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岛孤悬大海之中,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只是日伪的军事势力难以达到,就是附近渔村下海打鱼的渔民也是敬而远之,秦二虎、雷振海、秦大虎、秦三虎等人在这里称王称霸,乐得逍遥自在。
可是,望子岛地域狭小,方圆不过十几里,如果一两千人全都麇集在这个小岛上就人满为患了。在部队迅速扩大的情况下,为了便于生活又利于安全,秦二虎把精干力量大都安排在岛上驻防,又在大口河入海口安置了两个定居点和一个大车店,将大车店作为与陆地联系的联络点。
汤敬渊在两个骑兵战士的护送下,一路打马急驰,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滨海的大车店。两个骑兵战士都是抗日救国军指挥部的通讯兵,对这里的情况极熟,对接上关系以后,三个人就被安排住在了大车店里。
招待吃晚饭的时候,秦大虎赶了过来。秦大虎长得虎背熊腰,性情憨直,秦二虎委派总领陆地上的人马,并负责与各方同仁的联系。他一听是县政府派来的代表到了,知道事关重大,那敢怠慢,便匆忙赶了过来。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县政府派来的代表竟是汤敬渊,不禁大感诧异,寒暄过后,他当下不解地问道:“我听说是县政府派代表来了,怎么闹了半天竟是你呀?”
汤敬渊与秦大虎同是绿林道中的老熟人,向不喜外,一听他这样相问,不由得呵呵大笑道:“我们既然已经被官府招安了,那就是官人儿了,我怎么就做不得县政府的代表呢?换成是您,不也是一样的么!”
秦大虎觉察出自己失口,赶忙纠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听说你们黑龙港都已经让鬼子汉奸给团团围困了起来,在这种危难时刻,你应该回到港里与弟兄们共赴时艰才是,怎么反而把你给派到这里来了!”
汤敬渊笑道:“你老兄真是一根直肠子,许县长他们就是为了给黑龙港的弟兄们解围才委派我过来的。这次我来你们这里,一是要面见秦司令传达县政府的作战命令,除此之外,还要我来给你们当向导官呢!”
接着,他把自己与孔冠奎等人在娘娘河东线夜里侦察的情况讲了一遍,又笑嘻嘻地反问道:“你们这里的弟兄也没有提前去踩踩盘子,两眼一摸儿黑,许县长和韩副司令派我过来当个马前卒给你们引引路,这有什么不好呀?”
秦大虎一听,恍然大悟,嘿嘿地憨笑道:“兄弟说的也是,没有兄弟过来给帮忙,这个事情还真得多费些周折!”又问道:“既是这样,看来眼下已经到了该动手的时机了,是不是?”
“我这次虽然受任过来传达县政府的作战命令,但具体的作战计划我也不十分清楚,都在信里写着呢!”汤敬渊说着,向自己的腰间拍了拍,又笑道:“传达完作战命令,我就得留在这里听你们弟兄调遣了!”
秦大虎哈哈大笑道:“兄弟说笑了,你是代表县政府、也是代表黑龙港的弟兄们前来给助阵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调遣’不‘调遣’,不就是打仗么,咱们弟兄一起上阵厮杀就是了!”
几个人在一起正说着话,大车店的老板领着店里的伙计把酒菜给送到了屋里来。秦二虎谦辞地礼让道:“不怕各位老弟见笑,来到我们这苦海沿边,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是些臭鱼烂虾,各位就将就着用些好了!”
等伙计把送来的酒菜往炕桌上一摆,汤敬渊把两只眼睛都给看直了。禁不住啧啧称赞道:“您老兄真会说笑,这鲜红的大对虾,这石榴黄的大螃蟹、这肥嫩的平子鱼、这肉透的香八带,那一样不是海里的珍馐美味呀!”
秦大虎从伙计手里接过来两瓶沧州老白干,咕咚咕咚地给汤敬渊和两个战士的酒碗里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碗,礼让道:“海上浪大风寒,你们要去岛上干事儿,得先好好地暖暖身子,来,我陪各位喝一碗!”
那沧州老白干高有六十五度,是当地出了名的烈性酒,满满的一碗酒足有二三两,又是烫热了喝的,一碗酒喝下去,几个人的肚子里都咕噜咕噜地泛起了一阵热浪。汤敬渊禁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来,吃点菜,吃点菜!”秦大虎殷勤地礼让着,劝箸道,“咱们不能空着肚子干拉呀,多吃点菜垫垫底儿!”
