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怀军连夜返回上海,让姚丽敏很不高兴,本来她想在胡怀军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让胡怀军知道她是有勇有谋,能运筹帷幄成大事的,另外她还想趁着漫漫长夜,进一步巩固和胡怀军的关系,胡怀军一走,她的计划也就落空了,回到酒店后,姚副书记马上打电话给胡怀军,但对方电话却一直占线,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暗暗咒骂着胡怀军,生了好大一通气。
胡怀军的临时返回,确实有理由,而且是见不得人的难言之隐:他的老婆飞云发飙了。
说起胡怀军的这位大夫人,虽然其貌不扬,看上去又胖又蠢,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从小在高官家庭长大,对官场规则早就心知肚明,她的父亲老飞还在位的时候,她还年轻火气大,对胡怀军颐指气使,她知道那时候胡怀军无论如何不会离开她,等到老飞一退位,她马上偃旗息鼓,随着胡怀军的官越做越大,她的眼睛耳朵就越来越不好使,只管打着老公的旗号在外面吃吃喝喝,有人托她办事,只要价钱合适她都来者不拒,收完钱回家给胡怀军打个招呼,胡怀军再打个电话写个纸条办妥,两个人分工合作,你收你的钱,我泡我的妞,各得其所,互不相干,这么些年也一直都相安无事。
可今天偏偏就出事了,而且这事,还不小。
今天下午飞云单位的下属单位来人办事,单位照例接待吃饭,按照常理一般领导夫人是不大愿意出席这种场合的,但飞云却是个例外,胡怀军基本不在家,家里又没有孩子需要照顾,而且她又没有特别的爱好,每天的时间怎么打发是她面临的最大难题,所以她对这种场合特别热衷,单位办公室也知道她的情况,大接待小接待的也都喜欢通知她参加。
可巧今天去的是孟丽娟开的饭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板娘孟丽娟照例来敬酒,她见过胡怀军的老婆,进门一看飞云坐在那里,心里暗暗吃惊,但要转身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酬。
这世界上的事就是无巧不成书。下属单位中有个女人,家安在上海,可巧就和胡怀军为孟丽娟买的房子住一个小区,孟丽娟养了只小狗叫嘟嘟,这女人家养了只小狗叫石头,两个人白天都忙,都是深夜才遛狗,一来二去两只狗狗成了好朋友,两个人也就因狗结缘。这女人前不久碰巧见过胡怀军一次,当时只觉得他有点面熟,回到家一看电视里正好播放着胡怀军的新闻,她按照常规思维一想,就断定刚才和自己聊天的就是副市长夫人。
这么多巧合碰到一起,按照咱们老百姓的讲法,就是久走夜路必撞鬼,老天叫你要出事。
这女人一看眼前端着酒杯进来的女人是副市长夫人,还以为人家是特意来敬自己酒的,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说:“市长夫人,你也在这里吃饭,真是好巧啊。”
老板娘原来是市长夫人,众人都吃了一惊,孟丽娟一时情急,尴尬地解释说:“您认错人啦,我就是一开饭店的,不是市长夫人。”
“哟,您不记得我啦?咱们两家住一个小区,你A栋905,我B栋301,你家狗狗叫嘟嘟,我家的叫石头。”这女人也是个250,见孟丽娟这么说,以为是她做人谦虚低调,怕同伴以为自己虚张声势攀高枝,赶紧解释澄清自己。
“您认错人啦,我真的不是您认识的那个人。”孟丽娟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
“怎么会呢,你姓孟,叫孟丽娟,你老公叫胡怀军,是滨海市的副市长,你们家住新世纪花园,前几天咱们在院子里聊天,你老公回来,我还跟他打招呼,当时我只觉得你老公面熟,回去一看电视里正好放着你老公的新闻,你说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坐在那女人旁边的是飞云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急得一直拉她的衣袖,叫她老实坐下,可这女人也是猪油蒙了心,孟丽娟越解释,她越执着。
飞云先是抄着手看热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直到那女人说出胡怀军的名字,她才觉得大事不妙,没想到自己这些年装聋作哑装贤惠,已经把敌人让到自己家门口来了。
她定睛看着孟丽娟,眼前这个女人充满风尘气,一头黄色的披肩卷发,浓妆艳抹,身上的皮裙勾勒出她高耸的胸部,显得极其性感,极富诱惑性。
飞云的眼光最后聚焦在孟丽娟左手腕上的一只手表上,那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劳力士限量版女表,她清楚的记得那是去年一位房地产老板送给自己的,她一直没舍得带,前几天忽然想起来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她还问过胡怀军见没见过这只表,当时他冷漠地回答说不知道。现在,这只表就戴在眼前这个女人的手腕上,飞云觉得它耀眼的金色光芒象一只只冷冰冰的箭,嗖嗖地射向自己,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失败。
