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阵阵,吹得桃红色的云朵不时遮住初上东天的残月。
夕阳未落,余晖给柳梢染上了金色。南门外的警车上,红蓝两色的灯光交替闪烁着,绚丽的色彩看上去倒也极美。
唐千帆可没心思观赏这些景致,他心里清楚得很,适才搦战的一群人之所以退却,是忌惮南门外的巡警。离校远了,他们定会围堵上来。到时候刀棍齐上,自己虽习武多年,也终究是凶多吉少。
兵法有言:“强而避之。”大丈夫能屈能伸,唐千帆可不想赌上生命去过一把孤胆英雄的瘾。
出了南门,唐千帆迅速地扫视四周,只见大路两旁密密麻麻的全是学生,大明等人还未露头。待人行绿灯一亮,他猛地跨上自行车疾驰,在人群中穿梭蛇行,片刻后就在半里之外。
东门外的大明等人,早藏好了刀棍,匆匆奔到南门东侧的十字路口。大明眼亮,恰好看到唐千帆疾掠而过。
仍在揉着肚子的胖子也注意到了唐千帆,伸手遥指:“我靠,特么的那小子要跑!”引得附近的路人纷纷侧目。
大明面露不悦,沉声道:“你喊个屁啊!你们几个,打车追。”转头看向满头黄发的青年,“磊子,咱俩开车到前面包抄。”
磊子手中玩着一把不大的蝴蝶刀,闻言收进衣兜,点了点头。
两人叫上三名跟班上了车,在改装引擎隆隆的轰鸣声中,车子向着唐千帆消失的方向飞驰。
学校十字路口向南的这条路会经过一条河,河的此岸有条东西向的大路,对岸除横向路外,又有条向西南的岔路。
磊子开车奔到河边,略作思索,猛打方向盘,向着西南方的岔路疾驰。
“钱益桐说那小子家住实验中学附近,”坐在副驾驶上的大明说道,“咱们到学校对面等他。”
“好嘞”,磊子面上微带邪笑,似乎不经意地问道,“那小子好像练过啊,下手挺重啊。”
“哼,”大明听出了话中讥嘲之意,抚摸了下微肿的脸颊,“也就是三脚猫的货色,不过比那些不敢上的软脚虾是强多了。”
后座的一个纹身青年听出两人话中的火药味,轻笑了一声。大明透过后视镜怒瞪向那人,满眼怨毒,那人一惊,别过头看向了窗外。磊子见大明气势慑人,便也不再做声。
唐千帆明知众痞会追来,自不会选择大路,一过一中南面的龙河桥,就钻进了居民区之间的小路。
弯来绕去,走得都是些罕有人迹的曲折土路。眼看身后没车跟上来,也不敢稍作松懈,疾行中只觉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出了小路,刚驰入城南郊区的国道,忽觉眼前绿影闪过,三辆出租车缓行在前方的路中。
最后一辆车逐渐减速,直至与唐千帆平行,后座一人探出头来,断喝一声:“你特么的给我停下。”正是钱益桐。
唐千帆心下甚急,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搭话,猛一转车把,掠进了实验中学门前的小路中。利用自行车体小灵活的优势,将三辆出租车甩在了身后学生家长的车流中。
刚要松一口气,忽的灰影一闪,一辆改装马六迎面直冲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实验中学门前的小路要略低于公路,唐千帆左边是与国道平齐的石台。极险之中,他猛地刹车,旋即运力双腿,一步跨上了石台;双手将车一提,后轮猛地扫到灰车的挡风玻璃,一弹之下,车子也被他拉上了石台。
不做丝毫停留,唐千帆飞身又跨上自行车,一甩尾,在车流中左冲右突,大明诸人立即又落在了身后。
此时,钱益桐已下车,带人徒步追了上来。路遇一群初中的少年校痞,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借了几辆自行车,缀在唐千帆身后十余米外。
唐千帆回首一望,真个是哭笑不得,那些借车的初中少年,竟也握着钢筋制的车锁,一同来围堵自己!
向西过了十字路口,便是唐千帆所住的小区。唐千帆眼见追兵势大,料想必定不能不被察觉地偷溜回家,而且若被这群人知晓了自己的住址,日后必定麻烦不断。索性猛地向左一转,驰向了上山的野路中。
城南的这一片小山,是唐千帆从小游荡其中的领地,对地形可说了如指掌。凭着过人的体力,在山路中几个起落,身后的众人早被他甩得不见了踪影。
正当唐千帆哼着小曲,准备下坡从南边的居民区绕回家时,汽车的引擎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唐千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此处连半个行人也无,更不要说车流了,在这样的境地中,跟对方的改装车竞速,显然毫无胜算。
一狠心,他急转车头,向山上猛冲。山势急陡,又满是丛杂的灌木,骑车是绝难攀援而上的。唐千帆自然知道,车刚一顿住,他就跳了下来,双臂一运力,将车甩到了灌木丛里;人则如野猿一般,向着山上疾扑。
见唐千帆上山,身后的众人呈扇形徒步包了上去。大明等人手中尺余长的砍刀在夕晖中闪着寒光,相比之下,那几个手持车锁的初中生倒像是来踏青游玩的。
包围圈越缩越小,唐千帆心中叫苦不迭:多大个事啊,这是要砍死人的节奏啊。
正思忖着该如何服软来了局之时,百米外传来了钱益桐的呼喊声:“唐千帆,你过来给我跪下磕三个头,再叫声桐爷,以后啊,别打叶思雨的主意,哥几个考虑考虑,今天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去你大爷的,”唐千帆输人不输阵,“就你也配?你给我当孙子我还嫌傻呢!”
