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眼前溜走多少匆匆时光，从身旁经过多少忙碌彷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都在按照原本的秩序运转着。而自己，却像是平静湖面的一圈涟漪那样无法平静下来，思绪猛烈地跳动，与心脏泵出的腥热的鲜血摩擦激发出强烈的脑电波，几乎马上就要超过大脑的负荷，溢出大脑的容量。
扈非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她的心跳却早已失控。她已经尽量不去看坐在讲桌前又披上羊皮的那个男人，但刚才的每一个场景都像是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了似的逐一重复。祝祯仍旧没有回头，扈非菲只能在很近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背影，她的双肩有时候会不经意间地颤抖，如果不是注意的话几乎都不会发现。祝祯是在偷偷流泪吗？扈非菲悄悄地观察，胸口不由得绞痛起来。
“你总是假装很坚强，很强硬，强硬到别人误以为没有事情能扰乱你的心跳一下。”扈非菲一边看着祝祯的背影一边在心中说着：“在扛下了根本不必逞强的压力和痛苦之后，你才会在别人看不到你的时候悄悄流泪。我没有正面看到你流泪，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你哭泣的样子，但是我看到过你眼泪滴落的地方，地下的湿痕。”想到这里，扈非菲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疼痛的感觉再一次强烈了。
不经意间抬头，她凑巧看到班主任正扫到自己的方向，扈非菲急忙低下头去。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干什么，更不清楚他是不是还在看着自己，她很想抬一下头确认一下，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扈非菲的呼吸不知不觉地粗重起来，目光落到桌面上印刷着密密麻麻字体的练习册，心里的烦躁更加严重了。
扈非菲还记得刚才第一次与那个男人视线交错时那个男人故作平静的表情之下的一丝惊慌，和刚才那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绝对不是好的信号。扈非菲的心登时变得冰冷，从脑袋上流下的汗珠掠过太阳穴有些难受。说不定那个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目击者，虽然他不一定知道自己也看到了那个夜晚的场景。她在心里如此想着，心里稍微有了一丝安慰。
监控器！对了，还有这个！扈非菲差点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赶忙用手捂住嘴巴趴在桌面上。刚才那个男人也瞄了一眼教室前面的监控器，也看到了自己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而那个男人就在这之后才变得如此诡异，难道他是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在那天也存在于一个楼层的监控摄像头下？
扈非菲越发觉得自己不再安全，原本她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被那个男人发现，但是她堂而皇之地把那个时间点设置成惩罚掉他之后。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发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想到这里，扈非菲眼前那个男人的诡异的微笑愈发放大，那如同恶魔的嘴角渐渐覆盖了她的视线，融进她的视网膜中蠢蠢蠕动。
已经没有退路了，扈非菲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一条漆黑的死胡同，在漆黑的迷雾中，她不知道尽头是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选择后退。
扈非菲颤抖着的手忙乱地攥住书包里的手机，事到如今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她准备第二天就去办公室把监控摄像头的录像调出来和手机里的视频一并拿去报案。
自始至终，扈非菲都没有勇气他抬起头来直视正在讲桌前坐着的那个男人，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看自己。降临下来的黑夜那么安谧，教室里也是那么安静，而暗流涌动，像个停驻在半空中的不曾被察觉的漩涡，随时都会袭来一场无法预知的风暴。
晚自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孙雪拥挤在人群中，目光呆滞，书包里仍旧还放着空了一晚自习的练习册，她在整整一个晚自习上几乎一直在发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怎么没看到你男朋友呢？”身旁一个女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孙雪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刚想回答“已经分手了”结果另外一个女生有点羞涩但还是很兴奋地回答道：“他先回去了。”
孙雪看着那个女孩儿的表情，虽然黑夜中只能看到大概一个轮廓，但是她还是可以想象出来那个女孩儿脸上浅粉色的红晕，淡淡的酒窝，和醉人的笑容，而那些表情，自己也曾拥有过。孙雪不再去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低头从人群中穿梭而去。
走到学校门口，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张若，好像她今天的情绪也不是很高，就算周遭发生了什么她连看一眼也不会去看。看到了孙雪出现，张若便一直盯着她，生怕孙雪会中途消失了一样。
