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徐深的左手臂,眼目留在他的脸上:“要去找你来着。”徐深先是看看她的举动,再心里稍许抖动了下,颤巍巍的问她:“找我?”,听似在否定自己。
阳台上立着一名男子,玲父俯瞰着楼下,欣慰而担忧的拉上窗帘, 转身进了屋。
她语塞了阵,“就想问个答案。徐深,你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我吗?”不可以。她先一步的想好了答复,盼他复述下,这才能平稳地开往原先设计好的轨道。声音在她的瞳孔里莫名的坚定,仿佛借助着庞大的条件。徐深将她的手拿下,握到手里去 :“在你消失的那段时光里,我就决定用一生等了。”她缓缓的前行几步,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低声道:“往后你不用等了。”合上双眼,眉目依旧的冷峻,说:“我明白了,我们不该分开。”
听她话的人,呆滞在寒风雪水中,迟迟做不出动静。玲静身上的果香与他身上的淡淡清香相混合,自然而然的成了种不可描述的香味,也许是香草。他诧异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掌心内的温度难以制止的上升,紧张感随波跌宕起伏,以至于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的主动结合着另一方的被动,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这好比给予和接受,不是顺流而下的追逐,总有办法相遇当成一体。他的困惑随寒冷的冰点戛然而止,嘴角渐渐上扬。
很多事情结束了,开始了。徐深清楚的知道,忘记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即使你我都已成熟。他也知道,刹那的变化必定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他但愿就算灵魂走到了尽头,也未曾露面。
时间会告诉我们真假,徐深他笑了,说不在意。他不傻,所以认可自己的怀疑,没有犹豫不决的给心底标下重重问号。
玲静,请你闭着眼,一辈子的编下去。他在心里深深的恳求。
她移开了脸面,专注的来回看徐深的瞳孔,然后牵住他的手:“走 了啊,去你家。”徐深牵紧了些,笑道:“这里不能算吧,你当真要去我家,改天带你去。”面前的人显然稍有不自然,她逃避着徐深的眼神,又好似不希望他察觉,便回到原来的神色。
撇过脸,这栋耸立在黑洞里的大楼,玲静抬了又低:“走吧,晚饭可要过点了。”徐深本想说,伯父大致是不会做什么了,今天。但他将想说的话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明知如今的处境,戳到谁的伤点都
不好受。
两个影子跺入灰穴,玲静牵着他走在前面。之后徐深先一步的摁下按钮,先一步的敲下了门。他们并肩出现在门外,玲父用种不满的眼光朝玲静看去,等看向徐深时,却是善意的怜悯。
桌上的几个碗里冒着滚烫的热气,它们毫无规律可言,漫无缥缈的升腾。徐深愣愣地瞧过玲父,疑惑他是如何做到如此坦然。三人移出椅子,纷纷坐往灯光下。
窗外仍被严寒裹挟着,幽深的小巷里,奈何跌跌撞撞的一路走。这条巷弥漫着酒味,他攥着酒瓶,突地撞到墙壁,顺然无力的瘫坐下来。眩晕感无由的四散,他呆滞地将酒瓶放到一边,撩过乌发后抵着额头,垂下面来。热泪从他的眼里滴滴坠落,当他抬起点时,又沿鼻尖滴下。无声的泪与这天的雪夜相混杂,悄无人烟的小巷无意躲过月光。一切都来不及,喊等等。
他的手不论如何都像是干净的,却总有股浓郁的血腥气在扩散。只有他自己清楚,谁在水里添了安眠药,谁死死地拽了一条含有铁丝的长巾,挂上硬杆…
卧室里,一位面色安详的中年女子,正随着长巾微微地晃动。不过不是她所控制的,她已经远走在一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路上。影子啊,也就跟着摇曳,像首摇篮曲。
“喂,声音调小点。”玲静依偎在徐深身旁,她理了理衣角,直起身板:“案子怎么样了?”徐深放下遥控器,婉意道:“一名嫌犯已经落网了,应该很快就能结案。别担心,这些事交给我们就好。”“那杀害母亲的人…”她期盼的瞅道。
电视屏幕随他的动作顿下,熄了屏。徐深拿起沙发上的黑帽与斜挎包,交给玲静:“晚了,我们该走了,你爸要休息的。”她从徐深的手里接过,迟疑了一阵,而后依从的去到书房里与父亲道别。
徐深凝眸良久,她的背影,已彻底失去了份温婉的情意。铃声猛然闯入这片静寂,手机“啪”的滑落。他弯腰拾起,随之面色越发浑浊。
“行,我立刻去。”北平路一零三六弄二号三七室,奈沫…奈何的母亲。他感到一股不对劲的势头正往这方向来,汹涌,焦躁。“徐深?”不知玲静何时已站在跟前,不断的唤他。徐深回过神,急忙问:“一个人回去可以的吧?我有点事先走了,你路上小心。”她示意的
笑笑。
