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九六六年秋。
那年马狄清十七岁，刚上高中。那是一所新建成的公社中学，地理位置很偏僻，周围五里全是旷野，没有人家。全校只有一个高中班，二十六个同学，六名老师，一个校长兼职历史课教师，一个炊事员兼职校工打铃，校长和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一次，一个班干部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偷看报纸，从批判《海瑞罢官》看到发表大字报《炮打司令部》，回来后就兴致勃勃地在同学中宣讲。不久，全县十几所中学都轰动起来，纷纷组织红卫兵。九月初，席卷全国的红卫兵大串联开始了，马狄清的红卫兵串联队二十二人，也戴上红袖章，高举着红旗，一路振臂高呼“破四旧，立四新”“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革命口号，开始了北上大串联。串联队二十九人，二是二个男生，六个女生，由一名熟悉沿途情况的年轻女教师带队。他们一开始在公路上截汽车，路过哪个县城或者公社驻地，就找当地红卫兵接待站，食宿由红卫兵接待站包管。但是后来进入八爷岭山区，那里还没修公路，就只好扛着背包步行前进。
九月十八日，他们到了山峡口，因道路不熟，需要找向导，又因天气酷热难当，女教师病倒了，四名女生只好搀扶她返回来时的公社驻地。临走，女教师把他们领到一个阴凉处，再三叮嘱他们等候向导到来，并携带足够的给养，然后才能有组织地继续北上。
然而，这一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个个心里都燃烧着青春烈火和革命激情，如今带队的女老师走了，失去了管教约束，就好比一群脱缰的犍牛，岂能墨守成规，画地为牢？
“喂，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一个年龄最大的高个子忍不住发出信号，“咱们真就这样甘当唐僧，等小师妹们来作伴才敢走路吗？”
“咱们该守纪律吧？”马狄清回应道。
“我来时听人家说，北去这条路是一线天，进去天就黑了，里边荒无人烟，没有好地方舒舒服服睡觉。”另一个戴眼镜的懒洋洋说。
马狄清道：“不光是没有人烟！听一个贫下中农老大爷说，断裂谷是八爷岭的支脉，叫仙侠岭，三十里乱石坡，人称鸾凤坡，有古代女子的坟墓，很阴森的！”
高个子大笑道：“哈哈，古代女墓？稀奇！小武大，你该不会是害怕潘金莲出来抱住你吧？”
马狄清气得脸通红：“去你的！谁说我害怕啊？我是觉得不应该冒险！”他个子矮，最忌讳别人给他起雅号叫他小武大。
戴眼镜的喊道：“革命的红卫兵四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
班长得意洋洋，大声喊道：“亲爱的同学们，革命的战友们，我冒昧地问一句，假如真的有狐妖鬼妹出来勾你的魂儿，你们怕不怕啊？”
山崖下发出一片哄笑声。
一个外号叫多情公子的笑道：“哈哈，狐仙鬼妹有什么可怕的？狐哥出来执手为友，促膝夜谈；鬼妹来了抱进怀里，谈情说爱！”
又是一阵欢呼声，有喊“万岁”的，有喊“乌拉”的，还有喊“狼利唔”的。马狄清没出声，他想起前不久的一天夜里，他在公社林场看见多情公子和女同学凌燕拥抱在一起亲吻，后来凌燕发现有动静，挣脱他的怀抱匆匆跑了。马狄清为此充满嫉妒。
“好吧！我看还是民主集中制，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同意北上仙侠岭的举手！”班长喊着，首先举起了胳膊。
二十二人先举起二十一只胳膊，马狄清迟疑了一下才举手，他不愿意去冒险，却怕被看成胆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