，洁白的脸颊上酒窝浮现。释以微笑作答。
惜有乐也笑了：“那就出发吧，这不夜城不只是美食，有趣的远不止这些。”
说罢两人打点行装，走出客栈，再次涌入熙熙攘攘的人潮。
“说来，我还没看到呢。”释双手用力挤过行人，扭头朝着身后的惜有乐。
“什么呢？”
惜有乐轻笑道，猜想小事所言必是方才的鬼怪之事，也是有趣，自从自己遇上这小妮子起，就总想捉弄她，毕竟已经许多年没有遇上这样表情生动的人了，一言一行，不作隐瞒，清澈易懂。
看来我的确如小狐狸所说是个性质恶劣的人呐。
想到此，惜有乐不由地摇摇头，感叹起自己的恶劣。
“就是真正的道行高深会幻化的妖怪啊。”
小释仰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惜有乐比小释要高上许多，放眼人群中亦是鹤立鸡群，一眼便寻得到之人。于是，释总是要这样仰着头才能看清惜有乐的面容。
“嗯，这个嘛，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惜有乐垂眸轻言道，一手拉过夹在人群缝隙里的小释，护在身旁。释也顺从地由着他牵引着。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释不再仰头去看他，只是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有点发愁，但一想到即将见到自己“憧憬”已久的大妖怪，当下兴奋难耐。
惜有乐勾过小释瘦削的肩膀，半圈在怀里：“去见识大人的世界。”
惜有乐这般说着听的人却是一脸茫然，大人的世界？什么鬼？于是乎，两人亲如兄弟般勾肩搭背穿梭在人潮中，通向大人的世界。
街市灯火依旧通明，已然不明昼夜，行人亦是履带翻飞，神色各异，涌向不夜城的各个角落。
两人一路行来，不知不觉间竟踏入一片浓雾中。小释还在努力辨认方向，惜有乐却停下了脚步。
“小事，我们到了。”惜有乐出声道，清冽的声线散入浓雾中，更觉泠然。
四下迷雾遮掩，惜有乐的身影湮没无形，还在牵着的手并未松开，释下意识地握紧大手，回握住小释的手：
“小事，无需害怕。”说罢伸手拦腰抱起小释，足尖轻点，踏着浓雾，凌空而上，释措不及防地紧紧抱住惜有乐。
呼呼风声穿透耳朵，浓雾如纱缠绕脸颊，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与那时连舟跳下悬崖时心状如出一辙。
释牢牢扣紧惜有乐的腰，不作他想，只觉着自己的心脏即将迸裂而出，四肢麻木无力，心想莫不是自己有恐高症？
“好厉害的心跳。小事莫不是害怕到要哭了。哈哈哈”惜有乐的声音穿穿过浓雾而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似绕了许久才传到小释的耳朵。
自己的正在烦恼的事，被惜有乐一语中的。
“谁害怕了。我这是心脏健康的表现。”
小释开口辩解，连自己也觉好笑。
“哈哈哈，心脏健康，有趣有趣。哈哈哈。”惜有乐爽朗的笑声回荡迷雾间，久久萦绕不散。
片刻空中旅行结束，惜有乐领着小释稳稳着陆。缓了缓神，释松开手，目光落在惜有乐腰间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衣衫，不由得好笑。
却见惜有乐径直迈步前行，释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
身后的迷雾只有一尺之隔，身前却是一片清明。
释惊奇这深海孤城内竟有这样一方灿烂如云的花树，满天云瑛如雨如霰，重重花瓣堆叠，花影婆娑似要迷了双眼。
不正是沂阳见过的寒樱树？
“我们又回到了沂阳吗？”释不解。
惜有乐没作回答，径直朝着寒樱花树行去，释只得紧随其后。
行至花树下，远观不察，近看才发现花树上竟悬挂着若干木牌，重重叠叠，数量惊人。且木牌上还有署名。这下释更加不解了，直直地盯着惜有乐，等着他解释一番。
