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倾贵妃鼓动天谒国君将柳娆溪安排到“菩坤宫”的用意何在。如今的柳娆溪无疑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夹在塞绎国与天谒国君中间,待她是轻不得也重不得。
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代嫁、退婚、死里逃生之后,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不带着一丁点恨意吧。如果把一个对自己心怀怨愤的人留在身边,无异于引狼入室,最终肯定会自招苦果。因此,在安排好柳娆溪之前,皇后打算着要先探明她的态度。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她自己日后能走的是怎么样一条路。有些话不能当着太多人的面说,因此这个时候的大厅里除了皇后跟馨儿便再无旁人。
“启禀娘娘,长公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正在皇后琢磨这些的时候,一名宫婢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后说到。
“请!”皇后很是平静地吩咐了一句。那名宫婢应声是后便退了出去。不下一会儿,柳娆溪便走了进来,身上的囚服已换成了她平常所穿的衣裳。
“溪儿见过皇后娘娘,叩谢娘娘救命之恩。”一进大厅,柳娆溪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皇后磕了一个响头,感激地说到。
“溪儿快起来。”皇后连忙起身迎上前去,扶起了柳娆溪,满眼疼惜地望着她,惭愧地说道:“说到底也是本宫害得你遭受此番苦楚。只望你不要记恨才是啊。”
皇后的神情跟话语配合得天衣无缝,看上去、听上去真的十分感人肺腑。只可惜如今的柳娆溪一眼便可以看穿这些假象背后的丑恶。她心中对此只觉得恶心至极,却也知道目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了,为了手刃仇人必须忍。
以前的柳娆溪单纯却不愚笨。能在那样恶劣的时期活到今日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心机呢?只是以前那些用来自我保护的心机如今却要用来与人勾心斗角了。既然她们不让她与世无争地活,那她就只好舍命奉陪了。演戏而已,在这个人人都是戏子的宫中生活了十六年,还能不会吗?
“娘娘这么说,教溪儿如何承受得起呢?溪儿自小孤苦无依,幸得皇后娘娘照拂才得以活命。这次的事情是溪儿自己福薄,与旁人无尤。”在皇后说完那些自责的话之后,柳娆溪连连摇头,声泪俱下地说到。
“好孩子,能平安地出了那个鬼地方是件大喜的事情。来,坐下,别哭了。”听到柳娆溪这么说,皇后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她擦了擦柳娆溪脸上的泪水,拉着她坐到了右手边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回了主位上,对着旁边的馨儿使了个眼色。
馨儿即刻心领神会地给柳娆溪上了一杯茶,继而说道:“长公主可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了替您求情挨了皇上好一顿责骂,连倾贵妃也趁机羞辱了娘娘一番。好在皇上英明,顾念着与皇后娘娘结发夫妻的情分,还有与您的父女之情才收回了旨意。怕您受苦,皇后娘娘还特意请旨将您要到了身边呢!”
“馨儿,上茶就上茶,哪来那么多的话?本宫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借着馨儿的口说出了那段话之后,皇后假意不快地对着她小声呵斥了几句。
“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馨儿退回到皇后身边,故作委屈地说道:“馨儿进宫时日已久,这落井下石的事情见得多了。可像娘娘这样遇到旁人有难愿意伸手帮一把的还真是少见呢。奴婢啊是打心眼儿里钦佩娘娘,这才忍不住实话实说的,也省得日后这好话被旁人说了去。长公主您说是不是?”
在来“菩坤宫”这一路上,关于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事情的闲言碎语,柳娆溪的耳朵里已经收进了好几个版本。有夸皇后的,也有赞倾贵妃的。可是天谒国君赦免柳娆溪死罪的那道圣旨是吴公公亲自去天牢宣读的。这其中的曲折他也在来的路上悉数告知了。无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既是在御前当差的人,皇后又是后#宫正主,即便是倾贵妃再怎么得宠,吴公公也没必要蓄意抹黑皇后去讨好她。到底比起那些宫人们之间的添油加醋的传言更为可信。
当时在牢里听到要她火速赶往“菩坤宫”时,柳娆溪还很是疑惑。这下听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着双簧,将救人出天牢的功劳全数往自己这边揽,却也想通倾贵妃为何要这样做了。皇后今日试探加恩德并重地演了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想知道自己对她是否心怀芥蒂。若是这个心结一直不解开的话,报仇的路上自然就多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所以,尽管柳娆溪现在心中很是不屑,想着即便倾贵妃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隐瞒,至少眼下她可以确定皇后她们也不是什么善茬。可她还是在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后,再一次双膝跪地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顺着馨儿的话往下说道:“娘娘大恩,溪儿无以为报。只求今后能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绝对不会再给娘娘惹祸了!”
