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直到离开未城,雪淞其实哪也没去,就住在昆剧院辛少青的宿舍里,但除了辛少青和向丹丹,没有人知道。
因为雪淞的肚子一直不算大,学校里还瞒得住。其实毕业前本来也没有课了,但雪淞急需解决的是放弃保研带来的麻烦。本来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是无奈之举,可越是不想露面,戏里、院里老师越是几次三番找她去听思想教育。无非是“这名额当时多少人争取,现在到手的大好前途怎么舍得放弃”,“教育部有规定,保研名单确定上报就不能更改了,就算有学生主动放弃,其他人也不能替代”,“你要是不上就等于浪费了一个名额,而且还占了别人的一次机会,对学校对其他同学都不公平”,“坚持要违约,也必须要经过学校研究生部的允许才可以”……
雪淞头都大了,谁说我舍得放弃、而且主动放弃,我也不想啊,可真正的理由却无法说出口,而且她也不像其他违约的同学是因为找到了好工作,自己可是连个接收单位也没有……
她的有苦难言却被老师理解为非暴力不合作、一条道走到黑,就连极为欣赏她的几位老师也都及其失望地看着她摇头,最让她伤心的是:最后一位来做说服教育工作的是院里的一位中年女辅导员,一上来就盛气凌人,“你放弃这么好的读研机会,而且也不是为了名企高薪,究竟能是为什么,我想大家心照不宣。听说你交了有钱的男朋友,这可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你读这么多年书、成绩这么优秀,难道就为了钓个金龟婿?青春美貌就这么几年,学到的东西才永远是自己的。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自强,男人靠不住,有钱的男人更是如此,你想好了,青春饭吃完了哭都找不到地方!”
既然找不到地方哭,就在这儿哭吧!当天雪淞终于被骂哭了。被压抑许久的委屈随着眼泪狂泻而出,老师虽然说的难听,但却句句击中要害,但自己能怎么办,“老师,我有负学校老师的期待。但我真的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老师已经气得拂袖而去。
当初一起竞争保研名额失败的同学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因为这分明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嘛……
不过当所有的不解和孤立排山倒海而来的时候,这件事竟出奇顺利地解决了……
————————————————————————————————
远赴粤城。
书和影碟都交给物流托运,雪淞其余的行李很少,只有有限的一点衣物和一些小玩意。
除此之外,就只有心头的许多回忆。
初见辛洛阳,雪淞有种亲切之感,也许是因为那双跟辛少青相似的眼睛,深深的,亮亮的,非常漂亮。
辛洛阳绝对是该收归在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哪一类目录里面的,在雪淞熟知的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个人绝对是个传奇,是无数年轻人勾画创业梦想大厦的“样板房”。
雪淞对辛洛阳是心存敬畏的,但这个应该出现在企业家教科书的优秀年轻人对自己却只有千方百计的殷勤与关爱。她有点惶恐,尽管辛少青说过:有事尽管找他,就像找我一样。但自己当时也只是听听就算了,素昧平生,况且他是那么忙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事当回事呢。
雪淞从小就独立惯了,申墨给了她毫无后顾之忧的庇护宠爱,而自己又毅然决定离开这棵大树,重新面对一个人的风雨交加,那么就当从没拥有过吧,一无所有就无所谓失去……
所以她不想再接受另一个人的保护,因为这样的保护一旦有了惯性,就会产生依赖。就像她最后一次对申墨说的:我不怕一个人的孤单,但害怕两个人的离别。
于是她保持淡淡的微笑、浅浅的冷情,几次三番、从暗示到明示“不需要再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可以”。
可是他依旧笑容如春风拂面,登门的次数愈加频繁,哪天做检查、哪里有孕妇课堂,他似乎比自己还记得清楚……也许是错觉,她感到他的眼神偶尔会不小心流露出热切的光彩来……
于是在某次对话中,她似是无意地表示自己爱慕虚荣、高攀豪门不成、没脸见人才躲到这里来。
可他似乎不信,或者说不在意,仍一如既往地扮演“全陪”角色,在旁人误认为他们是“准爸爸、准妈妈”时微笑接受……这让她有些困扰。
——————————————————————————————————
怀孕快八个月的时候,雪松鬼使神差地赶去粤城体育馆听刘若英的演唱会。因为怕音响吵到宝宝,她买了最远的三层看台最后一排的门票。
“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雪淞随音乐大声唱着,想起自己跟申墨刚认识的时候,自己还曾没心没肺唱过这首歌,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
台上已经唱到“我想我会一直孤单,就这样孤单一辈子……”雪淞有点恍惚,这个女人有美貌、才华、事业……却没有爱情。所有女人都在不平:为什么没人来娶走她呢?所以她的每场演唱会都会唱《一辈子的孤单》,唱着都市女人的寂寞和孤高……这次演唱会这首歌经过了重新编曲,高潮部分改成了摇滚版,当音响突然加重的时候,雪淞吓了一跳,肚子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抽动起来,宝宝的胎动突然加快,像是受到惊吓的不安、没有安全感的痉挛……雪淞慌乱的按着肚子,弯下腰……
这时旁边一个女观众注意到雪淞的异常,忙就近把她拉到馆外的走廊上,“你怀孕了怎么来听演唱会啊?噪音会影响宝宝的听力,你……几个月了?”
雪淞脸色惨白,“快8个月……”
“天啊,你老公呢?你们这样的父母太不负责任了,这么大的胎儿已经对外面的声音很敏感了,噪音过大、时间过长会使宝宝听力受损的,严重还会影响智力……”
雪淞知道高分贝噪音和重金属音乐对胎儿有影响,原以为这种流行演唱会、而且坐得这么远应该没问题,但此刻宝宝的躁动不安和这位知心姐姐的苦口婆心让她心乱成了一团,更是感觉宝宝动的越来越快……
她不敢多想,道了谢慌忙离开。
走到灯光摇曳的街上已经晚上9点多了,她伏在路边的报摊上,心仍在狂乱地跳着,报贩过来问:“小姐,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掩饰地拿起份报纸,“我买报纸”。
感觉肚子里稍稍安静下来,雪淞开始思考自己是该去医院还是回家,这时手机响了,是辛洛阳。
“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他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这么紧张焦急,“怎么不接电话?我至少打了一个小时”。
雪淞有点茫然,“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明天做32周检查,不能吃早饭”,辛洛阳每次检查前一天都会打电话提醒她一下。为了让她尽量少地使用手机,他每次都是先打家里座机,今天肯定是打了宅电没人接……
不过说到明天的检查,雪淞又担心起刚刚躁动的宝宝来,突然就对着电话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