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黄沙漫天。
傅灵鱼伫立在黄河岸边,静静的看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大红色绣袍迎风鼓动,英气的脸上多了一丝苦闷,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第十三道金牌快要到营寨了吧!”
“回大将军话,如果路上不出差错的话,也就是明后日的事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傅灵鱼背后响起。
说话的是韦正,这位当朝第一大太监相貌端正,面皮白净,见之可亲,可能是常年待在皇帝身边练出了定力,即便是在这种危机关头还是满脸笑意,他向前走了半步,恭敬的说道:“您得早作打算才是!”
“辛苦你了,韦貂寺!”傅灵鱼没有回头,双手负在身后,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残阳,轻声笑了起来。
在不远处的河边上,有一小片水草,她的战马正在那里吃的欢实。
貂寺是太监的最高称谓,在京城中即便是当朝宰相见到韦正也会客客气气的。可是这位御前红人听到傅灵鱼的客套话,却面色一紧,赶忙说道:“可当不起大将军的夸奖,折煞小人了!”
傅灵鱼,凤府大将军,也是当世唯一的女将军,令南唐北魏闻风丧胆的女武神。
“主人,您不能回去,狗皇帝狼心狗肺,没安好心,这次肯定是想要置您于死地!”跟在傅灵鱼身边已经十一年的李伏羲大声喊道,他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嘎吱作响,碎散的短发也如同钢刺一般直立起来,再加上一身朴素的黑衣,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石头,磐石!
“掌嘴!”傅灵鱼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声音空灵,面无表情。
李伏羲听到傅灵鱼的命令,没有丝毫的犹豫,双膝跪地,抬起右手狠狠的扇在自己的脸上,嘴角登时渗出鲜血,可是这个名叫伏羲的男人却紧紧的闭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韦正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略一沉吟,还是开口说道:“小人也觉得陛下对大将军起了疑心!”
傅灵鱼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满脸坚毅的仆人,还有弓着身子的当朝第一权阉,笑着说道:“后宫之中,他还是独宠陈贵人吗?”
他是殷商天子,李治。
“自从陈贵人进宫后,陛下每夜都留宿锦绣阁,好几次早朝都没上!”韦正作为宫中头号大太监,对于李治的一举一动自然是了如指掌。
傅灵鱼走到李伏羲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陈政君不愧是咱殷商第一美人,厉害啊!你家主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那种狐媚子怎么能够和主人相比!”李伏羲撇了撇嘴,一脸的鄙夷。
傅灵鱼自然知道陈政君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狐媚子,能将李治迷得不上早朝,岂是单纯靠美貌这么简单!不过她并没有打算解释给李伏羲听,因为在这个男人心里,她永远都是最完美的。
看见韦正的双手有些拘谨的握在一起,傅灵鱼笑道:“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让你亲自来宣读圣旨,看来李治还真是等不及了!”
“凤府军在主人手里,他的这个皇帝自然是坐的不安稳,说到底还是信不过主人!”李伏羲张嘴说道,牙缝里还带着血丝,可以想象他刚才的一掌该有多么用力。
傅灵鱼把李伏羲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蹲下身子替他拍打腿上的尘土,李伏羲看着自己的主人,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主人,您不能回京,那是死地!”
“我知道那是死地,只是想不明白,这个天下都是我给他打下来的,到现在反而不信任我了!”傅灵鱼替李伏羲弄干净衣服后,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托着下巴,无奈的说道:“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不能喂得太饱啊!“
一只落单的大雁刚好从这里飞过,声音凄惨,增添了一份悲凉的感觉。
“那您还去京城吗?”韦正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知道这位主子很少发怒,但是以往的经历让他明白,不发火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去,当然要去,至少也得看看那倾国倾城的陈贵人现在是何等模样!”傅灵鱼说完,站起身子,和她心有灵犀的战马“凤稚”跑到她的身边,很是亲昵的打了个响鼻。
李伏羲看着自家主人离去的背影,眼睛中闪过一道狠色,冷然说道:“死太监,属扫把星的,每次来都没有好事!”
“不通气的石头,跟在主子身边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个臭脾气,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韦正一点也不害怕这个武力值在天下都稳进前十的超一流高手,大概是算准了他不会对自己动手,每句话都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然后淡淡的说道:“主子这次回京也好,让她断了以往的念想,李治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李治了!十五年前那个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把馒头留给她的七王子,现在已经是殷商的皇帝!”
