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衙役小心翼翼避着僵尸的利爪,往监牢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腐臭味愈发浓重,两人屏住呼吸,举目四周皆是面目狰狞的怪物。
“呕……”提着食盒的衙役一个没忍住,呕了出来。
身体控制住不住退了一步,后背突然被一个力大无穷的手揪住,往铁门拖去,“啊……”
见同伴被怪物抓住,另一个衙役举着火把打去。火光逼来,僵尸往后一退,松开了手。
衙役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去,眼疾手快的同伴忙拉住他的手,呵斥道:“你怎么回事!打起点精神,一定要走中间,否则很容易就被它们抓住,到时你死了不要紧,千万别连累我。”
天气冷衣服穿厚实,否则后背已抓出血洞。从怪物手里捡回条命,衙役连连道谢,“对不起贾大哥,我刚才一时没忍住,下次绝对不会了。”
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往里面走,在倒数第二个牢房停下,转左。
牢笼内一片黑片,衙役举着火把向前,只见左右两只牢笼的僵尸不往朝中间扑,血腥味弥漫……
“手……手臂……”胆小的衙役一声惊呼,“好多手臂……”
循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见牢笼两侧掉落许多手臂。手臂是怪物的,流着乌黑的血迹,染黑了地上的稻草。中间扔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剑,相隔的牢房僵尸不断嘶吼,却有许多已经是残肢断体。
“她……她不怕吗?”胆小的衙役双腿直打颤,温热的液体哗啦啦不断流了出来,带着股骚臭味。
挨着石壁,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她将头埋进双腿间,不声不声似个死人。
举火把的衙役从尿裤子的同伴中接过食盒,打开盖子扔了几只馒头,一只烧鸡,另外有壶酒是他自己掏铜板特意买来送给她的。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跟数千里僵尸关在监牢里,若是普通女子只怕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佩服她的胆识过人。在这里关了差不多一年,她非但没有被僵尸伤着皮毛,反倒杀了不少僵尸。
“吃吧,吃饱了才能活下来。”只是,得罪了太子,她未必能活下来。
缩在牢笼的女子没有任何动静,尿裤子的衙役问道:“她不会是死了吧?”
“她就是这样了,我调来这里有两个多月了,从没见过她说一句话。”衙役瞅了同伴一眼,“放心吧,她的胆子比男人还好,起码没被僵尸吓得尿裤子。”
同伴无自地容,不敢再说话。
两人持着火把,万分小心出了牢笼,颤着腿将铁链一重重上锁,走了石阶将铁门锁上,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贾大哥,里面那个人是谁啊?”
姓贾的衙役瞪了他一眼,“在这里做事少说话,不该问的千万别问,否则会丢了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她是谁,但能用太子如此用尽心思虐待之人,必定不简单。
夜深人静,皎月高挂在天空,地底深处的僵尸嘶吼声不断,两人裹紧身上的棉衣,一直守在自己岗位。
度过不安宁的一夜,东白鱼吐白,嘶吼的僵尸终于安静下来,深山林间恢复往昔日的安静。另有两名衙役来替岗,两人打着哈吹回房休息。
夜幕,再一次降临,沉睡的僵尸苏醒过来,不断嘶吼挣扎,死灰色的指甲不断在空中张牙舞爪。勾着勾着,终于勾到一缕头上,指甲紧紧拽紧往头发朝铁栏内扯。
她一直低着头,吃着僵硬如石块的馒头,丝毫不理会身体的剧痛,麻木地张嘴合嘴。头发愣生生被扯断,头发裂了道口子,鲜血往外渗。
新鲜的血液,弥漫在黑乎乎的牢笼,闻着美味血腥味的僵尸,更加疯狂地撞扑着铁栏,嘶吼声不断。
黑暗的牢笼,突然响起一道白色的光,一道颀长的影子悄然出现在牢栏,喧嚷发狂的僵尸瞬间鸦雀无声,纷纷往牢笼角落退。
月牙色的身影,妖娆的容颜,金色的眼眸,他犹如上天的宠儿,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一条纯白无净的手帕,捂住鼻子,后卿心情甚好地盯着笼内比乞丐还肮脏三分的人影。笼内气味难闻,被砍断的几十条手臂已腐烂,稻草上堆了一层层的白骨、头颅……
后卿冷哼道:“啧啧,以前高高在上的女神,如今连乞丐都不如。”
笼内的人一直吃着馒头,啃完手上的,便捡着掉在稻草上的碎末,放里嘴里。
后卿眼神一敛,身体一闪走进笼内。洁净无比的靴子踩在喷洒满黑色血浆的稻草上,他在她面前蹲下,扬手打掉她手上的馒头碎末,“别吃了!”