按说飞云这些年也算是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风浪,早就应该波澜不惊,但今天这事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羞愤交加,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都没想就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三步两步窜过去,一下子把厚底的水晶烟灰缸重重砸在了孟丽娟头上。
孟丽娟进了医院,飞云愤而离席,一顿饭不欢而散。
飞云怒气冲冲地给胡怀军打电话,对方一直没有接,她便把电话打到了胡怀军司机的手机上,问司机知不知道孟丽娟这个人。
胡怀军的司机姓刘,叫刘得喜,是个转业军人,之前在部队的时候也是给领导开车,他是个聪明人,路子多,人缘好,市政府小车班的司机喜欢叫他“刘四得”。
第一得:吃得。固定跟着领导的司机都见多识广,领导参加的活动场合规格都比较高,司机跟着领导,出入高档餐厅的机会也多,每逢这个时候,他都放开肚皮吃,吃得肥头大耳,大家说他是“外表稀松平常,肚里张灯结彩”,这是一得;
第二得:等得。作为小车班驾驶员,领导开会你得等,领导出差你得等,有时候几个小时,有时候一天,刘得喜特别能等,不管何时何地,他只要闭上眼睛都能香香甜甜地睡上一觉,“招之能走,等之能睡”,此为二得;
第三得:闷得。作为领导驾驶员,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非常重要,领导常在车上谈事情,有些时候还是非常私人的事,相应的,保密也就成了对司机的重要要求。小车班的司机聚在一起的时候难免八卦,只要有人问起胡副市长的私生活,刘得喜一概憨笑着摇头,像个闷头葫芦,一个字也不说,这是三得;
第四得:装得。刘得喜深谙“扮猪吃大象”的道理,只要是不该说不想说的事,他一概装憨,装得彻底,装得无辜,装得愚不可及,别人明知他是装傻却也无计可施,此为四得。
刘得喜一来认识孟丽娟,二来听出了飞云电话里的怒气,便一直把装憨进行到底,说胡副市长正在公务应酬,等下会让他给飞云回电话,紧接着他立马拨通了胡怀军的电话。
胡怀军一听他提到了飞云和孟丽娟,深感大事不好,他嘱咐刘得喜赶紧向小车班班长要台车连夜给交流团送过来,自己当即驾车返回上海,他给孟丽娟打了个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什么都不说,嘤嘤嘤地只是哭,他知道孟丽娟的性格,不是吃了大亏不会那么委屈,他有些担心,回到上海没有先回家,直接把车开到孟丽娟处。
孟丽娟左额缝了七针,正躺在卧室床上哭得伤心,听到胡怀军进了门,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头上裹着绷带,哭得睫毛膏晕了一脸,像个熊猫。
胡怀军听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讲,立马就火了,这么些年,飞云不是不知道胡怀军外面有女人,遇到这种狭路相逢的事,她应该保持镇静,想办法把事情圆过去,她今天这样做法不是授人口实,把自己老公往火坑里推吗?
他想起不久前刘得喜给自己讲的一件事,有人想看发改委主任的笑话,设计他的老婆和情人狭路相逢,结果让一堆人瞠目结舌的是,发改委主任的老婆亲热地挽起对方的手,直说两个人是闺蜜,是自己嘱咐老公多多照顾自己的闺蜜,把一场政治角逐风轻云淡地圆了过去,不但让老公的政治对手甘拜下风,更让老公从此对她言听计从。
从某种程度上说,小车班是整个市政府里最接地气,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里流传的消息一般都是第一手资料,当时刘得喜给胡怀军讲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还开玩笑说不知道发改委主任晚上回去跪了多久的搓衣板,不过说笑归说笑,对发改委主任的老婆,胡怀军还真是由衷地敬佩,他觉的这种女人往小了说叫聪明,往大了说叫有政治智慧,作为领导干部的夫人,你可以不漂亮不高雅但一定要有政治智慧,这样你老公苦心经营的政治生命才不会一不小心被你给毒死蠢死。
想到这里,胡怀军不禁火冒三丈,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了看孟丽娟,不禁有些心疼,他走到床边搂过孟丽娟:“好啦,别哭了,这件事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你多担待,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孟丽娟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没事,你快回家吧,要是她狗急跳墙跑到纪委去告你,可就麻烦了。”
这就是孟丽娟最可爱的地方,在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时候还想着要保护自己,胡怀军心里一阵感动,他又安抚了孟丽娟一阵,才离开孟丽娟处准备回家,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不由得想起高尔基的《海燕》里一句著名的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