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戛然而止，头疼瞬间消除。我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不停地抽搐着，任凭口水从嘴角流下。
虽然头疼欲裂的感觉已经消失，但我的思维混乱得厉害，脑袋里像灌满了被烧熔的铅，火热而沉重。我无力思考，只能像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怎么回事？陈晖，你出去看看。”
这是黄总的声音，而且他还在对我……不是，是对那个冒牌货下命令。
不行，他不能去，他离开了，谁保护周璇……
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而且只要我一思考，头就疼得厉害。一阵恶心，我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时，另一名警卫也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大喊：“不好了，那个疯女人快要攻进来了！”
“疯女人？”
“是的黄总，她身穿黑色盔甲，装备精良，身手极为敏捷，子弹根本打不着她，就算打到了也无济于事，她的盔甲表面会闪过一层光，然后把子弹弹开。”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还真来了。
说话间，走廊里充满杂乱脚步声和叫喊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只听“扑通”“扑通”两声，我迷迷糊糊地看到两名警卫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黄总想从腰间拔枪，伴随着一阵密集的扫射声，他跳起了死亡之舞。血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几滴鲜血溅落在我的脸上。他的尸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鲜血淌得到处都是，流到我的嘴边，我尝到了熟悉的咸味和铁锈味。
“娜……”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努力抬起头，想要警告她，但实在是力不从心。朦胧中，我看到娜塔莎举起步枪，对准姬雩就是一通扫射。后者举起一只手，周身的空气微微波动了一下，所有子弹骤然减速，停在他面前几公分处，旋转着无法前进。
娜塔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别……别开……”
我想告诉娜塔莎，姬雩拥有超强的精神力量，没有人能伤到他，让她别轻举妄动，可惜为时已晚。
“竟然对先祖无礼，以下犯上，不可饶恕！”姬雩那一贯平静的面孔扭曲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娜塔莎，挥挥手，子弹掉了个个儿，对准娜塔莎，他只要再做一个动作，这些子弹就会击穿娜塔莎的身体。
一道黑影闪到姬雩背后，干脆利索地拧断了他的脖子。“噗通”一声，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姬雩一死，我的头脑突然恢复清醒。火热沉重的感觉消失了，虽然还是有些头昏眼花，但总算恢复了意识，身体也开始重新归我控制。我动动胳膊，咳嗽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喊了一声“娜塔莎”。
后者掀开面罩，看看我，又看看冒牌货，目瞪口呆：“妈的……我是不是见鬼了？”
“一会儿再对你解释，先把他弄起来，”冒牌货说，然后蹲在我身边，跟娜塔莎一起把我扶起来，让我靠在沙发上，“你感觉怎么样？”
“不太妙。”
娜塔莎迅速从急救包里拿出一支混合激素，扎进我的胳膊里。一分钟后，我恢复了正常。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长了第三只眼出来？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好戏？”
我摆头躲开娜塔莎的手。“这事一会儿再说。先离开这儿。”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警卫的尸体旁边，收集他的武器和装备，拉动枪栓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头看着娜塔莎和冒牌货。
“我来带路，”冒牌货拔出枪。
我用步枪顶住他的胸口，平静地跟他对视：“为什么救我们？”
“答案你知道，”他同样平静地说。
娜塔莎也把枪口对准了他：“为什么你可以杀死那个银色混蛋？”
冒牌货指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没‘想’去杀死他，而是让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
