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温柔地给这座山披上银白的纱衣,就好像给刚出浴的情人披上洁白的浴袍。
这山静立在群山深处,丝毫不起眼,比混在糖罐里的食盐还不起眼。远处望去,山体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通往山上的路径,即使亲自上山勘察,也不过有几条羊肠小道止于半山腰,而且道上杂草丛生,荆棘遍地。
照理说,山中除了野兽作乱,绝对不会出现人迹,可世上绝不会缺少奇迹,就是在这看似隔绝人烟的地方,偏偏耸立着两间木房。
木房内,灯火通明。
两个精神抖擞的青年人对席而坐,有酒盈樽。俩人举杯的频率甚至高于呼吸,不过个把小时,空酒瓶已经摆满整个房间,俩人身上酒气熏天,甚至可以活活熏死一头强壮的雄狮,但俩人竟像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行动自若。
“酒使,凭你这些味淡如水的劣酒,也能上的了台面?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别出来献丑了。”
被称为酒使的青年人明显不服,把身前的空瓶子甩到一边,气愤道:“烟使,你也就会逞嘴皮子功夫,我看你的伎俩也并不怎么高明吧。”
烟使神情不改,道:“也就凑合吧,但至少比你高明一些。”
酒使看着烟使傲据的表情,非常不爽,一只大手旋即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手指指着烟使挑衅道:“别放屁了,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
“呵,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烟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在鼻子前嗅着,很是陶醉,“杰作,伟大的杰作。”
酒使一把抢过,同样拿在鼻子前嗅了嗅,惊道:“你掺了蚀心毒?”
“想不到你酒使一无是处,鼻子还是很灵。”
酒使此时毫不在意烟使的嘲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烟上,沉默良久,方才艰难吐出三个字,“你真狠!”
烟使淡然道:“你怕了。”
酒使沉声道:“你知道,蚀心毒对我毫无作用,我怕的是你的歹毒。”
“哈哈,歹毒?这倒是很贴切的形容。”
烟使把烟点着,深吸一口,道:“上面交代的任务以麻痹他们思想为主,破坏他们身体为辅,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如果被他们发觉,只会得不偿失。”
“酒使啊,酒使,我看你在人界呆得太久,都傻了吧。你以为我俩能上位靠的是什么?是能力?是功绩?还是运气?这些都不是。要不是毒使由那人接任,恐怕我们现在还屈居他人之下,像一条哈巴狗,被人呼来唤去还要笑脸相迎,那种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酒使从未见烟使这么激动,即使当年俩人从毒使麾下独立出来,也没见过他变过脸色,他猜不透他,永远猜不透。烟使发觉自己失态,狰狞的面孔瞬间恢复,彷佛刚才不过吹了一阵清风,浮起几粒灰尘。
“抱歉,我失态了。但是酒使,你必须记住今天我的话。你还记得我俩为什么能从毒使麾下独立出来吗?”
酒使吐出一口烟,道:“从未忘记。”
烟使接着说道:“是啊,从未忘记。那你可曾想过如果哪天那人被撤职,我俩该何去何从?”
酒使骇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手上的烟竟也夹不住,掉落在地。他明白,自古以来,出使人界其实只有二使,毒使和雾使,然而那人接任毒使后,上面为了削减他的权力,硬是从毒使管辖范围内分离出烟使,酒使,疫使,即使这样,毒使仍然是五使中权力最大者。大家都知道,让那人担任毒使只是权宜之法,撤职只是早晚的事,之后绝对就会合并五使为二使,这就意味着此时高高在上的酒使注定还会成为别人座下小弟,这样的结局谁也难以接受。
喝酒当然避免不了洒落,何况俩人喝酒之多,远远超乎常人想象,所以此时房间地板上积流不少酒。当火碰上酒精,自然会疯狂的燃烧,就像水往低处流,树往高处长那么自然。
酒使冷汗还在流,丝毫没有被脚下的大火烘暖,如果恐惧能被火治疗,那也不失为一项伟大的发现。
烟使镇定自若,但却不能呆着不动,因为这屋子是他的。只见他大手一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火焰即刻萎靡熄灭。屋子内依然酒气熏天,被火焰亲近过的地板依然平实如初。
屋子外徐风慢来,山上的纱衣也轻轻摆动。夜中扑食的野兽追到屋子外,刺鼻的味道泉涌而至,它们先是感觉眼睛有点模糊,本来两个木屋变成了四个,逐渐感觉脑子很混乱,都想不清此次外出的目的。它们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料刚迈出第一步,就遇上了地震,地面摇啊摇,终于在吐之前把它们摇晕在地。野兽们轰到在地的声音惊起树上栖息的群鸟,群鸟不满地啼叫,但罪魁祸首早已伏法在地,只好委屈飞走。
玉盘高挂,一行黑影从中间掠过,那是被打扰的鸟群,但是它们不孤独,有众多同行者,孤独绝难侵入。
木偶,傀儡,孤独,无助,酒使此刻脑中浮现众多字眼,但这几个无疑最显眼。
烟使也为自己点上一支烟,他欣赏自己的作品,相信自己的作品,他要靠手中的作品解救被缚的命运,“酒使,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如与我一道,共谋大事。”
“共谋大事,共谋大事……”酒使默默念叨着。
月华如水,遍地流泻,但几处暗黑之地,魔烟缭绕,隔绝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