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武城的门头朱老四刚从楼子里出来,喝得醉醺醺的,脚步踉跄颠簸。
此时他本该出现在他兄弟朱老三家中,为他嫂子主持大局的,可今朝有酒今朝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他喝酒不是?人固有一死,朱老四把酒敬了敬他归天的兄弟,阴沉笑道:“兄弟,你就走好,我会替你照顾好嫂子的,嗝,嫂子那白白的胸脯,可是让我惦记得很啊。”
朱老四拐入一条僻静巷子,再有半炷香时间,他便能回到家中,换洗一身再到朱老三府上去,那这漫漫长夜,可就能够享尽温柔。自从朱老三把那美娇娘娶回家中,朱老四趁他大醉与那美娇娘厮混那一天起,他等这个时刻可是等了太久太久了。
他以为他终于能够一偿夙愿,他不恨那个杀死他兄长的人,相反他很感谢有那人的相助,他才不用在漫长的煎熬里等待下去。或者有一天他等不下去了,会亲自动手也不一定?
朱老四实在太高兴了,即便摔倒在了地上,他心里也是乐的,他浑然不觉他已经被黑夜的影子盯上,不等他站起身来,一柄匕首便已从他身后贯胸而过。
他来不及惨叫,因为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那人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道:“听说乐极往往生悲,希望你悲的是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你那位可怜的兄长。”
朱老四听出了这个人是谁,猛的瞪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奋力挣扎。但那人下手没有半分的仁慈,拔出匕首,鲜血飙在墙上,下一刻,这柄还保留着他鲜血余温的匕首便贯穿了他的喉咙。朱老四滚到在地上,无力瘫倒下去。
惨淡月光映照出楚平安那张苍白的脸,他的伤势还未恢复,所以脸色还不大好看,但这还不足以阻止他杀人,他拔出自朱老四后颈贯穿的匕首,鲜血似箭,朱老四还未死透,他捂住喉咙发出“咕咕”的声响,鲜血掠夺着他的生命,楚平安蹲下身,拎起他的右手,取出一张预先就已准备好的供状,摁上了朱老四大拇指的手印。
朱老四无力舞着双手想要爬起来,楚平安冷漠道:“下辈子别再和我作对。”
楚平安收起匕首,拔出腰刀对准脖颈便砍了下去。鲜血溅洒了他一身,朱老四终于是死透了。
没人看到楚平安是怎样行凶杀人,至少在这条阴暗的巷子里还没人看到。
之所以说至少,因为楚平安的杀气还没有消散,该死的可不止朱老四一人。
刘府门口挂的两盏灯笼飘忽不定,门口没有人守夜,也不会有人到这里来闹事,谁不知道住在这里边的是彪字营刘彪刘都尉的夫人?这夫人不仅生得娇艳,她手段更是了得,刘彪多半是靠着她才有如今的地位。
当然仅凭一个小小都尉,还不至于拦住城里那些泼皮无赖的腿,能够要人命的是这刘夫人是李东福李校尉的姘头。李校尉何许人也?宁武郡城仅次于洪承宪洪郡守的大官,敢动他睡过的女人,那不是捋虎须是什么?城里的泼皮无赖时常酒后过过嘴瘾,说要把城里的贵妇怎么怎么的给办了。这刘夫人便是最常出现在他们口中的贵妇之一。
楚平安不是第一次来刘府,轻车熟路,很容易就寻到了刘夫人居住的内室。内室中灯光通明,楚平安透过灯影轻易就看到了刘夫人丰腴体态,即便离门口还有着一段距离,他仍能听到刘夫人的连连骄喘,但房内似乎只有她一人。楚平安没有犹豫,也没有等待灯火熄灭,径自推开房门进去。
刘夫人坐在檀木桌上,衣衫半褪,****半掩,媚眼如丝。她双腿微分悬空晃着,手里拿着柄玉如意,脸色潮红。楚平安浑身浴血,提着腰刀走到檀木桌前停下,面无表情。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等情形还不吓得花容失色,可刘夫人却是放下玉如意,坐起身来,抚摸楚平安胸前斑斑血迹,陶醉道:“小冤家,你身上的气息可真让奴家着迷。”
楚平安冷冷道:“今夜没有李东福再来助你,休要耍那些没用的阴谋诡计,我来,是要杀你。”
刘夫人贴的楚平安很近,她从楚平安的鬓发一路嗅到腰间,似乎半点都不嫌弃他这身浓郁的血腥气,刘夫人意乱情迷道:“李东福那个废人,他也就配喝老娘的洗脚水,他哪有小冤家你有气概?来吧,小冤家,来捅死奴家吧,能死在你手里,奴家做鬼也甘心啊。”
刘夫人整个人都要缠了上去,但楚平安仍旧保持握刀的姿势,不为所动,道:“我不想杀女人,你最好自我了断。”
刘夫人纤手贴在楚平安小腹位置,吐气如兰道:“奴家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小冤家若能让奴家一偿夙愿做个风流鬼,奴家不仅将刘彪那死鬼留下的家财悉数奉上,还为小冤家你写一纸诉状揭露那李东福的罪行,你看如何?”