“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还是主人给他打下来的,结果主人带兵出京还不到三天,就把那个狐媚子接进宫,李治!”李伏羲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两个字,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韦正看到李伏羲这个样子,很是开心的笑了笑,有一种很怪异的音调说道:“你口中的狐媚子叫陈政君,是当朝宰相陈远志的女儿,陈家可是咱大夏朝的第一门阀,当初争皇位的时候陈家老狐狸就按兵不动,稳坐钓鱼台,反正谁当皇帝都离不开他的支持,现在不就是嘛!主子拼死拼活近十年,到头来全给陈政君做嫁衣了,皇后的位置肯定会落到陈家手里!”
满脸坚毅的李伏羲无奈的叹了口气,心底里替那个女人感到不值:“京城就是龙潭虎穴,我和主人也闯的出来,我倒要看看没有主人替他执掌兵马,李治的皇位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么安稳。”
“哪怕到现在,主子心里还是记着陛下的好,谁也说不准回到京城能出什么事!”
在黄沙中奔驰的傅灵鱼,猛地拽住缰绳,骏马一声嘶叫,马蹄腾空,直立而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长满了老茧。
当年的一饭之恩就要这样来偿还吗?
“灵鱼,等你出征归来之日,就是我们大婚之时,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掌管殷商兵马大权的皇后!”
李治,这是你当初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我伏尸百万,只为你一人!
可是你呢?
年前,北魏军伍第一人拓跋焘率军攻打边关,三天之内连拔六座城池,距离殷商的京师太安城已经不到五百里。上下恐慌,无人敢战,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傅灵鱼再一次披挂上阵,让朝堂上无数男儿脸红。
这一仗足足打了八个月!
前不久傅灵鱼营造出据城死守的假象,趁着拓跋焘松懈,带领五千轻骑在午夜奇袭敌营,斩首八千级,俘虏两万余人,堪称大捷。
北魏迫不得已,只能谈和!
可是就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朝廷却在七天之内连下十二道金牌,宣凤府大将军归京!
今天是第十三道!
天气乍寒,夜色朦胧。
镇北军大营中气氛异常沉闷,即便是喂马的小卒子也一脸愁容,根本不像是刚刚打了胜仗的样子!
镇北军共有十万将士,其中三万凤府军战力最强,和北魏拓跋焘的天虎黑骑、南唐小王爷魏无忌的白衣义从并称当世三大骑兵。
凤府军也是傅灵鱼一手训练出来的,自成立之日起就由她掌控,军中将士上下一心,所向披靡。
付万虎和商柏就是凤府军的左右都尉。
“府帅,您真的要回京?”付万虎年近四十,相貌白净,看外表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劳苦愁深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心疼。如果不提起名讳,只怕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坑杀万余降卒的铁血魔头。
傅灵鱼斜靠在床榻上,看着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十三枚金牌,上面每一个“敕”字都显得格外刺眼,她木然的点点头,轻声说道:“是该回去了,有两万降兵在手,拓跋焘也该服软啦!”
“只怕府帅这次回京,想要再回凤府军就要难的很了!”商柏沉声说道,眼睛中精光闪闪,紧紧的盯着傅灵鱼。
傅灵鱼离开京师不久,朝中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她同一战线的兵部尚书冯克章告老还乡,吏部尚书也换成了宰相大人的门生。
现在的陈家可谓是风光至极。
“该来的总会来的,由他去吧!”恐怕没有会相信会从傅灵鱼的嘴里说出这样颓废的话,是哀莫大于心死吗?
李伏羲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在这些将领面前,他从来不说话,像是一个哑巴。
商柏向前走了一步,轻声说道:“府帅,我们反了吧!”
傅灵鱼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金牌,掂了两下,笑着问道:“反了?我们能去哪?难不成投靠北魏,向那个老女人称臣!”
“有三万凤府军在手,我们什么地方去不得,府帅也太小心了!”付万虎大声说道,反正大帐周围都是他的人,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傅灵鱼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三万重骑兵,六万张嘴,每天光是粮草也得上千两银子,你让他们跟着我喝西北风啊?”
“这次拓跋焘吃了大亏,就算有北魏女帝的庇护,手中的兵权也得吐出一半,边关三年之内算是安稳了!李治不是个傻子,我回京之后,肯定会派老将军岳祁连前来驻守,岳老将军性情耿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凤府军在他手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傅灵鱼把金牌轻轻一丢,金牌顺势滚动,在火炉旁停了下来,片刻功夫就被烤的乌黑。
金牌和圣旨一样,象征着无上的皇权,擅自损坏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好了,你们俩先出去吧,北魏势大,守好边关要紧,一旦让那群蛮子打进来,我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傅灵鱼向外挥了挥手,然后闭上眼睛,这十三道金牌就像是十三把大锤擂在她的胸口,一次比一次重!
李治,这真是你的意思吗?
“伏羲,我们明天就走,咱们两个人回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