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岩术!”周明低喝,两只手臂瞬间像是镀上一层青铜,黄鼹的爪子击打在上面,发出金石碰撞般的清脆声响。这是他早年在部落时所学的术法,能让胳膊在短时间内坚硬逾铁,不惧刀剑。这种术法几乎每个部落里都有流传,很是低端,但周明的整个童年几乎都在练习这个。
那些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苗涂部落的矮山上,穿着兽皮,面容憔悴的少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迎着山风,一招一式认真的演练着对他来说每个动作都需要付出极大痛苦的术法,这一切,仿佛如旧。
砰!两人出手都是极快,一瞬间便交手的上百次。周明已经适应了对方短时间的这种爆发,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势尽,速度缓慢下来。而黄鼹则是越战越惊,他的天光爪影迅如暴风,配合他与生俱来的锋锐爪子,这些年在蛇巫之丘战败无数同代,极少有人能抵住这样凌厉的攻势。
但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挡住了!而且用的只是人族最为低等的术法,并非多么高深精妙。黄鼹心中骇然,尽管这不是他的最强杀招,但看对方如此轻松的接下他的攻击,恐怕就算自己以命相拼都不见得能讨了好。
如此鲜嫩的血肉,单是那股生人的气味就让他陶醉许久,垂涎欲滴。但他从来都有分寸,争取不到的东西绝不强求。尽管有不甘和遗憾,但他还是在一招攻出之后跃下巨树,想要离开。他很清楚,对方的战力在他之上。再战下去,自己很有可能陨落在此。
“当我是什么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周明冷哼,身法迅速到极致,一把抓向黄鼹的右腿,左手成拳,一式玄岩裂向着脚底狠狠击下。
黄鼹一声闷哼,右腿一摆挣脱了周明的手,扑到地面,跐溜一下就钻进了土里,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也许他不擅长与人厮杀,但逃命却是他最为自傲的本领,与生俱来。一旦钻进泥土,就如同到家了一样,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金色的鼹鼠?”周明沉吟,尽管对方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势,但方才那一拳仍打在脚心,震断了腿骨。在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的情况下,想来不会逃出多远。
看着地面上打出的洞,周明知道,这还不是土行遁术,只不过是仗着天赋异禀罢了。若是化身泥土,无踪无迹,他不会有半点想追的想法。但对方既然留下了地洞,那么他没有理由不顺着这条逃生路径一路紧跟下去。他的身体自然无法钻入,但他的凭仗,就是能够扭曲变形的影子!
“去吧。我倒想看看,你能逃到哪去!”脚下的影子化成一缕黑色的轻烟,飘进地洞,周明心生感应,走在地面上,跟着影子的方向前行。
这条被黄鼹钻出的地洞并不深,但却七拐八拐,像是迷宫。黄鼹本性贪婪多疑,又胆小惜命,因此即便负伤也很小心谨慎,不想出现意外。但这却难不倒周明的影子。即便把每个拐角都走一遍,以影子的速度,也不会耽搁多久。
世间万物都有影子,但常人的影子只在有光的地方才能显化,并且不能离开脚底。周明的神通则不同,即便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他的影子依旧是存在的,只是别人看不见而已。他复苏的血脉中有一段符文,能够控制自己的影子在短时间内离开本体,独立活动。
当然,这也有所限制,现在的他大约能让影子离开十丈的范围。若是再远一些,无论影子化成什么形状,都将消散,回归本体。
终于,在地洞的尽头,影子发现了黄鼹的所在。这里要比拳头大的地洞稍稍宽敞一些,可以看见一只金色的鼹鼠蹲坐在那里,用舌头努力****着瑟瑟发抖的后腿。
周明长叹,这里已经离开方才的地方上百里远,他能通过影子反馈回来的信息感应到黄鼹的状况。有那么一瞬,他的心神微微动摇,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他还记得,幼年之时的自己不顾父亲的反对,收养了一只狶狼的幼崽。它还那样小,脸上带着一蓬血迹。它的妈妈被族人猎杀,至死都将孩子们护佑在身后的洞穴。可在北原冰风刺骨的季节,没有了食物和母亲的体温,大多数的幼崽还是死去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只,蜷缩在它兄弟姐妹们的尸体下,不住的发抖。
周明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漠漠。沉思讳漠,无忧静和。他把自己的食物留下来,分出一半给它,在最冷的夜里解开衣襟,抱它入睡。就这样,将近一年之久。
