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后,朝日的光芒渐渐从远处的地平线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烛天被清晨的寒冷猛地冻醒,他揉揉干涩的眼眶,从酒吧的椅子缓缓地坐起。窗外是一片清冷萧瑟的光景,沉睡于美梦中的人们还未清醒,只有偶尔来往的工人和清洁工哆嗦着从街边走过,这是属于不幸者的时间,在明媚的阳光唤醒那些追逐幸福的人们之前,他们便会偷偷地消失,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
烛天就这么呆坐了好一会,他看着窗外空旷的街道和熄灭的灯光,微微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在酒吧里度过的夜晚,本应该早已习惯了的自己,却在醒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空虚和难过。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摆脱这些软弱的情绪,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人们的希望。但是自己又在期望着些什么呢,烛天这么想着,扯了扯黑色的外套从椅子上站起,他推开酒吧的门,看见这个渐渐苏醒的城市,摇了摇头。
我所期望的,是不在有所期望。
广陵,清晨八点。
烛易从梦中清醒,在那个梦中,他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他看见妻子在给站在湖边的儿子拍照,柳絮顺着风贴在他们的发梢上,儿子咧着嘴露出无忧的笑。他起身,向妻儿的方向走去。突然,儿子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冷冷地看向自己,额头上渗出暗红色的鲜血。他停在了原地,然后妻子转过头也看着自己,她的脸上布满泪痕,瘦弱的身躯在风中不停发抖。烛易就是在这时候清醒的,因为宿醉他的头此刻疼得厉害。慢慢地从沙发上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烛易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披上褐色的大衣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附近徘徊,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又一时间想不起,便吐了一口烟圈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只想找到儿子,在一切还没有太晚之前。
徐影看着眼前的男人走过,她认得他,昨晚出这个小区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个男人。深陷的眼眶,微驼的背,而让她真正认出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绝望的气息,这气息她也从另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过,那便是烛天。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故事中无人幸免。
“姐,他来了。”在那个男人离开后不久,徐明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烛天。他已经放下了对烛天的一部分警惕,但他仍不相信这个突然闯入他们生活的男人。在姐姐第一次离开之后,他便丧失了相信的能力。
等烛天走进,徐影正准口开口打招呼,烛天却先突然说话。
“离开学只有一个多月了吧,你的钱还差多少呢?”
徐影愣了一下,随后尴尬地笑了笑。“还差将近一千块,不知道能不能凑得齐。”
“哦。”烛天看了眼徐明。“和你弟弟一起打工的话,应该不算很难把。”
“不,我来赚钱就好,他已经受够罪了,让他安心地准备学习吧。”徐影拉住了徐明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烛天沉默地看向徐明,他的目光如同鹰一般犀利,眼前的徐明闪躲着他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不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将近一分钟,烛天突然拽住徐明的衣角,将他一把扯了过来。徐明被搞得猝不及防,他从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个男人,那额头上的伤疤愈发狰狞显眼。徐影抓住烛天的胳膊,眉头皱在了一起。“你干什么,放开我弟弟!”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你姐姐分担吗?”烛天的语气变得凶狠,他愤怒的看着这个迷茫的男生,“你姐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的错!”
徐影听到这突然放下了手,她的眼眶里渗出泪水。她红着眼睛对烛天哀求。“求求你别再说了,这都是我自愿的,他没有错。”
“没有错?他一个男人,成天靠着自己的姐姐养活,真是畜生不如!”烛天一把将徐明推到在了地上,徐影赶忙去扶倒在地上的弟弟。“你没事吧。”徐明始终低着头,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别听他的,你没有错,你是要努力学习改变我们命运的,什么事让我担着就够了。”徐影看着弟弟,泪水在眼里打转。
烛天看着这对姐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他转过头去,看着远处逐渐明亮起的光芒,沉默。
“不,他说的是对的。”徐明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看着双眼通红的徐影,勉强地挤出了笑容。“姐姐,你别再去了。以后我保护你吧。”
“不,你别听他的,我不能让你也变得肮脏。”徐影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她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
徐明抓住姐姐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姐姐,你一次又一次地和那些男人走,就是因为我太没用。我首先要强大自己,然后不再让你受伤。”徐明清秀的脸上泛出少有的坚毅。
烛天转过头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徐明,把烟扔在地上踩灭,喉咙里发出一贯的阴冷嗓音。“知道了就站起来,从今天起去和我干活。”
徐明听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握着姐姐的手,看着烛天,目光坚定。“好,我和你去干活。以后我来养活自己和姐姐。”
徐影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本想阻止,但一向被保护着的弟弟如今却站在了自己的前面,她突然说不出话,心里莫名的感动。
烛天向他们走进,冷酷的表情猜不出他的心思。“你明天来我打工的酒吧去干活吧,都是一些端茶倒水的小活,很轻松,老板会答应的。”他对着徐影说,随后咧着嘴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和你弟弟去找一份其他工作,一起赚钱的话,很容易凑齐的。”他看向徐明。“怎么样?”
