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这一刻更像一个知己。我盯着他,他一定以为那是我的某种暗示,他走近我,我身上的衣服是简单的一层,为什么没把车上的那件小外披带下来,我有点懊丧。
我退后一步,他跨进一步,我再退一步,他又跨进一步,再退下去,我要跳海了。
“快接电话呀,快接电话呀。”我的手机响起。谁会在半夜两点打我电话?这电话来的真及时……但是,欧阳顺势拉我入怀,我呼息急促,全身紧张,然而黑暗中他的微笑如此迷人,电话响个不停,我们在严峻的形势下深吻,两片嘴唇急于在对方的世界搞点破坏活动,我第一次尝到这种非正常恋爱之下的偷情欲望带来的快感,伴着固执的手机铃声持续在响,有点张惶,有点迷藏,有点欲罢不能。星光点点的广袤深空,一阵阵热感涌起,感觉很舒服,不知道吻了多久,我们被一道车灯惊醒,他说:“还真有点不同。”
他怎么这么说?他嘴角似乎还有点得逞的微笑,我心一落,忙问他什么意思。他回答说这个时间跟一个喜欢的女人亲吻很舒服。
我不相信:“你第一次在凌晨二点吻女人?”
“嗯。”
电话又响了。电话那头响起了潘小凡哭泣的声音:“我们吵架了,他滚蛋了,我要离婚,坚决要,一定要,天底下最俗不可耐、不可理喻的就是男人,我要去你那里休息一阵子,明天出发,给我腾个地,睡沙发也行,反正这个家我肯定不待了。”
“你……不再坚持一会?”
“不行啦,这回不行啦,他……打了我!”
这问题大了,我赶紧叫她过来。潘小凡哭得很厉害,等我把她劝住之后,她突然问我:“你在哪儿?”
“怎么了?”
“你不在家?你还在外面?跟施小君吗?你看看,你们同居这么久了还能保持这么浪漫,所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下一次再不会找一个鼠目寸光、心胸狭窄的男人了!”之后,她理直气壮的数落鲁彬的种种不是,无非是沉缅于网络小说、电视剧、泡麻将桌子之类的生活小事,我说是这就是平常生活,犯不着动大火,潘小凡反而更生气了:“你们都怎么了,现在的油价是七块二毛钱,一场电影是六十块,就不说车子、房子,以后还要养孩子,上个幼儿园一学期是七千多,连街边的沙县小吃一碗馄饨都卖上五块了,谁像你和施小君还成天情啊爱啊的,穿最便宜的裤子还能在外面晃荡到凌晨二点,这世界只有你们俩是天外飞仙、神仙眷侣啦!噢,世人皆醒你们独醉,算了,跟你说这些没用,明天我去跟你洗洗脑。”
她还以为我跟施小君好得跟一个人似得。一下子让我失掉了所有的心情。
回到家,打开卧室的灯,我万万没想到,出去住了几天的施小君居然回来了。
三
一阵心喜:“小君?”
他在睡梦中答应着:“嗯。”
客厅里,桌上、地上四处散乱着的衣服、臭袜子和脏鞋子,我立马没有了心情,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收拾一次自己的家。当初是谁说会给我一生一世的爱,是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是谁说家务不是事有钱找个保姆最顶事,可是最终我成了那个即要上班赚钱又要在家干活的双重保姆,他可以一回家就滚进被窝里睡觉,我呢?行,我也睡。我想好了,我林小丹也不是没人要,像我这样在优秀的企业即有发展前途又有姿色的女子正是当下男人千百度寻找的理想型妻子,他如果不想回来,可以永远不回!
我故意踩着他的大腿进进出出的,可是他依然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他就像个死尸一样地躺着,为了我也能睡上个好觉,我拿了罐牛奶喝,越喝越没劲,我这么晚回来,施小君居然都不问问我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
黑暗中,他的手轻轻地触摸过来。
难道男人只有当他的荷尔蒙作怪的时候才能想到回家吗?才会想起他还有个女人可以随时受用?!