“什么意思？”
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冒牌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得快走，不然增援部队一到，咱们谁也走不了。”
他又说：“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但如果我真要害你们，刚才也不必出手。”
“汇月市也是我们的家，”这时，周璇突然冒了出来。虽然她一只手还是拉着冒牌货的衣袖，但她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我。
我和娜塔莎对视一眼，后者对我点点头：“20分钟后，轨道炮台将运行至南河区上空，我这一路上还安放了等离子炸弹，无论如何都能把这儿炸个稀巴烂，所以，暂且相信他们。”
我“哼”了一声，看着冒牌货，“你前面带路，我来保护周璇。娜塔莎，你断后。”
我们几个人刚冲出房间，雨点般的子弹落到我们脚边，几发子弹打中了娜塔莎的盔甲，能量护盾闪过一阵白光。她举起枪，狠狠地扫射了一通。我拉着周璇，跟在冒牌货后面，跑到走廊尽头，右拐，他一脚踹开门，招呼我们：“进来！封死这儿！”
紧跟在后面的娜塔莎掏出掏出一枚等离子炸弹贴在墙上，迅速按下几个按钮，闪进房间，大喊：“五秒！”
一阵更为密集的子弹把墙壁打得满是窟窿，紧随而至的是一枚枪榴弹，爆炸的气浪让娜塔莎身上的能量护盾闪闪发光。
他们的增援部队到了。
一声巨响，炸弹爆炸的火光照亮了走廊，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席卷而来，封闭的空间将四处迸发的能量堵回原处。我把周璇抱在怀里，娜塔莎则用身体掩护着我，我看到她盔甲上的能量护盾不停地闪烁，甚至能听到她头盔里的报警声。
“好了，我封死了这条走廊，”娜塔莎说，“现在，简单扼要地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特别是那个打不死的银色混蛋。”
“我们交了好运，娜塔莎——你交了好运，就在刚才，你赶上了第一场星际战争，”我抱着周璇，“那个银色混蛋是个外星人，来自银河系边境的一颗星球。据他自己说，他的族人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几百万年前，为了躲避外星种族在地球上展开的星际争霸战，他们迁移到了新的星球。现在世界和平了，被战争糟蹋得满目疮痍的地球恢复了原貌，所以他们想重新回来。”
我看了看冒牌货和周璇：“那些镜像人，是他们侵略地球的主要工具。他们利用人类的猜忌、怀疑挑拨离间，引出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并将其放大，之后将两极分化的人性分离、提取，善的部分注入这些镜像人当中，恶的部分予以保留并进一步激发，收集后作为维持整个公司和汇月市运转的能源——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有堪比太阳的能量值。而对人类来说，精神枯竭的那一刻，就是本体灭亡之时。之后，镜像人就会取而代之。等到所有人都被镜像人代替的时候，他们再有选择地消灭掉部分镜像人，只留下有利用价值的，最后一步就是大举回迁。”
“低效而且愚蠢，”娜塔莎嗤之以鼻，“既然她们有这么先进的技术，为什么不真刀真枪地干，而是要绕这么个大圈子？”
“因为……”
外面传来一声更大的爆炸。冒牌货冒险露头看了看，说：“不好了，他们在准备爆破，要炸开走廊！”
“剩下的一会儿再讲给我听，”娜塔莎为她的步枪换上一个新弹夹，“不得不说，你的祖宗想法不错，只可惜碰上了我。我不喜欢他们回来。”
“我也不喜欢，还有，他不是我的祖宗，”我拉着周璇的手，“对了，你怎么来了？”
“跟你联系中断后，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事了，”她说，“然后我就跟了过来。”
“我踩上了电磁地雷。”
“我猜到了，所以来的时候我带了不少这玩意儿，”娜塔莎扬了扬手里的地雷诱饵，看了一眼我的冒牌货，“这家伙就是你的镜像人了？”
还没等我开口，冒牌货挥手打断我们：“没时间继续聊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跟我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冒牌货看了我一眼，第一个窜了出去。他拉开房间里的另一扇门，我跟在他后面，然后是周璇，最后是娜塔莎。走之前，她顺手把一个烙饼大小的装置贴在门框边。我认出这是红外感应炸弹，从端口会发出一道细细的，几乎难以识别的红外线，一旦有什么人碰上，就会立刻引发爆炸。
“这玩意儿能让他们慢点追过来，”娜塔莎笑笑，“走！”
追踪部队终于炸开了那堆废墟，追赶我们而来。子弹呼啸着从我们身边擦过，身穿盔甲的娜塔莎将护盾的能量输出值调到最大，很卖力地当起了肉盾。虽然警卫使用的老式动能火药步枪的子弹无法穿透它，但持续射击和大威力冲击的确会让护盾的强度持续下降。
“别回头！继续跑！”娜塔莎边跑边喊。