雪停了,夜深了,她摆正了头顶戴的黑帽,一步一个脚印。脱离了风的秋夜,不,现在能算是冬季了。她停下来,心念着徐深匆忙赶去的场景。
一个人问你,“可以吧”的时候,说明这个人必定是有了决定。除非他不够坚定,有足够的余地动摇。
不悦间,玲静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她叹了气:想来想去,我怎么会想这种事?别忘了,只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利用。别忘了。
“死亡时间约在五小时前……”
室内一片嘈杂,徐深匆匆赶到现场,被眼前的场面所惊愕到。他围着尸体巡视了一周,最终止步于床头柜前。“这。”徐深凝视着照片上的母子二人,不禁为之前的猜测而感到懊恼:不会是他,应该。
“徐深,你看没看见奈何?”安清忙碌的记着笔记,边写边向他这走。徐深转身正对,挑上一眉:“不是请假了么?”“他请了半天,下午就该回来的,但到目前为止都联系不上他。”收起笔记后,安清用圆珠笔尖肆意的点了点各个角落,撇了下嘴,接着说:“尸体是楼下过路人无意望见的,察觉有问题就报了警。”周围充斥着众多的议论声,徐深转目又看了眼母子两的合照:“你是不是,也觉得奈何…”旁人轻易地点点头,凑近他细语道:“虽然表面像是轻生,但不得排除他杀的可能。”
“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徐深,这是你以前说过的。”安清补充讲。
可是那照片上的两张面容,明摆着有多幸福。他沉默了一会,才无助地开口:“我不希望,这句话用在这件事上。他很清楚这会是无期徒刑,严重点,就是死刑。”“谁说,明知后果是罪恶的,就不去做了呢?徐深,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他值得怀疑,不是么?”安清决然走开了,陷进堆堆人群里。徐深感到恐惧的瞄了眼悬在上空的尸体,回顾着奈何近日的行踪。
来来回回转悠了无数遍,时而低下身东望望西看看,可惜依然毫无所获。挤开了众人,徐深叫上方在跟刑长谈话的男子。
“这座居民楼有监控吗?”
“做个样子罢了,没有。”
“街边呢?”
男子愣了愣:“这个…”他俯望去底楼小巷口,有个藏在隐密处的监控摄像头。
早期青春里的人都走散了,他们的笑,他们的哭,还在。玲静坐在惠尧的身边,两人面上平平淡淡的,好像不在说什么。一身浅蓝色的长裙随她的身线垂落,厚实的奶白毛衣为她添了点冬的姿色。惠尧不是从前的惠尧,谁都不是从前的谁。她晃动着双脚,那纯白的运动鞋便跟着晃。惠尧埋下脸,双手羞涩的捏住膝盖:“下周六,我要结婚了。玲静,我想让你当我的伴娘。”从先前的不可思议,到惊讶感慢慢的散落,她又将目光带回到远处的篮球场:“挺高兴这个人会是我,谢谢你。”“到你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我。”她打趣道。玲静摇摇头,苦笑了笑:“太遥远了,怕你要等一个世纪。”
是啊,照心底里来说,她没有一刻是想过要和徐深在一起的。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来都是徐深独自在想。惠尧漠然了,她推上眼镜:“你没有见到徐深吗?”玲静偏过头,皱眉问她怎么这么说。
“当然了,他等你等到现在。”略显同情的神绘由长形的镜片穿透过来,玲静便待她继续往下说去。“大概是在你离开的没几年后,他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想你既然没告诉他,必然是不想让他了解。百般敷衍下…他信了我。”惠尧惭愧的顿住,微表歉意:“我深记他的不好,没想到他的决心可以固执到这种程度。你也许不知,我如今的未婚夫,是他的好友,于是很多事情我都后知后觉。一次同学聚会,那时他们都带点醉意,我未婚夫问他感情方面的事。他说在等一个人,从没留意别的。如果等不到,那也是命了。”她说着说着,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徐深找她时慌张的模样,说让给自己机会解释。“你猜他们还说了什么?”惠尧笑问面前这跟木头似的人,不等哑口无言的她回答:“你最恨的,应该是他和别人嘲讽你的事吧?我们都误会了。他是有偏见,但导致了的结果,是被催化过的。各种谣言与暴露更不是他所为,是他那个朋友。当然,要是他不说,他朋友也不会知道。我了解你,也了解他,所以想要你看清,你们是合适的。”
叙述完一些少为人知的往事,身后的那棵枯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同时悄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来每样看似简单单薄的事物,背后终究有段复杂的历程。就算是张再平凡不过的白纸,也有属于它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