“卧槽!”以多对一,显然钱益桐底气极足,“你特么的给脸不要脸。弟兄们给我弄煞他!”
唐千帆过完嘴瘾,骤觉耳畔风响,一扭头,只见一名瘦高的初中生挥着一把近两尺长的暗红色钢筋车锁向自己太阳穴打来。
刹那间,冷汗透体,唐千帆闪避虽快,仍被擦到了头顶,顿觉眼前金星乱冒。一气之下,抬右腿就是一记高位侧踹,正中少年的口鼻之间。“没家教的小兔崽子,我来教你做人!”唐千帆怒喝道。
少年应声后倒,鼻孔嘴角都有鲜血迸流,门牙也几乎被打断。然而,此战虽捷,却有更多人围了过来。磊子提短铁棍当先冲了过来,迎面就是一劈。
唐千帆当此境地,战意急提,反倒忘了惧怕。见棍劈来,身在意先,向左前一个滑步,紧跟着右边腿就向对方上腹招呼。不料磊子也非庸手,见腿到疾抬右膝,膝腿相撞,倒是磊子占了便宜。
唐千帆不及变招,磊子右腿未落,铁棍又挥了过来,正击在唐千帆的右前臂上。
见对方人多,硬手又不少,唐千帆无心恋战,忍着右臂的剧痛向山上猛跨出一步。岂料前敌未去,后援又至,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自右而左横向砍来;他闪避不及,右背又中了一下,校服和衬衫裂开大口,鲜血洒了出来。
抬眼看向来者,正是那曾挨过自己一拳的大明,唐千帆心中一凛,暗道:这两人即便单打独斗,我也未必能胜,二人齐上,想不残也难。
心念千转,脚步却丝毫未停,包围圈实在太大,唐千帆在奔逃中也不知又挨了多少下,浑身上下几无一处不疼。
到山顶时,已几乎脱力,总算将追兵都带到了同一个方向,包围圈算是破了。然而,唐千帆不用向下望也知道,除却来路,此山两面是绝壁,另一面则向纵深处延伸。今日若不能插上翅膀,怕是终究逃不掉了。
说时轻松,唐千帆当时的形势却着实急迫,根本无暇深思。只好硬着头皮,向着南边的山头猛冲。
山巅怪石嶙峋,腾跃中,唐千帆几次险些崴脚。而身后的众人,不像唐千帆自小就在山中徜徉,走起来更是艰难。不时有人在砂石中摔倒,几个初中生更是叫苦不迭。
眼看夜幕就要降临深山,萌生退意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唐千帆与众人的距离便也逐渐拉开。
到了此峰的边缘,借着微弱的月光,更多凭借着自己多年游玩的记忆,唐千帆缓缓俯下身子,四肢着地,慢慢退下约莫两人高的陡峭山壁。
脚一触到下面不足半尺宽的尖石,唐千帆立即缩身,轻轻一跃,落到了谷中坚硬的巨石上。巨石的两边,都是陡峭如削的峭壁,虽是轻车熟路,唐千帆仍不免冷汗涔涔。
用脚试探着前行,偶尔扶一下两旁及膝的灌木,几分钟后,唐千帆总算走上了攀向第二个山头的土路。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他回过头,想找寻那群凶徒的身影。
穹天苍苍,山野茫茫,天地间除却罡风偶尔带起的木叶瑟瑟之声,似乎唯余下峰巅虫鸣鸟叫和自己呼吸时的轻响。
皓月当空,冷光之下,哪里还有一众凶徒的人影?
静坐峰巅巨石之上,唐千帆在暖风之中虽颇觉惬意,却不得不思索下一步该往何处去。毕竟回家太晚,父母难免担心,何况夜不归宿?
正神游间,忽听得“噼啪”之声自下方响起,清风吹过,更有草木燃烧的气味涌向鼻端。唐千帆将目光从皎皎孤月之上移开,向下看时,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来路之上,草丛灌木不知何时竟着起了火,风助火势,夜幕下闪动的火舌尤其骇人。冒着滚滚浓烟的大火将山间照得如同白昼,来时的峭壁也被照得露出了形迹。
唐千帆望向对面的目光忽然定住,赫然发现了不死心的大明等人仍在慢慢靠近。
另一边,大明等人虽在夜间的险路上颇感踯躅,却并未放弃追逐。正感山路难行,忽然眼前一亮。众人借着亮光疾奔,奔到峭壁之上发现山火,无不大吃一惊。笨手笨脚的胖子,更是几乎止不住身形,若无磊子在旁拉住,险些滚下山崖。
倏忽一阵大风疾刮,火焰腾地窜起。唐千帆可不像对面隔岸观火的众人那般轻松,眼看浓烟陡然直插云霄,烈焰裹挟着热浪几乎烧到了面颊,魂儿也去了一半。只好转过身,全然忘我地奋力奔逃。
然而,片刻之后,对面的众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在烈焰卷上峰顶的一刹那,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山石间腾挪跳跃,但终究被山间野火这头巨兽吞入了腹中。
与此同时,似乎有道白光疾闪而过。
白光是极亮的,然而一纵即逝,以至于众人都以为是烈焰强光下的幻觉。
唐千帆,却真真实实地被火海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