汤敬渊伸手从盘子里拎起一只尺来长的大对虾,剥开硬硬的皮壳香香地咬了一口,咕哝着向两个战士推荐道:“这可是好东西,你们也来尝尝!”
那两个战士也是当地人,虽然吃得不多,见识还是不少的,那里会不知道大对虾的好吃美味儿!他们两个之所以没有捷足先登,只不过是在假装客气谦辞着罢了,一见汤敬渊领了头,也毫不迟疑地跟着饕餮了起来。
看着三个人吃得香甜,秦大虎心里很是畅快,又拎起酒瓶给三人各各满上了一碗酒,复又给自己满上,笑着推荐道:“你们三位老弟虽然也是咱们这一方土上的老乡亲,可这个东西你们就见得不多了!”
说着,他向放在粗瓷盆里的大螃蟹指了指,自豪地推介道:“这可不是你们陆地上用盐水煮的螃蟹,也不是你们陆地用淡水和大盐粒子腌制的螃蟹,我们这都是用原汁原味儿的海水和卤水泡制的,最能醒酒,清香着呢!”
“好!为了品尝这大螃蟹的清香,我们哥仨回敬老兄一碗!”汤敬渊喜气洋洋地提议道,向着两个战士一努嘴儿,率先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喝干碗里的酒以后,汤敬渊咚地将酒碗在炕桌上一放,伸手就从粗瓷盆中拎起了一只巴掌多大的大螃蟹,掂了掂,足有斤来沉,随即把盖子一揭就送到自己的嘴里吮吸了起来。
那螃蟹是在鲜活着的时候被泡制的,体内的精华一点儿也没有外泄,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清冽,汤敬渊在用力吮吸之际,一股沁人的清香直入肚腹,美得他浑身都颤抖起来,一个劲地直点头。
两个战士看着眼馋,也都学着他使劲地吮吸了起来。等把螃蟹的体液给吮吸入腹以后,两个人都禁不住伸出大拇指连声叫好,并由衷地感叹道:“哎呀,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吃惊一跳!若是尝不到,咱们真在这海边白活了!”
几个人在一起大碗喝着酒,大口吃着海鲜,大声说笑着,其乐融融,畅快无比。不经意间一个多钟头就过去了,汤敬渊和两个战士吃在肚里,美在心里,都如同钻上云彩眼里仙游一般,惬意极了!
秦二虎见三人已经吃喝得酒足饭饱,便催动道:“时候不早了,下面的船也给咱们准备好了,咱们还是一起到岛上去吧!”招呼着三人便下了炕。
秦大虎领着汤敬渊和两个战士沿着大口河的北岸向东走,走了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来到了入海口,只见一只帆船泊在岸边,船上还有几个水手在不时地向着岸上张望着,一见到三人匆匆赶来,都在船上立了起来。
“请吧!”秦大虎领着三人来到了船舷旁的跳板边上,伸手谦辞着礼让三人先走了上去,随即也踏着跳板跳上了帆船。他向左右望了一望,随即吩咐道:“各位驾长,收板开船喽!”
其时,当地下海的人都尊称掌舵的船老大为“驾长”,秦大虎这样招呼水手们只是个海称,不过是表示对水手的亲热劲儿罢了,是做不得真的。
帆船沿着河道顺流而下,没有多大工夫就漂出了河口;一驶入大海,当即就拽起了满帆,抢风而使,飘飘悠悠地向着望子岛的方向漂游而去。
汤敬渊放眼向四下里望去,只见在黑黝黝地海面上不见一丝光亮,除了浪头还是浪头,而且一浪紧似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偌大一只帆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水瓢一般在涌浪之中挣扎起伏,惊险万状。
汤敬渊站在船头上拉着秦大虎的手感叹道:“无怪乎你们大当家的说,这水跟水是不一样的,我也是在水里钻惯了的人,一到了你们这里的大海上就如同洋鬼子看戏,只能是干瞪眼了;这样险要的去处,小鬼子就是想来封锁围困也沾不上边的,还是你们这里安全呀!”
秦大虎笑道:“这有什么,人是练什么有什么,什么事情都是一惯,你如果来这里呆长了,也就不觉得惊险了;若是你真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说不定还得嫌闷的慌呢。鸟儿都不想来落的地方,有什么好呀!”
汤敬渊笑嘻嘻地调侃道:“真是骑驴的不知道赶脚的苦,您老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若是把您老兄送到我们港里困上个十天半月、出不来进不去的,您老兄就不会说这风凉话了!”
两个人正说笑着,一个黑黝黝的巨浪迎着船头扑面盖了了过来,把个汤敬渊惊得大叫一声:“不好!”仰身向后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