楚平安缓缓转过身去,刘夫人温声细语道:“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小冤家,放下一切和奴家共赴巫山,等到了天明,奴家自然会让你遂心如愿,李东福会死,洪承宪也会死,那些与你为敌的人都会死在你的脚下。而奴家,也会在你的胯下称臣,小冤家,奴家可是想了好久啊,切莫让奴家失望啊。”
刘夫人玉手轻移,作势就要替他宽衣,楚平安没有回头,手中腰刀斜向一捅,直接贯穿了刘夫人的胸口。刘夫人没有叫出声,因为她咬住了楚平安的肩头,楚平安没有拔刀,她就这么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殷红鲜血顺着刀刃汩汩流下,将大块地面染得通红。
刘夫人艰难言道:“果真是个生性凉薄的人,能够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若你当真和我翻云覆雨,那反而落了下乘。”
楚平安淡漠道:“我来,是为了杀人,不是来做那等龌龊腌臜的事情。”
刘夫人摇头道:“你杀人而来,来此杀我,肯定还会再去杀人的。你本可以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将李东福诱骗过来,若不然单凭你想要去校尉府杀他,很难。”
楚平安冷冷道:“第一,他不敢来;第二,我不信你;第三,他有他的死法。”
刘夫人笑道:“我也曾是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家中贫苦,我尚不记事时,娘便跟着别人跑了,自幼便与爹爹相依为命。但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十岁那年爹爹染病身亡,求遍全村,也没人愿意为他下葬。万般无奈,我只能卖身葬父,委身于一乡绅地主,却遭大娘嫌弃,每日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刘夫人脸色苍白,每说一个字都加剧着她生命的流逝,但她仍然说道:“在我少女时光里,我无数次的憧憬着能有人救我脱离苦海,也许是某个俊俏的书生,也或许是某个侠骨柔肠的江湖游侠。可苦等了数载,这些我憧憬的人都没出现,仅有一个小厮愿意带我逃走,并信誓旦旦的说要与我结为连理,过当街卖酒的平凡日子。那夜我很感动,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走出憧憬了,平凡的归属才是一生所愿。于是第二****便跟着他走了,到了这宁武城里,他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而是从老鸨手中接过银子,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我一个惶恐不安的弱女子在那烟花风尘之所。我很怕,接下来的几年,便是能过称之为梦魇的岁月了。”
楚平安依旧面无表情,背对着她,刘夫人继续道:“我都不知道我是凭借什么挺过了这段岁月,我唯一能够知道的是我变了,不再盲目的憧憬所谓的江湖侠士,意气书生,在青楼里我见惯了他们道貌岸然的嘴脸下却是肮脏至极的心。我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给与他们想要的,得到我想要的。经过漫长的等待时机成熟后,通过当时不过是个小小伍长的刘彪,我重获了自由,我想通过他的手报复这不公的世道,报复这一切。渐渐的我已经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直到看到了你。”
刘夫人微笑道:“你和他们不一样,看到你,我便仿佛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时光。你就是我所憧憬的,能够将人们救出苦海的英雄人物。”
楚平安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我的愿望就是睡上十个青楼里的红牌姑娘,我也没什么本事,学问少,不能打,前些日子还险些在李东福手里丧命。”
刘夫人微笑道:“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两样,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你所说的愿望和你这一番话,似乎只是在掩饰一些东西而已。”
楚平安淡漠道:“不要妄图窥测我的内心,做过这些尝试的人,都已经死了。”
刘夫人笑得更轻松了,“我本来就已经快要死了,不是吗?”
楚平安终于还是拔出了刀,刘夫人脸色霎那惨白,楚平安走到了门口,刘夫人用最后的气力叫住他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孟兰芝。”
楚平安稍微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而后,刘府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