冒牌货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房间里立刻灯火通明，我这才发现，里面有一层螺旋式的楼梯直通下面。
“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我问。
“地下控制室，”他头也不回地说，“核心系统在地下十三层，那里是所有镜像人的控制中心，我们必须去捣毁它。”
“捣毁了之后会怎么样？镜像人会消失吗?”我问。
“每个镜像人身上都带有一套特殊的基因代码，一旦激活，就能立刻置其于死地，”冒牌货说，“我们必须这么做，不然，即使炸掉这个基地，那么多镜像人游荡在外面，照样会带来混乱。”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这么说，你和周璇也会消失？”
我看了看周璇，她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平静如水。
冒牌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宝贝，没事的，你相信我。”
“嗯，”她点点头，“我相信你，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你。”
我心里一阵抽搐。
说完，他又看着我，“难得，你这是第一次关心我——你早就该这么做了，学着爱自己多一点。”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冒牌货指指自己的胸口：“他们对我——应该说是对你很有兴趣，所以早就为我去除了那套代码。周璇也是，他们认为，保留周璇有助于揭开你和我身上的谜团。因为他们想创造出更多我这样的镜像人来为他们服务，所以你尽可放心。”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冒牌货，他轻轻点了点头。“试着相信我一次。”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人类？”我问。
冒牌货愣住了，他不解地看着我：“什么？”
我盯着他，全然不顾后面的追兵和子弹，一字一句地说：“你只不过是个镜像人，是个复制品，你并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你也知道，即便你拯救了这个城市，也未必会被接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你的敌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背叛你的创造者来帮助你的敌人？”
冒牌货轻轻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疲惫。“我不是为了人类，甚至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她。”
他朝身后的周璇比了比拇指，周璇脸色红润，羞涩地笑着。“我跟你爱着同一个女孩，她现在的灵魂残缺不全。我希望能做些什么，把她的灵魂修补完整。”
说完，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等这件事过后，也请你放我们一马，我会带着周璇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算我求你，好不好？虽然我们被复制出来的，可我们也是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因为，我们继承了你们的灵魂啊。”
最后这句话让我心里动了一下，我从未想过一个镜像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真挚而复杂的感情。我看着这个表情坚毅，样貌、声音、语调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想起自己在高中时代初遇周璇时的慷慨激昂和雄心壮志，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甚至感同身受。
“好吧，”我用力点点头，“看在周璇的份上，我暂且相信你。”
娜塔莎突然将我们拨到一边，一颗子弹擦着我的右臂飞了过去。她自己也趴在楼梯上，一边瞄准射击一边喊：“没功夫感慨了！追兵到了！”
我镇定自若地看着追赶上来的援兵，“别慌，娜塔莎，我会给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新力量。”
我将注意力集中到眉心，先前那种宽阔无垠、看透一切的感觉又来了。我能清楚地看见那些追兵——一共二十六人——正端着步枪向我们扫射；我知道他们发射的子弹的准确数量；我甚至还能看清所有子弹的飞行轨迹——太慢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完全可以躲开这些子弹。但是现在，我得照顾同伴，我没办法同时让他们三个人从弹雨中幸存。
但我有其他的对策。
