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病也让窦介民想了很多,想自己这一辈子做过的事情,特别是想到了自己早年的艰辛和贫困,想到了自己结发妻子邵红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想到自己并不怎么关心,却非常有出息的女儿窦晓靓。自己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看到她们两个人啦,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好?
人一生病就会想得很多,特别是像窦介民那样一直忙碌的人,一下子闲下来就觉得非常的不适应和难受,再加上身体不利索,连带着心态都是不好的、消极的,整个人沮丧、难过、萎靡。本来在这种情况下,程丽作为妻子就应该好好地照顾、劝慰让老窦能够宽下心来好好养病。但程丽有程丽自己的烦恼,首先是女儿阳阳,在爸爸生病以后,也没有什么收敛,还是照样没心没肺,让人一点也不省心。另外对于窦介民表现出来的焦躁和不讲理,程丽也有许多的不耐烦。窦介民的公司接近倒闭,家里没有收入来源,程丽要想办法出去找份工作,不能这样在家里坐吃山空。所以程丽觉得窦介民太不懂事,不像个大男人。两个人在平常生活中积累起来的矛盾,因为生病这个导火索而不断地激化。有的时候,两个人冷战可以几天不说话。程丽既照顾家里,又要出去到处找工作,心理的压力已经到了承载的最大限度,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怎么办呢?让谁来照顾这个性格古怪,总是发脾气的窦介民呢?这个时候程丽想到了老窦的女儿窦晓靓。自从在婚礼现场见过窦晓靓和老窦的前妻邵红一面以后,两家人从来没有太多来往。即使过年过节,晓靓也从来没有来看过窦介民。记得窦晓靓是在市中级法院里工作的,是不是自己明天到法院去找下晓靓?女儿对自己的父亲说怎么样都有赡养的义务。
在程丽暗地里思想着怎么去找窦晓靓,让她承担起赡养扶助义务的时候,其实窦介民也正在想着邵红与窦晓靓。这次生病,使得老窦有了许多时间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要问老窦这辈子做过的最亏心、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窦介民一定会说,那就是抛弃晓靓母女和程丽重组家庭。这种后悔不是现在生病以后有的念头,而是结婚生了阳阳以后就经常在他的脑子里萦绕。他承认,在内心深处,男人们还是普遍喜欢美女,虽然也有很多男人觉得,女人的容貌永远比不上内在的气质与才华。但绝大多数男人在面对漂亮的女人和贤惠又有内涵的女人的时候,通常还会选择前者。也许每个男人都希望找个才貌双全的女人,可那是不现实的,况且一般的男人也不敢要,原因很简单,因为男人喜欢俯视女人。你说是男人庸俗,或者男人的动物性,或者是不聪明都可以。但实际上青春与美貌都会远去,唯有才华,唯有女人的知书达理和温柔贤淑才能给这个家庭带来福音,给自己的子女带来良好的家教。这也是窦介民对自己的两段婚姻做出比较后得出的结论。特别是自己现在生病,行动不便,而程丽对自己的要求总是爱理不理。如果放在邵红的身上,老窦觉得自己一定会得到细心的呵护的。但人往往很贱,特别是男人,在没有失去之前,是不会知道珍惜的。只有有了比较有了鉴别,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珍宝,不过这些珍宝却被自己当作垃圾扔掉了。
在程丽没有找到市中院以来,窦晓靓的生活过得不错。妈妈邵红和自己住在一起,帮忙打理日常的家务,顺便接送陈凯和晓靓的孩子鸣鸣,小男孩今年已经上幼儿园大班,明年就可以进小学了。陈凯在市委宣传部当了副部长,也算官场得意,就是平常工作太忙,没有多少个人的时间,自己在中院民事庭当上了庭审法官,事业也发展得不错,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生活。周末周日有时去陈凯家里团聚。公公陈天华已经退休,和婆婆在家养养鸟,看看报,钓钓鱼,日子也过得惬意。但程丽的到来,打破了晓靓一家人本来平静的生活。
那是个冬日的下午,天暗沉着,阳光也没有露面,阴郁的天空好像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晓靓刚好下午没有庭审,正在办公室准备着一些材料。正忙乎的时候,接到门卫电话,说有人来找。问是谁,说是熟人。晓靓也没有当回事,就说:“那就让他进来吧。”结果程丽就上来了。
当程丽面对晓靓的时候,晓靓并不认识,问:“你找谁?”是程丽自己介绍:“我是窦介民的爱人程丽。”晓靓咋一听,有点发愣。“窦介民,这个名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也没有想起过啦?”晓靓不想让办公室的人知道自己家的私事,就把程丽引到了小会议室坐下,随手给她倒了杯水。
等到坐下来,仔细打量的时候,晓靓才发现程丽老了。本来还算水灵的脸蛋上已经横七竖八地遍布了细细的皱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怎么保养得当也是挡不住落花流水春去也的趋势。再仔细观察,发现程丽的神态非常的疲倦,原来洋溢在脸上的那股趾高气扬的状态不见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晓靓问。其实在内心里,晓靓觉得一定是父亲窦介民出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没有联系,除了自己婚礼上父亲给了个两万块钱的大红包之外,晓靓已经将近十个年头没有再看见过他,他还好吗?“你父亲病了,脑梗出院不久,但现在后遗症挺严重,听医生讲,要恢复到生活能够自理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晓靓想,父亲到底怎么啦?才刚满六十岁,怎么就脑梗了呢?