我甩开他的手,没几分钟,他的手又从我的大腿处慢慢爬过来,我死命一捏,“哎哟。”安静了。我听到了催情的荷尔蒙被一点点杀掉的声音,它们走得很坚决。渐渐听到他的呼息声,这一夜就这么睡过去了?我踢踢他,他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转过身了,我再踢踢他,他又说点啥,连脸都不肯转过来,这么些天没见面,他连看我都不想看我一眼?
我猛地踢他,他从床上滚了起来,“你……有病啊!”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睡公司吃快餐拉客户上班下班拉屎放屁,怎么啦!我不回你有意见,我回了你又有意见,你到底是要我回还是不回?”
“人回了,心没回还不如不回……你是不是还跟杨惠在一起,还是跟你的那个女客户在一起,坦白一点好不好,在我眼里虚伪比背叛更不可接受。”
“……告诉你,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跟你说的那些女人都在一起——玩麻将,她们每一个人都比你可爱多了,可爱何止百倍!”
“你总不能跟一堆女人玩麻将,等散场了,才把幺鸡留给我吧?”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要睡觉,我把他拉了起来,再吵,如果今天不吵出个结果,我们明天、后天……永远不会有结果,干脆吵个彻底,吵到精疲力竭为止,这当口,他突然提出:“小丹,干脆我们结婚吧?”
“你觉得现在这样提结婚合适吗?”
“如果不是要结婚,你要什么?”
“要你的心!别成天放个空壳在这里,都一样是心,为什么我的心要像耍猴一样的被你耍?”
“林小丹!到底是谁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你成天耍脾气还说我耍猴,这世界上有你这么难耍的猴吗?!”
“别对我吼!……不许睡!起来!”
“你还没完没了了!”
他拎了衣服要出去,我拉他不住,顺手操起牛奶罐朝他一扔,没扔着,全撒在了电脑上,电脑还接着电源,他噢噢大叫,一阵忙乱,估计里面有他不少资料,拿着电吹风对着电脑吹了半宿,多次开机失败。
我心里暗自嘀咕——活该!蒙头倒床,大睡。睡又睡不着,听他的动静,电吹风的声音终于停了,屋子里又响起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几次踩中我的脚,他是故意的,我一使绊子,他摔了一跤。他终于发大火了。
“林小丹!你……”他揭了我的被子。“我告诉你,林小丹,我根本没去打什么麻将,我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是我搞了半个月的设计方案,这个设计方案是要拿去评奖的!我的姐姐!在设计公司混,拿不出几个获奖作品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这回好了,全被你的自私、狭隘、嫉妒、猜疑给毁了!全毁了!这回你满意了吧?……我真不明白,这么一张干净又清纯的脸上,怎么心会如此狭小,你以为就你规划了一切掌握了一切看透了一切……你是该一个人待一待了,以后,别以为比我懂,我们,分手吧!”
他有什么理由先跟我提分手?不在乎这份感情的分明是他!我林小丹的感情不是可以随便可以靠几餐饭、几个电话和几个短信就忽悠着蒙混过关的,他的心出了什么问题,他自己明白,想不到最后谈的结局是分手,我也无话可说。
“好,分手吧,你早想说这句话了,只是看上去是我逼你说的而已,自己的心到哪里去了自己最清楚,好自为之。”
牛奶罐被他重重一踢,从离我头皮一寸的地方呼啸而过,打在墙角反弹出去,“咣咣咣”又弹进了客厅。
他明显是冲着我的头打过来的,“你想打瞎我的眼!”