“好。”徐明答应,随后对身边的姐姐说。“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这是个好主意。”“可是……”徐影仍然有两点顾虑,一是她一下接受不了弟弟来保护自己,二是她不放心把弟弟交给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别可是啦,姐姐,相信我一次吧。”徐明笑了起来,他的笑不同于烛天,如同正午明媚的阳光。
“好吧……”徐影看着烛天,烛天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飘忽不定,但她能感觉到一种十分坚定的力量。她知道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不是课本上那些正义的描写,而是来自于苦难的馈赠。一直坚持着在阴霾下匍匐前进而未倒下的人,都拥有这种力量。
这是一种让人悲伤的力量。
广陵,正午一点。
周尊吃过午饭,便步行来到了诊所。他换上白色的衣服,随后便坐在了办公桌前的的椅子上。正午的阳光舒适温暖,他闭上眼睛,忘却一切去感受大自然的馈赠。他对于琳娜的治疗只是每周一次的出诊,其余的时间便坐在诊所里等人上门。心理医生是一个收入很不稳定的职业,如今的社会十个人中有九个都有心理问题,但只有两个人愿意承认,最后只剩一个人愿意来治疗。这种状况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这个世界愈发的疯狂。
他听到脚步声,随后停在了门口,接着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少年眼神迷茫,额前的黑发快要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有些地方被洗的发白,牛仔裤破破旧旧,一双运动鞋也是沾满泥泞。他小心地走到周尊面前,嘴唇干裂。“您是周医生吗?”
“是的。”周尊打量着这个少年。
“你好,我叫许诺,我想我有一点心理问题要咨询。”少年看着周尊,抿了抿嘴。
“好的,你先请坐吧。”周尊露出职业笑容。
“好…..对了,我就是问几个问题,要多少钱呢?”
“简单咨询的话,只要二十块就可以了。”
“能便宜点吗,十五行吗?”少年皱了皱眉头。
“可以。”周尊笑笑,他看着这个穿着简朴的男生,只得答应。
“周医生,你说钱重要吗?”少年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尊,他的表情严肃,似乎在说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钱很重要,因为没了钱就活不下去。但如果你活得下去,有很多事都比钱要重要。”这句话周尊最能感同身受,他开这个诊所也是为了某种原因,而非赚钱。
“钱还是很重要咯?我就知道……”少年突然变得沮丧,他的眼睛看着地板,似乎在想着心事。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吧。”少年打断周尊的话,他抬起头对着周尊露出诡异的笑,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
周尊被吓了一跳,一时语塞,等他反应过来,少年已经留下了十五元钱离开了诊所。
他看着地上留下的泥泞,想起少年说过的话,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周尊连忙追了出去,发现少年已经消失在了来往的人群中。暖黄色的光芒照在“周尊私人诊所”的牌子上,一切都仿佛一个梦。
这天晚上,张茵茵早早地从图书馆回来,等在了花坛前的那棵树旁。她要把昨天的喜事告诉疯子,她要告诉他自己的梦想又接近了一步,她要告诉他很多话。在不知不觉中,这个疯子已经慢慢地走进了她的心。
张茵茵就这么等了接近一刻钟的时间,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果然出现在了月光下。她看着这个男人渐渐地走向自己,心里那种紧张而兴奋的感觉再次袭来。疯子看到了她,露出了淡淡的笑,他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军大衣,简陋的二胡依旧揣在怀中。他坐在了花坛上,张茵茵也跟着坐在了旁边,他们没有打招呼,但彼此都很自然。
疯子今天拉起了一首新的曲子,张茵茵闭着眼睛静静地听。来往的人无不惊讶地看向这边,更甚者开始议论纷纷。但他们两人似乎都不在意,一个闭着眼睛拉,一个闭着眼睛听,世间似乎除了二胡再无声音。
陆白下班回来,在小区门口就远远地便看见了女儿,一个平日里好事的女人走上前来,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你家女儿和那个疯子在一起哦。你赶紧去看看吧。”“好,谢谢您。”陆白还了一个笑脸,随后绕过了花坛悄悄地回了家。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黑夜,月光虽然苍白微弱,但终究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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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由于人物众多,每篇都会有侧重的人,有些人物就可能不会出现,但每个人都不会放弃,他们的故事依旧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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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万字纪念,致谢。——暴走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