虽然自己这个父亲从小对自己缺乏必要的关爱,但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于是晓靓就问:“那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瘫在床上啦?”程丽回答:“那倒不至于,就是嘴角有点歪,走路还不太利索,医生说只要好好康复治疗,后遗症会慢慢消失的。”晓靓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慢慢放下了。“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晓靓对程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程丽显然在来之前就考虑过这么个问题,因此不紧不慢地说:“我来找你一来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够去看看你爸,他生病后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二来,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你能不能给你爸一定的经济支援,他生病花了不少的钱,并且最近生意非常难做,他的贸易公司几乎已经倒闭了,他现在又那个样子,家里实在没有法子了,我才来找你的。”这个消息晓靓听了有点突然,父亲的贸易公司倒闭了?不过经商那么多年,好歹家里还有一定积蓄的,当初和妈妈离婚的时候,窦介民除了把房子给了邵红,自己手里的积蓄存款再加上公司账面上的钱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分给妈妈呀。难道这么多的积蓄也没有啦?疑问归疑问,但晓靓还是对程丽说:“这件事情发生的挺突然的,不过过几天我会抽空去看我爸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和我爸见面后再谈吧。”程丽见晓靓的态度,知道不用再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傍晚下班回家,晓靓妈妈邵红已经早把鸣鸣接回了家,祖孙两个正在客厅讲故事听呢。先是姥姥给鸣鸣讲一个,接下来鸣鸣再给姥姥讲一个。看到妈妈晓靓回家,鸣鸣可高兴了。围着妈妈叽里咕噜地讲一大堆班级小朋友的事情。妈妈先把鸣鸣安抚好,让他到自己的房间玩,“妈妈和姥姥有点事情要谈。”然后就在客厅把程丽怎么来找自己,父亲窦介民的情况等告诉了母亲邵红。邵红也挺吃惊,窦介民才比自己大两岁,才六十出头点,怎么就脑梗了呢?也许是太劳累了,也许生活作息太没有规律?也许生活上没有调理好?但这些已经与自己无关啦,自己又瞎操什么心呢?
晓靓看妈妈不语,知道是自己的这个父亲把妈妈伤得够重,自己母亲已经再也懒得去管他的事情。这点晓靓非常理解母亲。现在母亲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非常的舒心,除了帮自己打理生活上一些琐事之外,还经常和一些老姐妹出去喝茶聊天的,母亲正在享受她安康快乐的晚年生活,自己真的很没有必要再去打扰。所以晓靓就对妈妈说:“我会抽空去看他的,你就别管了,也别操心了,毕竟他现在有妻子还有孩子的。”母女两个看来对这件事情有一定的默契。其实在邵红作出离婚决定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与其自己不断地付出都没有可能换回别人的真心,那么不如自己单过。这十年来的生活,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和生活承担责任,所谓有因必有果,今天的果,是自己昨天的因决定的,不要埋怨任何人。她和老窦之间的恩怨已经随着一纸离婚证书都统统了结了。现在他们两人只能算作路人,连朋友都不是。
既然母亲是这么个态度,晓靓再也不想拿这件事情去烦她,就对邵红说:“妈,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您就别管了。”邵红点头说:“是呀,他的生活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我们既然和平地分了手,那么这趟浑水我就没有必要再去趟了。”事情到这里为止,母女两人都轻轻地把它搁置到了一边。邵红继续和鸣鸣看书,讲故事。晓靓则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这是邵红住的房子,在和平区,靠近南湖,环境不错。因为选择和母亲住在一起,所以晓靓和陈凯结婚时候单位要来的两室户的小房子一直空关着,陈凯有时候工作太晚了,就到哪里去睡一下,因为那里离开陈凯工作的市委距离比较近。今天陈凯会回家吃晚饭,所以晓靓决定多做两个人菜,平常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不算多。常常是邵红带着鸣鸣先吃,他们夫妻两个人吃饭的时间算不准,有时候陈凯先回家,有时候晓靓先回。今天陈凯打电话说会按时下班回家的。说以晓靓想多加点菜。
厨房里,今晚要做的菜,妈妈邵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该摘的摘干净了,该切块的也切好了。真的要感谢母亲邵红,她为晓靓分担了很多。从鸣鸣生下来到现在,鸣鸣可以说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和姥姥的感情也特别的深。自己的妈妈真是个好妈妈,为家庭为子女无私奉献,任劳任怨、通情达理。晓靓边做菜,边在想着母亲邵红这一生,过得太不容易,年轻时候既要忍受贫困的生活,还要照顾老的,养育小的,为晓靓的童年撑起一片无忧的蓝天;中年的日子稍微好过了,却要忍受丈夫的不忠与背叛,还要承受感情上面的痛楚与折磨;现在已经步入了晚年,却还不忘给子女分忧,帮子女照顾第三代。这样的母亲真是太不容易,太伟大了。对于这样的妈妈晓靓唯有心里充满感激,觉得自己再怎么感恩,也难以回报母亲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