他这晚上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如果第二天他会把扔的那个牛奶罐捡起来,我还有可能跟他和好。
3在一起
一
潘小凡今天要来了。有时候我会认为朋友之间难以见面的原因只是因为彼此在职业和情感上都不太需要,除非失意失恋失心了,以前做学生快乐悲伤都喜欢与朋友分享,惭惭长大,这种依赖和信任不知从何时开始丢掉了,现在喜欢自己陷入回忆和现实的比对中,让那份爱已不在的疼痛唤醒自己的意识,再独自舔自己的伤口。
我睡了很长时间,起床时,屋子里的一切原封未动,牛奶罐睡在那个地方比中国长城还牢固,看来这一架吵成了孟姜女的千古绝唱,以后也没得吵了。
潘小凡打电话来:“小丹,我到了,快来接我。”
我请了假,专门恭候我们潘大小姐。自从我跟施小君同居以来,就没跟潘小凡见过面,虽然深圳和广州之间只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不过,无论我怎么设想,当结了婚的潘小凡站在我面前时,我依然还是很惊讶——我再也找不到她大学时候影子了。她的声音开始发嗲,她的脸部有明显的化妆过多的痕迹,她已经完全打开了自己的生活格局向时代潮流发起冲击,最大效率的去吸收光和热。
潘小凡:“哼,我让王志平看看,我潘小凡也有自己的自由生活,当然,正好也顺便看看你们的幸福生活。”
“我们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啊?你们是大家公认的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的爱情简直就是我的信仰嘢。”
把我和施小君的情况一说,我没哭,她先哭了,我笑她:“都长大成人了还这么感性。”
“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会分手,我不能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我这宝贵的信仰。”
“因为忙。”
“忙,会失掉爱情?”
“人也会因为一泡尿憋死的,何况爱情,爱情现在在我眼中还不比一泡尿高级到哪里去。”
“哎呀……只有悲惨到底的人,才会说这种话,来,做个深呼吸。”
我问:“那你为什么闹离婚。”
“姐姐,我不是闹,我是要离婚。主要是:没有一致的价值观无法交代我的人生。”
她提到价值观很让我惊讶,有几年没人跟我说过这个话题,我很感兴趣:“你的价值观是什么?”
“有酒喝吗?只有酒才能让我畅所欲言,清醒的人一般不说这个,你说是吧?”
那倒是。
酒吧。叫了一个桶啤,我看她目的就是冲着跟我喝酒来的,我要告诉所有以为很了解女人的男人:女人喝酒喝下去的不是酒,是血、是眼泪、是无助和心伤。
我和潘小凡这样的酒连喝了三个晚上,白天睡觉晚上喝酒,我们谈的都是对男人的失望,可惜重点不一样,她恨的是鲁彬没出息,脾气还不好,还打老婆!导致她的人生完全地彻底地完蛋,我恨的是施小君对我的爱已经慢慢消失,现在我们的爱情跟这啤酒一样凉冰冰,充满了不合谐的气泡,终于一拍二散。
连续三天的泡吧,什么也没消除,倒是引来了两个外国二溜子,醉熏熏的,一左一右夹紧我俩坐着,问我们要地址,还问我们是哪里的MM,一个晚什么价,其实我大学英语不错,只是工作几年后全用不上,都还给老师了,但他们那几句话的意思再傻也能听明白。
我趁他俩色咪咪的目光还在盯着潘小凡的波涛胸涌,一手一个酒瓶对准他俩的脑袋砸了下去,拉着潘小凡就跑。
跑啊跑啊,我边跑边想,唉,我不再是意气奋发的那个姑娘了,不再是把做人原则搞得比天大的姑娘了,我自保、我敏感、我妥协、我中庸、我纠结、我贪心,除此之外,我居然也跟领导搞暧昧我,原来那么单纯的林小丹已经在我眼前跑掉了,跑哪跑哪,我一看,潘小凡已甩出去老远,捂着肚子喊痛。
她倒在地上,大腿根流出一串的血,我大喊:“血!”
“怎么了?”
“我是不是怀孕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二
医院。
妇产科手术室外,我等了很久,我代鲁彬在家属栏上签了字,医生告诉我:你的朋友,她流产了。我悲伤地走进病房,发现潘小凡若无其事地在看报纸,她怎么能这么坦然自若,她失掉了一个生命,她还有心情看报纸。
我夺了她的报纸:“潘小凡!”
她显然已经知道我在责问她,还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掉了就掉了,那又怎么样……法律上没有规定女人怀孕了就必须要生它。反正我都要跟王志平离婚了。”
“你不想生为什么要怀?”
“纯属意外……都要离婚了,生它有意义吗?难道还等着生它下来分家产?他鲁彬能有什么家产?根本就是个窝囊废加暴徒,他不配做父亲。”
我很疑惑:“你跟他就没有一点爱了吗?”