“小事，凡是断界的缝隙结合之处必有此寒樱树。亦名，引魂花。”释愕然，引魂花？
“此花原生长在魔域，乃其引路之花。为何出现在断界，无可解释。”
惜有乐拂袖摘下花两朵，花落掌心，旋即化作两枚木牌，方即划破食指，以血作墨，写上自己的名。
释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难以理解。惜有乐没有错过小事忽明忽暗的表情，轻笑道
“接下来要去往断界深处，真正的不夜城。”
惜有乐将书有自己名字的木牌挂上树枝，另一枚木牌则交予小释。
“一入此城，便是真正地与世隔绝，跋涉其间，生死难以预料。入城者，只有两种选择，一者永远留在断界，二者死后魂堕虚无。而这署了名的木牌便是与断界签下的生死状。”
惜有乐瞥向小释，神情自若地说着可怕的话。
“……”小释不语。
“然，不论何者，小事与我必入此城。”惜有乐话锋一转，神色不减自然。
“为何？”
既然如此可怕，有何必须踏上九死一生之旅的理由。
“因为，只有入了此城，方可离开此城。”惜有乐转过身面向一树花开：“小事，我说过了吧，无需害怕。蛮蛮恐怕也在不夜城等着，自然要携手同归。况且此行，旨在游戏，不是为了犯险。”
花落两肩，树下之人也不恼。
惜有乐清冽的声线融入这寂夜，平复了小释心下的不安。
不再问为何，小释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儿，挂上伸手可触的枝间。
随手拂去衣间的落花，目光转向惜有乐，灿若星夜的眉眼自然舒展，因着寒气浮泛通红的脸颊。
释随意地摆摆手，嫣然一笑，露出洁净可爱的牙齿。惜有乐亦摆摆手，笑意悠悠。
于是两人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抵达了断界深处。刚踏入此地，释便按耐不住了。
这是为何呢？
不说这真正的不夜城与之前的不夜城的格局一致，然这行走其间的旅客却是大相径庭。飞禽走兽，池鱼花鸟，各行其道。
释一进城就撞见两头猛虎盘腿交谈甚切，目瞪口呆之余跳着奔向身后慢悠悠的惜有乐，不由分说，抱着他的手臂硬拉着上前，一手指着两头和言细语的猛虎，一边转向惜有乐，一会儿又望着那边的两只，一前一后，脑袋似拨浪鼓似的不停摇来摇去。
惜有乐看着激动地不能言语的小释，抬眼望向彼岸两头交谈的老虎，这才明白了，难怪小事如此惊讶，这场景也只有这诡异的地方才见得到吧。
常人见了，还不被吓得魂飞魄散，低头望小释，哪有半分惧怕之色，倒是那份无由的兴奋令人无奈。摇摇头，轻拍小释肩膀，又开始自己的导游工作：“小事，这里是断界尽头，自然造化规律在这里毫无意义。”
而小释一个劲儿地盯着两头虎，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啊。惜有乐仰天长叹，颇觉无奈。
“哎，我可以上前看看吗。”释仰面望向这边，漆黑的瞳孔染着熠熠神采，多看一眼，仿佛会蹦出星星来。
与其说是征求惜有乐意见不若说是知会一声，因为，当下人已经如箭离弦。惜有乐抱臂喟叹，并未上前。而小释蹦哒着上前，不顾三七二十一，愣是坐到两头虎之间。
而两位虎先生也吃了一惊，不由得望向来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际，释施然一笑抢先言道:
“敢问两位虎兄，适才讨论的有趣之事，可否告知。”说罢合手一拜。
两位虎先生先是一脸茫然，而后似反应过来，亦是起身还以一礼：
“这位姑娘，可是初次来不夜城？”年纪少长的虎兄开口言道，嘴边的胡须也跟着摇晃，模样煞是可爱。
“正是，初来乍到正想向二位打听打听。”释浅笑道。
“噢，如此。方才我与家兄正谈到一件大事。”另一位虎兄含笑说。
“不知大事为何？”聪明如小释自然不会错过什么佚事趣闻。