孙雪被张若几近变态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舒服，索性低下头看着地面走向她，不知为何，她总想大口大口呼吸，然后连连叹气。
“还是一个人？”张若在孙雪走进的时候淡淡地说，语气中有点不相信的成分。
孙雪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见张若的话一样静静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
孙雪摇摇头，如果按照以前，她早就当场和张若翻脸发脾气了。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力气发脾气，最可悲的不是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这么两极的结果，而是出于两者中间的没有心情。这种复杂的心情让她无法做手中的每一件事情，全然失去了动力，孙雪脸上仍旧波澜不惊，平静地看着张若，一言不发。
张若微笑了一下：“一段感情终结，两扇彼此敞开的心门也随之关闭。当你推开门时面对的确是另外一扇紧闭的门，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自然很不好受。但是当时间流过，让彼此的记忆落下灰尘，用尘埃来掩盖当初的泪点笑点，用遗忘来面对失去，不失为一种方法。”说着，张若轻轻地拍了孙雪一下肩，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挑衅神情，而是感同身受的理解：“所以，遗忘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也不用急着尽快忘记他，他一定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不少痕迹，这些痕迹在他走之后会慢慢变成伤口，这时候强迫自己忘记他，就像强迫自己忘记疼痛一样痛苦不堪。”
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孙雪什么知觉都没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不再对外界敏锐，没有疲惫，没有痛苦，也没有冷与热的感知。卧室出奇的安静，应该是张若有意不弄出声音来打扰自己，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妹妹会在真正重要的时刻给她安全感，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对妹妹油然生出一丝感激。
桌面上仍旧是晚自习时空白了的练习册，安静地摊在那里，像是一个装饰品忍受灰尘的落定。孙雪的心早已不在这里，她的心痛得一直让她快无法呼吸，如果还要把一半的心分给学习，那归属感情的那一半一定会不堪重负停止跳动的。孙雪长长叹了一口气，透过薄薄的窗帘看着窗外用路灯晕染的夜色。天上的星星不甚明显，但是满月却很清晰地悬在天的正中央，甚至还能看到月亮上若有似无的沟壑。
“今夜的月亮，比平时都还圆。”孙雪偷偷地摸出手机，给张迈发了短信过去。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给张迈发短信，她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随便找点什么话题。这时，才发觉自己可以随便倾诉的人，就只有张迈一人。
一个人的重要，往往在那个人消失之后才显现出来，当那个人还在的时候，总会找到什么细节让自己不悦，让自己相信那个人消失了之后的世界只会比现在更好。而当那个人真得遂愿消失时，才会发现原来那些不好的地方只是错觉，是自己穿凿附会故意讨厌那个人的，然后又带着无比的悔恨怀念那个人，人类就是这么愚笨，难以捉摸。也许，只有人类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吧！
孙雪眼睛不时地盯着手机，以往张迈总是秒回自己的短信，而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难道张迈真得决定与自己分开了？孙雪想着，心里一阵绞痛。
张迈握着手机，看到孙雪发来的短信，心里根本难以平定下来。没想到自己再一次提出分手之后孙雪还会装作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聊天，这就是所谓的挽留吗？张迈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和好吧！”张迈急忙在键盘上打出这几个字，手指还停留在发送键的半空中，心里却突然没有了按下的勇气。
这条短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张迈疑惑道，他隐约觉得这几个字的真正意义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一定有什么话是隐藏在这里面的，就像在一起那天晚上的“你的萝卜有坑了”。想到那晚，张迈的心也跟着一阵绞痛。
“什么意思？”.张迈打出这四个字，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删除。
“干嘛呢？删除。
“忘了我吧，我只会一直惹你生气。”删除。
“即使今夜的月亮再圆，也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发送，张迈小心翼翼地按下发送键，月亮代表着团圆与美满，月圆之夜，自己却选择和孙雪分手。对于两个人来说，今天的圆月顿时黯淡失色，也失去了本来意义。灰色的“已发送”状态显示在屏幕上，张迈死死握住手机，等待着孙雪的回复。
为什么她没有像其他女孩儿那样歇斯底里或者苦苦哀求，而是说出这么一句恬淡的话？张迈疑惑着反复念叨那条短信。
难道她现在就平静下来把我当成朋友了？张迈的心里猛然一惊，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孙雪回复道，张迈看着心里一沉。