他无法忘怀那个月华如瀑的晚上,在他轻抚它油亮毛发的时候,会被凶狠的扑倒在地。锋利的牙齿咬穿了手骨,他怔怔的望着眼前已然长大的狶狼,一片茫然。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脸上,心上。他觉得很难过,一种难以控诉的情绪涌来,让他的双眼瞬间噙满了泪水。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无微不至的付出换来了这样的回报。
一柄巨大的长矛从后面洞穿狶狼的身体,将它钉死在地面。周明被溅了满脸的血,颤抖着摸向狶狼,为它合上那双冰冷,残忍的眼睛。望着赶来的黎父眼神里的那种慈爱和关切,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扑到黎父怀里,放声痛哭。
那道伤疤早已痊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周明的心里,那头叫漠漠的狶狼,那双血红仇视的眼睛,将永远停伫,无法抹去。
很多时候,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几年以后,周明终于读懂了狶狼的眼神,那是不能磨灭的仇恨,早已深入它的记忆,刻骨铭心。如今,他再次面临一个抉择。若是今日因同情而放过了这只鼹鼠,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会因这一瞬的动摇而自食恶果?
“嗯?”
就在周明犹豫不决之时,黄鼹已经发现了影子的存在。他的前爪在空气中一划,一只巨大的爪子化成光影,冲着前方狠狠地拍下。望着对方被拍扁在地,他心中冷笑,果然是报仇不隔夜,在他的地盘上竟然还敢追来,无异于寻死。但他的表情很快僵住,地上的影子如烟似雾,又慢慢凝聚,再次幻化出周明的模样。
这一刻,周明已经有了决断。影子与本体瞬间错位,不待身体被周围狭窄的空间塞满,他已一拳挥出,将黄鼹击飞撞在身后的土壁上,昏死过去。
而后,本体又立即转换到地面上,与影子里应外合,很快将此地挖通。他大手伸出,一把抓住黄鼹的脖颈,从泥土中拎了出来。
“吱。。”黄鼹疼醒,哀叫求饶。他不明白周明是用什么诡异的手段追寻下来,但他真的不想死。此刻被对方拎在半空,性命根本不受自己掌控。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让他浑身战栗。
“要我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周明紧盯着手中的这只金色鼹鼠,若有所思。
黄鼹绝望的眼神中焕发一丝生机,只要有商量的余地,就还没到绝路。“主人。。主人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你叫我什么?”周明笑了,嘴角上扬,很是开心。“你倒是挺机灵。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但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揣测我的想法,如果让我不高兴了,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是,主人,我再也不敢了。”黄鼹唯唯诺诺,在半空中拱起两只前爪,连连作揖。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周明的仆从,一切尊我的吩咐办事。只要我修为不断提升,就少不了你的好处。”顿了顿,周明又补充道:“若是顺了我的心意,千年以后,我放你自由。”
听到完后半句,黄鼹垂头丧气的心情依稀燃起一丝希望。一千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敢想象的漫长,但对于修士来说,并不久远。要知道,灵元境的修士已经有千年的寿元,而若是侥幸突破到灵通境,那么对于有三千年寿元的他们来说,千载岁月不过是人生的三分之一而已。
“敞开你的识海,不要抗拒。我要在你的神识中留下烙印。”周明淡淡道。说到底,他信不过这只滑溜的异种鼹鼠。在他的观念里,能屈能伸的人远比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要可怕的多。尽管很看好对方的天赋,但他可不想因一时的手软而为将来埋下祸患。
黄鼹无奈,闭上双眼。现在的形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由不得他抗拒。一道灰色的神识透过眉心,钻入他的识海当中,在最中间的位置落定,幻化成一杆灰色的小幡,猎猎飘舞。从此以后,他所有的想法哪怕一个念头都逃不过周明的感应,而在周明的探察下,他的记忆被来回翻阅,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