潘小凡收了她的锐利,渐渐回归心灵:“……孟革……在我的爱里,只有这一个名字……需要跟你说吗?算了,我当时已经选择不继续爱了。”她的回忆很短暂,很快潘小凡又恢复了常态,一脸的不屑:“爱又如何?我的爱没有任何希望,如果我爱的人得不到,那我嫁给谁都一样,所以,我的人生没有爱啦。你也现实点,姐姐。时间一长,就没有爱了。……帮我把手机拿来,顺便把垃圾倒了。”
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像潘小凡这种女人,把爱情世界弄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变幻无常还能游刃有余,让我说她什么好!
刚倒完垃圾,她大声叫我回来,“怎么了?”
“你看你看,这像不像杨惠?”
报纸正中一张照片,十几个女子或蹲或站,一看就是扫黄打非的产物,那些肯定是三陪女,大标题写着《号称最安全的场所,一夜被端》。这照片里有个斜眼的女子还真的很杨惠。腐败的家庭,腐败的女人,杨惠身家万贯资财,出来工作只是体验生活,怎么可能去做三陪。我把报纸一揉随手扔了。
医生让潘小凡住三天,她住了一天就回了,还说要趁我休假这几天好好对我进行一番人生的调教,不然我过得不好,她也没办法从容地离婚再找一个。
“你真把婚姻搞得像在大街上上班赶公车。”
“哪个爱情到头不都成了普普通通的公车,麻木地坐下去,痛苦,想下来,又没胆子跳车,最后公车没得坐了,还怨司机不给力。现代社会特价婚姻遍地开花,爱情垂手可得,离婚率堪比GDP,大家谁不是撇着嘴角,鄙薄着青春无价。”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这世界挺美好的。”
“不,是你期待美好。凭什么要为失掉一个男人而痛苦不已,没听说吗,你会因为失掉一棵大树而赢得一片森林。”
她拿掉了我手中的啤酒:“你别喝了……”
“可是……”
“不公的时候,告诉自己,社会就是这样,社会不是大学,它除了残酷的现实,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怎么还那么单纯,你看,我这都来几天了,鲁彬他一个电话也没来,什么是臭男人,这就是!”
她话音刚落,铃声就响起,一接,错了,不是她的,是我的。
我爸:“小丹,我买了票了,你请好假,我后天到。”
“爸,怎么了?”
“就来看看你。”
跟施小君分了手,公司全员竞聘,朋友闹离婚,我的工作和生活已经够乱了,能不能让我消停点,“爸,能不能别来。”
“我要去中国的最南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阵地上走走,我要去看看我们伟大的祖国改革开放的成果。”
“这没什么好看。”
“好不好看又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下午三点到站。”
“好吧。”
呃,一口啤酒差点把我噎死。
三
潘小凡听说我爸要来,她马上就要走。我立马抱着她大腿,“姐姐,你务必一定以及肯定要留下,我爸通常看我跟什么人在一起住来确定我目前的安全系数。”
“我要赶着离婚。”
“……指不定你待个几天,我能成功挽救一场婚姻,也是我的造化。”
“那我就毁了。”
“我已经很失败了,不能再我爸伤心地离开,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说呢?”
我爸说来就来,下午三点就到站,我一直等到四点半还不见人。难道他不是坐飞机来的?如果不是坐飞机,坐什么能这么快到?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再打,关机了,我爸出事了?
在飞机场问了半天,都说没有误点的飞机,乘警问我:你父亲坐的是哪班飞机。我只能回答:他说是三点到。他让我往电子栏看,三点到四点到站的班机多达几十次。“你贴个告示吧?”“行。”告示上写着:父亲林山:爸,我的地址:深圳***芦苇荡一号楼808,我的电话:***,看到告示请速与我联系,女儿林小丹。
我贴了告示还不敢离开,
飞机场一批批人流来袭,我心急如焚。
打电话给我妈,我妈比我还稀里糊涂,我问我爸是不是买了直达深圳的飞机票,她说是啊,是到广东的。“妈,广东地方大着呢,是广州还是深圳,是火车票还是飞机票。”
“你问问他嘛,我哪知道。”
“妈,我能联系上他还会打电话问你吗?你也不想想。”
“那他去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