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822800000011

第11章 正雅祛俗,守传存统:嘉道诗人对性灵派的全面批评

性灵派的诗歌创作,对于破除格调派的迂腐保守的诗学观念,无疑有着相当的积极作用。然而,对于知识阶层内许多深受传统文学的薰陶、艺术趣味高雅的诗人和读者来说,性灵派的诗风则是难以接受的。他们有的我行我素,有的则欲起而力挽狂澜。另一方面袁枚生活有失检点,放诞风流,又招收女弟子,大违于传统礼教。虽然,当时由于攻击理学,使“人欲 ”有了一定的解放,但传统的力量并非一触即溃,顽固的传统观念,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都会驱使一些人起而卫道。章学诚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他曾在《文史通义》中痛斥袁枚 “专以纤佻浮薄诗词倡导末俗,造然饰事,陷误少年,蛊惑闺壶”(《书坊刻诗话后》)。

而较早从诗学角度全面批评性灵派的是姚鼐为代表的桐城诗派。姚鼐曾明确指出:“今日诗家大为榛塞,虽通人不能具正见。吾断谓樊榭、简斋皆诗家之恶派。”(《惜抱轩尺牍 ·与鲍双五》)。对袁枚的批评实际上从姚鼐的伯父姚范已经开始。姚范当年与袁枚同在翰林,但姚范致仕归田,袁枚乞诗留念,姚范竟无一言相赠。刘声木以为袁枚放荡太甚,不顾礼法,故姚范 “早于无形之中已严绝之”(《苌楚斋随笔》)。姚鼐的学生方东树、姚莹对袁枚也大致贬辞,方东树指责袁枚 “未尝至合,而辄矜求变,随口率意,荡灭典则”(《昭昧詹言》)。姚莹也痛斥袁枚以“豪艳儇薄、伤风败俗之辞倡导后生”(《孔衡浦诗序》)。姚鼐本人与袁枚同居江宁,私人关系尚可,但两人生活态度迥然相异。姚鼐虽然也早早看破仕道,激流勇退,而并不颓废,游戏人间,却能洁身自好,甘于淡泊清贫的生活。因此,姚鼐对袁枚的生活方式并不欣赏,而尤不满于袁枚的诗学主张。姚鼐为袁枚所作挽诗,称袁诗:“千篇少孺常随事,九百虞初更解颜。灶下媪通情委曲,砚旁奴爱句斒斑。”(《挽袁简斋四首》)似褒而实贬,以轻率俚俗论定袁集。针对性灵派轻率俚俗的诗风,姚鼐提出了 “熔铸唐宋 ”的论诗宗旨。为此,姚鼐编选了《五七言今体诗钞》,“存古人之正轨,以正雅祛邪”。为后学指示门径。姚鼐曾作书告诫侄孙:“必欲学此事,非取古大家正矩潜心一番不能有所成就。近体只用吾选本,其间各家,门径不同 ……同者必归于雅正,不著纤毫俗气,起复转折必有法度,不可苟且草率致不成章。至其神妙之境,又须于无意中忽然遇之,非可力探,然非功力之深,终身必不遇此境也。此后,但就余《今体诗钞》更追求古人佳处。”(《惜抱轩尺牍 ·与伯昂》)可见《五七言今体诗钞》体现了姚鼐所追求的 “雅正 ”精神。在这封信里姚鼐特别强调了章法问题,并进一步提出艺术上出神入化的 “神妙 ”境界,作为更高的追求目标。然而统观《五七言今体诗钞》和姚鼐的全部诗学观点,“雅正 ”的内容还要更广泛一些。