我像姬雩那样伸出右手，摸到了一堵空气之墙——看似虚无的空气原来也是有质感的——再轻轻往前一推，密集的子弹被挡在我身体前方几公分的地方，旋转着想要前进而不能。
我把手向下一挥，弹头纷纷落在楼梯上，撒得到处都是。
看得目瞪口呆的追兵愣了好久，然后继续扣动扳机，打出更密集的弹雨，我如法炮制，直至他们将所有的子弹打光。
娜塔莎同样惊讶不已：“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本事？”
“十分钟之前。”
冒牌货看着我的眉心：“说起来，你还真得谢谢姬雩。”
这时，他们当中的一个家伙拉开手雷丢了下来。
“手雷！躲开！”
我盯着那颗嗤嗤冒白烟的手雷，默默想着“停住”。这个深绿色的球体竟然真的旋转着停在空中。
我稍微抬起头，随着视线的移动，手雷无视地心引力，原路返回。一片耀眼的光芒，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波和碎片笼罩了惊慌失措的追兵，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惨叫着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我看着剩余的追兵，伤员可以忽略不计，未受伤的必须优先解决。
我很轻松地就找到进入他们精神世界的通路，然后控制了他们的意识，默默想到：“放下枪，翻过楼梯护栏，跳下去。”
虽然有一丝犹豫，但这六名追兵还是听话地翻过楼梯，变成自由落体。他们下落时那种恐惧感让我心里发颤，我赶紧断开了与他们的精神链接。
又是一阵绝望的惨叫，十几秒钟后，传来几声沉闷的“扑通”。
我还想继续如法炮制，这时，先前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又来了。我捂住额头上的眼睛，头昏眼花地坐到楼梯上。冒牌货赶紧搀住我：“你怎么样！”
我吃力地答道：“不太妙……”
“你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精神力量，它给你带来的负担太重。”冒牌货说，“好了。转移注意力吧，暂时忘掉第三只眼的事。我们得依靠真刀真枪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揉了揉太阳穴，不再试图去感应外面的世界，头疼这才有所缓解。
娜塔莎冲上来，举起枪，对着上面狠狠扫射了一通，打中了几名刚爬起来的敌人，“别耍宝了！快走！”
我捡起枪，一步三晃地继续往下走。娜塔莎将一颗感应雷藏在楼体拐角处，掩护我们继续往下跑，大喊道：“还有十分钟！轨道炮击！”
“我们快到了！”冒牌货喊了一声。
娜塔莎的感应雷爆炸后，我们又继续深入地下将近五分钟，终于到达底楼。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先前坠落下来那十几个人的尸体，都被摔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冒牌货用钥匙打开控制室的大门，结果门锁却失效了，任凭他怎么努力，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让开，我来！”我举起枪，瞄准大门控制器就是一通扫射。控制面板被打得稀烂，噼啪闪耀着火花。
大门终于徐徐升起，露出的缝隙刚够一个人通过。我推推周璇：“快进去！”
周璇鱼贯而入，下一个进去的是冒牌货，因为他要去毁掉终端机。
“娜塔莎！进去！”我招呼道。
“你进去！我断后！”她一边射击一边喊。
“少罗嗦！赶紧进去！”我吼道，“你还得……”
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同时，我好像看到一具身下压着三具尸体的尸体动了一下胳膊。
正当我打算看个仔细时，却发现这具尸体手里拿着一个嗤嗤冒烟的绿色球体。
“手雷！”我大喊到，想伸手去拉娜塔莎，“快进……”
娜塔莎一跃而起，扑倒在那具尸体上面，将手雷压在自己身下。
手雷爆炸了，我本能地扑倒在地。娜塔莎的身体却飞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落了下来，掉落在那堆尸体上。
“娜塔莎！”我顾不上追兵的子弹，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我原以为她会没事，因为她的盔甲有能量护盾，而且盔甲本身也能抵挡一定的攻击，我觉得这颗手雷顶多会在她迷人的小腹部留下一片淤青。可当我把她的身体翻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娜塔莎的腹部被炸得血肉模糊，肠子也流了出来。好在脊柱还没断，上下半身还勉强连接在一起。
不，不不不，这不对，这不科学，不该是这样的。
周璇从控制室里钻出，跑过来看了娜塔莎一眼，惊叫着捂住嘴。
冒牌货也跑出来，一把将周璇推进控制室，然后看了看娜塔莎的伤势，抓紧我的肩膀：“愣着干嘛！快把她弄进来！里面有生化医疗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