皇后心中很是满意柳娆溪的反应。依着昔日对柳娆溪的了解,再加上从刚才到现在对她的一再察言观色,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知道柳娆溪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也知道其性子软弱不愿沾惹是非。只要自己日后在“菩坤宫”对柳娆溪多加照拂,应该也就安然无事了。
如此想着,皇后赶忙上前扶起柳娆溪,嗔怪道:“诶,你这孩子,怎么又跪了呢?记住了,以后不许跟本宫如此多礼!”
“是,溪儿遵命!”柳娆溪讪讪地笑答到。皇后见状,也露出了笑颜。继而对着身后的馨儿吩咐道:“馨儿,带长公主去安排一下住处吧。”
“是,奴婢遵命!”馨儿领命后,又是对着柳娆溪福身行礼道:“长公主,请跟奴婢来吧。”说完,便起身往前走去。
柳娆溪并没有马上跟着去,而是叫住了馨儿:“等一下。”待馨儿停步转身,她才继续对着皇后请求道:“皇后娘娘,溪儿深知这次是闯了大祸,怕是永远得不到原谅了。若还是不知深浅以公主之尊自处,非但于情于理不妥当,也实在难以心安。所以还望娘娘恩准,从今天开始这儿的所有人都可以直呼溪儿的名字。溪儿只求能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个宫婢便好。”
“这怎么成呢?终究是皇上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委屈你呢?以前你是在‘弗戌殿’本宫无可奈何,可如今进到了我这里,怎么能让你再受那些苦呢?”皇后虽然表现得很是为难,却也没有断然拒绝。因为若是真的按照柳娆溪的话去做倒是可以解开她现在面临的两难境地——
塞绎国再怎么神通广大,能知道的毕竟有限;天谒国君若是知道柳娆溪在自己宫中仍是为婢,想是心中对塞绎国有所顾忌也不会再说些什么。只是若她答应得太爽快,日后柳娆溪想起来怕是会心有不甘。要知道她自己的女儿可是会经常来“菩坤宫”的。二人虽不是亲姐妹,但柳娆溪不知道真相。让她以婢女的身份去伺候自己的妹妹,她难免心寒。
柳娆溪自然听出了皇后话中的半推半就。她也不是真心想做什么宫婢,只是在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之后,她连叫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浑身难受,又如何容忍自己继续认贼作父呢?
尽管没有完全确认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必须承认在经过了这一系列的风波之后,自己现在相信倾贵妃多一点;尽管暂时她还是得活在仇人的皇宫里,伺候着与他狼狈为奸的妻子,甚至还得面对他们的一双儿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共享天伦。可是至少,让她脱去仇人之女的名义。只要可以报仇,再煎熬的日子她都可以忍受。
柳娆溪知道,皇后是一定会答应的。差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句话而已。这样想着,她即是说道:“溪儿不会委屈。还请娘娘恩准,给溪儿这个赎罪的机会吧。”说完,便又是要跪在皇后的面前。
“好了好了,本宫答应你便是。只是别忘了本宫的话,以后不许太多礼了。”皇后连忙阻止了柳娆溪,顺势答应了她的请求。
“谢娘娘恩典。”柳娆溪开心地笑到。这一次不是伪装,而是由心底自然生出来的。皇后似乎也是受到了感染,笑颜灿烂地点了点头。
“那,溪儿,就跟着馨儿姐姐我去看看你要住的地方吧?”馨儿不失时机地说到。在得到皇后的应允后,二人便离开了。
待完全看不见二人的身影时,皇后的笑容慢慢冷却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因为即便是柳娆溪心中没有怨愤,她的到来也势必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眼前就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有柳娆溪在,天谒国君便很有可能不会再涉足“菩坤宫”。新进来的那些个妃嫔还没有足够的手腕跟倾贵妃相抗衡。
“哼!倾贵妃,你以为把柳娆溪塞给本宫,本宫就会像傻子一眼眼睁睁地看着你独自作大吗?走着瞧,本宫会让你知道,本宫有的筹码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拥有!”大厅里只有皇后一人,她自然不必有什么顾忌。言语间不仅没了平日在人前的高贵典雅,还透着十足的狠劲儿和万分的得意。自言自语完,她便是拂袖转身走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