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面的老人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笑的更愉快了,“你早就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当然是的。”顾振作淡淡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卖面老人觉得很奇怪,他的伪装很平凡,平凡到让人完全不会注意,更不会去设防。
“想要看出并不难。”顾振作说,“因为你的身上有杀气。”
“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看得出。”老人叹了口气,“也许正因为知道你看得出,我才一直没有出手。”他又接着道:“你既然一开始就看出了我是来杀你的,那你给我我的那些机会当然也不过是陷阱而已。”
“也就是说,你给我机会让我杀你,如果我真的出了手,反而等于是给你机会杀我。”他又笑着反问顾振作,“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出手吗?”
这种情况很奇特,也很微妙,老人说出的话听起来简直就像绕口令,可顾振作绝不会不明白。他又盯着老人看了很久,眼中渐渐露出了一种深沉莫测的笑,“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出手了,却更不明白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卖面老人沉默半晌,又笑了。
顾振作说:“我住在这里之后,你带着面摊到对面来卖,难道不是为了告诉我你的来意?”
卖面老人依旧沉默,依旧在笑,笑得居然有几分孩子气。
“你我素不相识,也没有恩怨,你要来杀我,当然不会是你自己的意思。”这一点顾振作确信无疑,“你的外表看起来非常平凡,几乎没有一点可以引起别人注意的特征,无论谁看到你,都不会把你这样一个人记在心里的。”
顾振作说:“因为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这种说法无疑也很正确。“但是有一点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你非但镇定,而且还会装傻,甚至已经可以把所有的精气内敛,让人看不出你的武功深浅。”
顾振作又说:“像你这样的人去做杀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别人既不会注意你,也不会提防你。”
卖面的老人长长的叹气,“顾大侠,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
“你是江湖名人,而我只是一个杀手,生活于无名无姓之中,杀人于无形无影之间。”卖面老人说,“你若是杀了一个江湖高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而我杀了你也许连一个知道的人都不会有,但我银号的存折上就会多几位数字。”
顾振作问:“好几位数字是多少?”
卖面老人轻轻地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然后把五个手指分开,“譬如五后面加四个零。”
顾振作皱了皱眉,“五万两?”
卖面老人说:“做杀手这一行风险大,但利润也大,就因为这样世上才会不断的有人做杀手。有时候就算明明知道可能会死,也还是一样会去做。”
五万两是多少?很多人算过,其中一种说法无疑是最准确的。“五万两大概够一个本分的普通人家过上几辈子。”也有一个浪荡子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太挥霍,我想五万两大概也够把一个城里的红姑娘都睡个遍了。”这就是钱财的诱惑,无论多危险,多困难的事情都会有人去做,所以这世上才会不断有犯法的人。无法抗拒诱惑,这岂非也是人类的弱点之一?
顾振作还是不太明白,他又问:“那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出手?”
卖面的老人歪着头想了半天,好像在思索着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过了很久,他才叹着气,说:“这个问题我实在很难说清楚。”
顾振作说:“我可以等。”
“我只能说,我不杀你,只因为我不过是个影子而已。”
“影子?”顾振作更不明白了。
“影子是不会杀人的。”卖面的老人说,“只有人才会杀人。”
“你说你只是个影子?”顾振作冷笑一声,“没有人怎么会有影子?”
卖面的老人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很明亮,他说得极为肯定,“当然有人。”
“那你是谁的影子?”顾振作又问:“而这个人又在哪里?”
卖面老人又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感觉,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变得很神秘。
“我是杀人影。”他说:“每一个杀人者的影子。”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能听懂?看着老人脸上的笑容,顾振作的掌心里竟不知不觉间冒出了冷汗。因为他已经听懂了这句话,而且已经猜到这个杀人影是谁了。
江湖总会有很多神秘的传说,有时候甚至会将一个人说成传奇。杀人影大概就是其中的一种,甚至可以算是最神秘的一种。因为他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也是代价最高的杀手,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也没杀过人。
一个最可怕的杀手竟然从来没有杀过人,这难道不是传奇?你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但你最好还是相信。因为江湖上根本没有人见过这个人,而见过他的人都很快就会变成死人。
杀人影既然从不杀人,见到他的人又为何会死?这难道不是传奇?
让人死也想不到的是,这居然是事实!
此刻,顾振作终于完全明白了。他说:“没想到还有人会为了杀我而花这么大的代价。”
卖面老人说:“但我敢保证这代价一定是值得的,无论要杀的人是谁。”
顾振作居然不惊讶,反而点了点头,因为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怀疑。
这世上想要杀人的人太多,但想杀人的人未必能够杀死人,甚至可能死在对方手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要请一个影子,而影子的任务便是帮助他把人杀死。
一个影子怎能帮助人去杀人?这无疑是江湖中人最好奇的一点,也是杀人影最神秘的地方。
所以卖面老人说:“如果你想要杀一个人,但却没有把握。若是你花钱请了我,那我就是他的杀人影,那这件事估计就不会那么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