“就这么分开了吗？”
“你后悔了？”
张迈看着短信，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何曾想过分开呢？“我后悔了。”
“和我说分手的是你，后悔的也是你，我到底该相信哪一个你？我难道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我从未打算和你分手，也没有想过和你分手之后我该怎么面对。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难受，自从那个晚上，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我都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而现在我只知道我心里好难受，像是心脏突然被削去一个角。”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快乐，总是让我忘了一天的疲倦和坏心情，我的心也很痛。”看到这里，张迈差点没有忍住，眼前一阵模糊，眼角湿润了起来。
“那我们就还在一起，就当什么都没有雨发生过，好吗？”张迈情绪激动地回复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怎么当成没发生过？在你身边虽然很快乐，但是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无由的疲惫，我不想把我的坏心情传染给你，所以在你身边时我总会装出一副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没有的表情来，我好累。”
“我说过我喜欢你，自从我确认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准备接受好你的一切了，你的幸福，你的悲伤，你的笑容，你的泪水。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事情这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让你兴奋幸福的事情这回我更不会让你一个人分享了，我想走进你的领地，陪你走完以后的路。”
“我的路一个人走也未尝不可，况且如果我习惯了另外一个人陪我走的话。以后那个人突然消失，我会突然承受不住的，如果了习惯一个人走，多一个人在我身旁也无妨。如果习惯了你的存在，你突然消失了我会很害怕。”张迈看着孙雪的回复，就像是看到孙雪一边扶住自己的袖口一边离去一样，心里一沉。
“傻瓜”张迈苦笑着打字道：“你知道我突然消失的目的是什么吗？是我找到了比你还要好的女孩儿，你以为我会找到你比还要完美的女孩儿吗？咱们两人虽然还很年轻，以后还可以遇到很多很多人，其中也许真的会有更完美的选择，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安定下来了。我宁愿放弃以后，放弃以后遇到的千千万万的选择，而在现在珍惜你。我习惯了在你身边，我不想就这么走。”
“你想怎样？”
“我想看你成为我的新娘。”张迈目光柔和地看着屏幕，就像看到孙雪的眼睛了似的。过了许久，也不见孙雪的回复，他不知道孙雪怎么了，反正这么几天下来，他的心里更加确认了和她继续走下去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是不是只是一厢情愿？张迈并不知道。
多么希望所有剧情都发生在白天，为何还要间隔一个难眠的夜晚，漫天的不甚清晰的星空带来的不再是梦幻而是犹豫不决，灰黑色的夜障也不能掩盖心里的伤口却只能让疼痛更加煎熬。窗外砭骨呼啸的寒风拼命想冲出窗子的束缚，挤进这个蜷缩在狭小空间里冲刷着残存的温热。
孙雪哭笑地攥住手机，手机的棱角咯得她的手心有点痛，她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面。此时此刻，泪水不停地在她的眼眶里颤抖，她已经拼命忍住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一旦有一滴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自己的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了，已经一定会像个流浪猫咪一样寻求张迈的再次收留。
“让我再考虑考虑，下周日给你答案好吗？”孙雪回复道。
“你考虑多久都可以，我等你回来。”
寒风中，已经光秃了的树枝无助地湮没在无尽的寒冷中摇曳，只发出痛苦却空灵的声音，除了昏黄的灯光外，只剩下匆匆驶过的车。显得如此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甚至可以听到什么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沈渊疲倦地趴在书桌上，一天的所有心情像是泡开的茶叶一样慢慢沉淀下来，让他本就绷紧的神经再一次紧绷。惨白的台灯像是手术台的无影灯一样照耀着自己的脑袋，自己像是坐在手术台上等待着眼前繁重的课业慢慢解剖肢解。他浑浑噩噩地几乎马上就会睡过去，但是养成的本能残忍地把他从痛苦与安逸的边缘拉向前者。他一定不能睡过去，因为自己要写完一套卷子之后才能睡觉。
沈渊烦躁的把闹钟扣在书桌上，他不想知道现在是凌晨的什么时候，知道现在的时间只能徒增自己的困倦。现在的他连动都不想动，静静地感受自己的呼吸，等待着下一秒痛苦的咬牙起身写卷子。
“该死的毅力！”沈渊咬着牙在心里咒骂道，这时候他倒有点羡慕那些没有这个东西的人。
“嗡”沈渊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桌角的书包里一声震动，他不情愿地起身一把抓过书包，原来是手机收到了QQ客户端的消息。
“哼”沈渊苦笑了一下，现在还能有什么人联系自己呢？自己就像是与世俗断绝了关系似的：“不是有人的QQ被盗了诈骗啊？”
沈渊有些好奇地打开手机，只是刚看一眼就愣住了。
“根本没可能啊！”他惊讶地看着许久不再跳动的头像，不相信地嘟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