首先,姚鼐十分重视诗歌作品的社会功用,这在《陈东浦方伯七十寿序》、《方恪敏公诗后集序》中表现得比较清楚,他希望诗人能够 “勤思国事,悯念民瘼”,能表现民生疾苦,不赞成一味 “纪恩扬美”。而《五七言今体诗钞》所选也以 “有寄托 ”之作为多。其中尤以入选李商隐诗最能说明问题,姚鼐所选,大多是反映时政的作品。而他自己所作也有不少具有讽喻作用,例如,他在《咏古》诗中讽刺汉武帝的巡游,而当时乾隆也正有南巡之举,因此很难说姚鼐没有借古讽今之意。因为历来的咏史之章就多有寄托,例如李商隐的许多咏古诗就有着浓厚的讽喻色彩,而姚鼐又恰恰是十分推重这些有寄托之作的。乾隆时期法网森严,冤狱频兴,对此姚鼐也深感忧虑。他在《咏怀》、《漫咏》等诗篇中抨击了秦以来的暴政,尤其对秦始皇焚书虐民抨击最厉,并深表忧虑:“焉知百世后,不有甚于秦。天道且日变,民生弥苦辛。”其时,乾隆禁书已经开始,姚鼐的忧虑竟成了现实。在文字狱的高压政策之下,姚鼐有如此胆识,实在令人钦佩。而官场仕途的腐败现象也同样使姚鼐愤懑和失望,他在诗中写道 “宜乎朝廷士,进者多容容”(《漫咏》)、“堂上有万里,薄帷能蔽日。亲者巧有余,疏者拙不足”(《杂诗》)、“自从通籍十年后,意兴直与庸人侔”(《于朱子颖郡斋》)、“况余本性杞柳直,戕贼弯回成拷栳”(《紫藤花下醉歌》),正是这种愤懑和失望使姚鼐早早离开官场,不愿与浊流合污。归田以后,姚鼐在书信中也经常用 “时事坏弊”(《与周希甫》)、“近观世路风波尤恶”(《与鲁山木》)、“贫乏乃今日士大夫所同”(《与鲍双五》)、“当今时事艰难”(《与陈硕士》)……这样的字句来评述当时的时政。为此,姚鼐慨叹道:“天下非无可为之善策,而得为之者难!”(《与陈硕士》)正是出于对乾嘉时期时政世运 “坏弊 ”的担忧,姚鼐十分强调文学的社会功用,他不仅赞赏写 “愁苦之言”,并且认为:“夫古人之文岂第文焉而已,明道义、维风俗以昭世者,君子之志,而辞足以尽其志者,君子之文也。”(《复汪进士辉祖书》)又推崇曹、陶、李、杜、韩、苏、黄这些著名诗人的 “忠义之气,高亮之节,道德之美,经济天下之才”(《荷塘诗集序》)。而且左袒新兴的公羊学,对学生孔广森所著《公羊通义》一书持肯定态度,赞扬说:“博洽可取之论多矣,岂可不谓之豪俊哉!”(《与陈硕士》)而他对袁枚性灵派的批评,也首先着眼于社会功用的角度,反对颓靡之风。他的《挽袁简斋四首》最后二句云:“烟花六代销沈后,又到随园感旧时。”六朝的历史经验,使姚鼐在秦淮河畔颓靡的世风里,隐约地看到了清王朝行将没落的趋势。为了挽救颓运,而要求文学具有社会的政教功用,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尽管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依靠文学解民倒悬、力挽国运的成功先例。

其次,《五七言今体诗钞》还有一个比较突出的特点,就是较多入选了宋诗,并且认为黄庭坚诗:“其兀傲磊落之气足与古今作俗诗者,澡濯胸胃,道启性灵。”把黄庭坚诗作为针砭俗诗的良药,所以姚鼐还专门选了《山谷诗钞》。黄长森说:“自先生同时有倡为性灵之说者,取其流美轻佻、易悦庸耳俗目,赀郎走卒群起谈诗,自以为附庸风雅。 ……山谷质厚为本,实足为学者涤濯肺肠,回易面目。”(《山谷诗钞序》)黄氏看清了姚鼐的矛头所指就是袁枚为代表的性灵派。而同时也显示了与沈德潜为代表的格调派的重要区别。在姚鼐之前,对黄庭坚诗的提倡虽然已有先声,但都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影响。王士祯中年虽拜涪翁,后来却又重倡唐音,作了自我否定。浙派诗人中不乏学黄庭坚者,但社会影响不大。桐城派诗人中姚范特别欣赏黄庭坚,曾说:“涪翁以惊创为奇,其神兀傲,其气倔奇,元思瑰句,排斥冥笙,自得意表,玩诵之久,有一切厨馔腥蝼而不可食之意。”(《援鹑堂笔记》卷四十二)又批评沈德潜 “以帖括之余,研究风雅, ……傍渔洋而于有明诸公及本朝竹垞之流绪言余论,皆上下采获。然徒资探讨,殊鲜契悟。结习未忘,妄仞大乘”(《援鹑堂笔记》集部甲之四》)。至姚鼐又推广姚范之说,针对性灵派的俚俗浮滑、轻薄浪荡,姚鼐力返雅正。但为避免扑火扬波,复入格调派之窠臼,姚鼐又提倡宋诗。而黄庭坚的创作精神和艺术风格既可药性灵派之淫哇痼疾,又可以药格调派之肤浅呆笨,可谓是一箭双雕,所以姚鼐一眼选定,“极力推重”(《施山《望云楼诗话》)。然而学习山谷诗也往往易流于槎枒、枯瘠,因此姚鼐与姚范一样,在提倡拗硬的黄庭坚诗的时候,还要求取法 “绮密瑰妍”的李商隐。其实黄庭坚本人也不废西昆体,其诗曰:“元之如砥柱,大年若霜鹄。王杨立本朝,与世作郛郭。”(《次韵杨明叔见饯十首》)且曾取法于李商隐。姚鼐集中学李商隐的诗歌不少,最明显的有《拟西昆体四首》、《秦宫辞》、《咏白杜鹃花》等。但是无论是学山谷,还是学义山,若只强调人工则往往易生晦涩、雕琢之弊,故姚鼐又非常注意用自然天成来调剂人工。他一方面声称:“欲作古贤辞,先弃凡俗语。”(《与张荷塘论诗》)一方面又自称:“文字无功谢琢雕。”两者初看似有矛盾,其实却是可以统一的。唯有极人工之精方能至造化之域,唯有至自然之境方能极生造之功。所以姚鼐还兼取李白、苏轼的 “洒脱自在”、“自然高妙 ”之长来调适黄庭坚、李商隐。沈曾植说姚鼐 “经纬唐宋,调适苏杜,正法眼藏”(《惜抱轩诗集跋二篇》)。也正是看到了姚鼐欲以人工研炼造自然化境的精神。姚鼐选黄庭坚《落星寺》诗,不选一、二首,而选其三,就暗示了他的趣向所在。

