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的一句“闹鬼了”唬得卿念愣怔半天。最后回过神来,筷子还保持着夹油条的动作停在半空,而咬了一口的油条早已经掉到了餐桌上。蓝熙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喂,亏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经吓……”
卿念与蓝熙不同。蓝熙没有见过,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护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观;可昨晚刚刚经历了“神仙下凡”的卿念可没那么想得开:既然有神仙,那自然会有相对应的妖魔鬼怪;何况风月白也说过,六界。是六界,人界只占其六分之一。
抛开内心忐忑的卿念不说,“出走”的风月白自觉失了为仙者的气度,也是心中不悦。
仗着街上的人看不到他,碰到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能“穿”过去瞄一眼,一路上倒也自得其乐。还遇到了一些新鬼,因为魂魄不像身体沉重,轻飘飘的,而他们还不熟悉如何控制好魂魄,被风月白故意露出的神光吓得四处逃窜。风月白笑得直不起腰,心情好了大半儿。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一位仙友正借居在此地的月老祠里,便从路边一家礼品店顺走两个了陶瓷娃娃——此仙平生所喜的就两样:一是好酒;二就是这陶瓷的娃娃。一男一女,憨态可掬。
月老祠外边依旧缠满红绸,上边儿写着男女的心愿,树枝上挂的小串儿银铃跟着风声轻轻作响,悦耳动听。
大清早还没有什么香客,风月白迈进大殿,一眼看到坐在供桌上拿着供品吃得满嘴油的青布衫男子,不由颦起眉:“你怎么吃成了这副德行?”
青衫男子抬起头,看到门口的风月白,把嘴上的油拿袖子抹一把,欣喜道:“小白!我还以为谁呢……不是,怎么了这又是?饿不?话说你桌上的供品还真不少……要不要我分你个鸡腿?”
风月白望着昔日不知让多少女仙心生爱慕的倜傥男神沦落到小小庙宇混沌度日,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好友……心中颇不是滋味。
青衫男子看他神色一黯,连忙宽慰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自从住到人间来,每日看着凡人过活的不易,看透了很多事情,对于什么情啊、爱啊,如今已看得很开了!”
风月白看一眼他袖口上大块儿油迹,想起当年洁癖到一个皱褶都不允许存在、晃瞎啸天犬眼的温文男仙,叹了口气:“你离开她就当真活不了吗?”
青衫男子愣了愣,急声争辩道:“我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终究话还没说完,脸上覆上一丝无奈,声音也染点苦涩:“小白,你掌管全天下的姻缘,我们的缘分如何,有谁比你清楚……没了就是没了!”
风云白摇摇头:“我虽司媒神之职,但感情之事也并非受我摆布,天命也并非不可篡改……”
“算了!我们百余年未曾相见,不要总说这些!”男子指一指风月白手里的礼品盒,“比如,说说那个,亏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风月白把盒子扔过去,站到他身旁,听见男子说“你自己的祠你还嫌脏,坐都不肯坐”,认真地反驳道:“我不嫌弃我的祠堂脏,是嫌弃你。”
男子讪讪道:“那个,小白你还真爱开玩笑……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风月白难得严肃:“有一个凡人,能看见我。”
“嗯。所以你干脆把真身给她看了然后她又喜欢上你了?”
风月白瞪他:“说正经的!”
“这不就是正经的么,”男子放下手里把玩的瓷娃娃,抬头看身后站的风月白,眼神难得坚定:“而且,一百年前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不是吗?”
风月白皱起眉头:“你是说孟瑶?她都魂飞魄散了,和这件事能有什么关系?”
“你亲眼看到的?你真的认为这世上那么多普通的凡人能通阴阳啊?一定有人瞒天过海,让孟瑶的魂魄躲过了十殿阎王,重入轮回。”男子分析道。
“不可能。有谁能从十殿阎王眼皮底下把一个孤魂塞进轮回井?至于卿念看见我的事……只希望不是麻烦就好。”
“怎么会是麻烦?明明是大好事。天帝遣你下凡不正少个帮手?何况,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做的?”看到风月白若有所悟的样子,男子笑眯眯站起身,油乎乎的手往风月白肩上拍拍:“你自己想想吧!我去后边儿睡一觉,不送了!”
祠内已经稀稀落落进来一些香客,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喋喋不休地诉求,但显然并不知道面前的空气中就有他们信奉的“尊神”,否则会被当妖怪吓跑也不一定。人总是这样,平日里总说“敬畏”,可真的遇上了,恐怕只剩下“畏”了。风月白想起祠堂是由红娘打理的,决定还是先回卿念家看看,很不负责的离开了。
卿念闷头不语吃过早饭,又被蓝熙拉出门逛街,折腾了小半天,累得几乎要趴在地上。托着身子回到楼上,风月白已经回来了,正躺在她的床上抱着酒葫芦撒欢儿打滚儿。把原本铺整洁的床单弄得皱成一团,摆在床头的布偶堪堪挤在了书桌和床之间。卿念心疼的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冲过去把风月白扔出去,奈何实力相差悬殊,只能努力地暗示自己:“冷静啊,卿念。你床上那个是神仙,你打不过他……”
风月白感受到了敌意的目光,咳了咳,恢复了仙家的“仪态”,郑重其事道:“卿念,我等你很久了。”
“啊?”卿念不明所以,侧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其实,我一百年前曾来过凡界,认识了一个和你一样看得到我的凡人。”
“一百年前?那不就是民国时期……”卿念喃喃道。
风月白点点头,百年前的旧事如决堤洪水汹涌而至,卿念抱起椅子上的抱枕,开启听故事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