“是这样的，最近城中来了许多修仙问道之士，前几日瀛洲仙人与蜀山少年对战，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呐。”年长的虎兄再次说道，碧绿的瞳惜有乐颇为相似。
“正是，我等亲眼所见。那蜀山少年浑身上下无完处，重伤重伤啊。。。”虎弟补充道，连连感叹。。
“敢问那仙人与少年名何？”释继续追问。
“噢，那仙人也不过十七八，高名却是不知，倒是那少年，在下记得好像是姓秦来着。”虎兄边挠头边回忆。
“姓秦？！”释的心剧烈跳动，双手暗自成拳，深吸一口气。
“确是姓秦，噢，是了，那仙人唤那少年秦桑的说。”虎弟猛地拍着虎掌叫道。
“噢，对对，正是秦桑。”虎兄也附言。
此时，释已然听不进去了。秦桑，两个字如针霎时刺穿心脏。
秦桑，竟是他。
数月前南禺的那个雨夜，再次翻滚起来。释强忍着胸中似要迸发的情绪，缓声言谢。
“姑娘无须多礼。若不嫌弃，还请移驾寒舍。不瞒姑娘，在下与愚弟经营酒馆，美食美酒，不在话下。”虎兄说着，开始介绍起自己的酒馆。而此刻的释已经混乱至极。
“虎兄盛情难却，然，在下要事在身，待了却繁事，再行叨扰。”
“无妨，后会有期。”虎兄很是善解人意。
“对了，寒舍居城北七巷往里一箭之地，枇杷树旁，名唤‘三碗不过岗。静候佳音”虎兄虎弟异口同声。
“在下记下了。那么，就此别过。”说罢再施一礼。虎兄虎弟亦是再还一礼。
而这边惜有乐看着彼方的言行，也是抑笑到不行。
说来初次遇见小事的时候也是说着什么“感谢侠士仗义搭救。”年纪轻轻，言行却似个小老头。
越想越觉想笑。正巧见小释跑回来，正准备捉弄一番，瞥见小释脸色苍白异然，便缓声唤她：“小事。”
小释伸手捋过额前散落的碎发，故作轻松地说:
“无甚大事，方才从两位虎兄那儿听说瀛洲仙人与蜀山少年打了一架。”
瀛洲仙人？莫不是小狐狸。
那家伙追秦桑都追到这鬼地方来了。惜有乐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此行遇上小释，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天，若小狐狸在此，还不往我心上刺一剑。想想头皮都发麻。。惜有乐感叹自己前途缥缈之余，微微垂眸，视线转向小释只见她眉头蹙作一团，紧咬着下唇。
诶，真是不会掩藏情绪的孩子。故伸手拍拍小释肩膀询问:
“那小释接下来有何打算。”
小释仰头，漆黑的瞳眸漾着水花，却是倔强地迟迟不肯溢出眼眶。默然攥着衣袖，不发一言。
惜有乐最不忍见这副逞强的模样。一个一个都是，想哭不哭，欲语不语。恼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妥协似的，惜有乐再次牵起小释：
“果然，小猫咪与小狐狸都是难缠的物种哟！”惜有乐突然的胡言乱语，不，应该是有感而发的牢骚。
“既然，小事闲的慌，那我们就去找点事做。”话锋转得太快，小释未及反应便被惜有乐拉扯着扬尘而去。
释放弃了挣扎由着惜有乐拎包袱似的提着，当下必须整理好思绪。
据两位虎兄所言，秦桑极有可能还身在不夜城。那位仙人恐怕就是风间牧。问题是，他们现下何处也无甚线索。
思及此，释仰头凝望夜空，星子闪烁，一如长安的星夜。长长喟叹，没了瞳与小七哥哥，自己竟如此无力！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为小七哥哥报仇？又如何能找到瞳？
由着直觉一路至此，释的确感觉到了什么无法诉诸语言的什么，不敢松懈，不敢停下步伐，暗自说服自己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冷静，就算是天涯极处也要一行。。。
而此刻她再不甘不愿也只得合眼不再去凝视满城灯火，只有风静静从耳旁掠过。
以及，惜有乐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