面无表情的她伸手,再次将馒头沫捡了起来,往嘴里送……
后卿再次扬手打掉馒头沫,修长白皙的手捏住她的下颚,怒道:“你还想着他?一年了,他来找你了?”他不该一时心软,将她救下来的。
这一年来,他用尽各种方法威逼利诱,绝食、毁容、关押,嘲讽、打击,哪怕将她关在僵尸堆里,可她仍对他不屑一顾。
没错,她是变了,变得让他更加厌恶。将她与僵尸堆里关了半年,她痛苦绝望崩溃过,甚至磨掉了所有的棱角,行,行尸走肉般活着。
比仇恨更让人痛苦的是,你还恨着,而她早已无视。
当前的她,便是对他完全无视,当空气般不存在。
后卿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女魃,他爱她爱了上万年,爱她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傲慢、无礼、嚣张跋扈、暴躁偏激、甚至她对他痛恨,他都觉得满心欢喜欢。
她恨他,想杀他,因为她对他还有感觉,哪怕是仇恨。可如今,她居然当他是个屁,放了就没了!
“如果我告诉你,他还活着呢?”后卿深呼吸,终是说了句很不情愿的话。
段郁宁千年不动的眼皮,突兀地跳了一下。
“就那样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后卿紧盯着她的脸,“你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吗?”
段郁宁沉默,呆滞地盯着地上的稻草。
“他不是死都不愿意放开你的手吗,所以我得让他活着。不过,我用法术抽取了他对你的记忆,就如当年黄帝抽取他对你记忆一样,然后我将他扔在路上,他会在那条路上,遇到琉璃……”
“啊……”段郁宁猛地扑向前,将后卿撞在地上,满是污垢的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我要掐死你!”
发疯的段郁宁力大如山,她紧箍住后卿的脖子,猛地往地上砸。一次,两次,三次,鲜血崩了出来,颅骨断裂的声音响起。
她死死瞪着他,眼睛如野兽般凶残。
脑壳被撞破,后卿非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妖娆的笑容,伸手去摸她脏兮兮的脸,“你终于会生气了?我以为你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段郁宁松手,缩回角落不说话。
后卿坐了起来,磕烂的脑壳迅速复原,地上的鲜血跟着消失,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见她又像只乌龟般缩进壳里,后卿甚是不舒坦。对楚胥羽,仍有一丝眷念,纵管当日摔下悬崖她认为楚胥羽已经死了,连最后一丝求生意愿都没有。可潜意识中,总觉得楚胥羽还活着,若非还想见他,她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她终于从后卿嘴里知道,楚胥羽还活着,只是他的人生,已按照上天安排的轨迹,跟琉璃结千好之好。
“我到底是谁?”段郁宁迷茫地仰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牢顶。
“你是女魃,僵尸之祖,三界之外不受生死轮回限制。这世上,本无段郁宁这个人,是你不甘心非要投胎重生。世界万物皆有命运,你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数,所以你村子的人,你爹才会死。天界不停修复补弥补因你不断出现的变数,而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段郁宁露出嘲讽的笑容。到头来,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楚胥羽仍然是楚胥羽,他的人生没有她,有的只是琉璃,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你呢?”段郁宁盯着后卿,“你是谁?”
“我是僵尸,从不受他人掣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后卿露出一丝笑容,“当然,除了你。”
段郁宁不再说话,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
实在受不住牢里的尸臭味,后卿转身离开,“你如果哪天改变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想杀你。”段郁宁冷不丁说了句。
后卿完美无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要你愿意,我仍然愿意留你在身边,直到你达成心愿。”
一个月之后,肮脏的让人惨不忍睹的段郁宁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一步步走出牢笼。
她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湛蓝的天空,心冷到骨子里。楚胥羽,他还活在这片天空之下,感受着跟她相同的阳光、空气,雨露。
她搬进了齐律宇居住的东宫,成为鹰辽的太子妃。后卿甚是高兴,亲自写了份请柬给楚胥羽,邀请他来参加婚宴。
喜贴,是当着段郁宁的面写的,字迹一如他的性格,张扬跋扈。
后卿搂住段郁宁纤细的腰肢,在她冷若冰霜的脸颊,重重吻了下去。
段郁宁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你很臭,离我远点。”
“……”后卿满身黑线,“我每件衣服都用香料薰过,怎么会臭?”衣服熏过,寝宫的香炉点着龙涎香,他怎么可能会臭。
做人,不能太过分了。
段郁宁起身回内室,不喜不怒道:“你再怎么薰,都掩盖不了你是只臭僵尸的事实。”
“……”后卿怒,金眸顿现。
她做了选择,却没有给他好脸色。
见有两名丫环端着段郁宁的喜服走了过来,后卿冷声道:“你们过来。”
丫环一怔,走向后卿道:“太子,有何吩咐?”
“本宫很臭吗?”后卿心里不舒坦。
丫环没有想到他突然这么问,一时间没缓过神来,以为他话中有话。猜不到主子的心思,丫环甚是迟疑,“这……”太子喜欢用香料,偌大的东宫一天到晚都弥漫在香气中,太子殿下更是香气扑鼻,通常是未见其人,已闻其香,怎么会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