针对学宋诗派,如以厉鹗为代表的浙派,积冷僻小典故,喜用别名、替代辞,诗境不够宏大的流弊,姚鼐又不废唐诗,不专以宋诗为标榜。当然厉鹗七律如《悼亡姬》、《秦淮怀古》、《夏至前一日同少穆耕民泛湖》等已初露性灵派诗的端倪。这几方面的原因,使姚鼐批性灵派而兼及厉鹗为代表的浙派。

总之,姚鼐所向往的雅正,在艺术方面就是兼采唐宋之精华,而去其偏锋。而在创作精神方面,姚鼐基于 “雅正”,而重视学古,所以反对将明七子一笔抹杀。但姚鼐的 “雅正”,并不囿于“第一义”,而且也并不赞成学古守正而不知变。他曾说:“夫文章之事欲能开新境,专于正者其境易穷,而佳处易为古人所掩。近人不知诗有正体,但读后人集,体格卑,卑务求新,而入纤俗,斯固可憎厌。而守正不知变者,则亦不免于隘也。”(《惜抱轩尺牍 ·与石甫》)可见姚鼐提倡雅正,主要针对割裂传统的俗变而发,并不是反对新变,而是要求在吸收传统菁华的基础上开创新境。所以他最终把 “自出胸臆,而远追古人不可到之境于空濛旷邈之区,会古人不易识之情于幽邃杳曲之路”,看作是 “诗家第一种怀抱”(《答苏园公书》)。鉴于过去诗学论争的得失利弊,姚鼐力求圆通,所以,姚鼐诗学的个性倾向并不十分鲜明,而就其对后代诗学的影响来看,则侧重于对宋诗,尤其是对黄庭坚的提倡方面。

在姚鼐同时,以学人身份对袁枚的性灵说提出批评的是翁方纲。郭绍虞先生说:“翁氏论诗,所不满者即是随园一派的性灵之说。”(《中国文学批评史》七四)翁方纲是宋诗的大力提倡者,而在《石洲诗话》中却对袁枚最爱好的杨万里大加抨击,他说:“石湖、诚斋皆非高格,……其实石湖虽只平浅,尚有近雅之处,不过体不高、神不远耳。若诚斋以轻儇佻巧之音,作剑拔弩张之态,阅至十首以外,辄令人厌不欲观,此真诗家之魔障。 ……孟子所谓 ‘放淫息邪’,少陵所谓 ‘别裁伪体’,其指斯乎!”而袁枚正以似诚斋而自喜,翁方纲却直捣黄龙,将袁枚崇拜之偶像一拳槌碎,可谓辣手。但翁方纲与袁枚的根本分歧还在于对待学问的态度上。袁枚论诗原也不废学问,《随园诗话》、《续诗品》等主要的诗学著作都强调过学问。为袁枚辩护者,也说袁枚“未尝教人不读书”,并以亲眼所见为证:“余见其插架之书无不丹黄一过,《文选》、《唐文粹》尤所服习,朱墨圈无虑数十遍。”(郭麐《灵芬馆诗话》卷八)但袁枚的学问毕竟不深,这一点就连后来挺身而出为袁枚说公道话的蒋子潇也承认:“所惜根柢浅薄,不求甚解处多,但以供诗文之料,而不肯求通,是为所短。”(《游艺录》卷下)本来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实在也无需以学富五车相求,但袁枚在创作上所开风气,却似乎可以不要学问。袁枚重“灵性”、“灵机”,有时不免强调过头,而且自己所作往往率意,似乎脱口便可成诗,于是为后学大开方便之门。钱咏说: “太史专取性灵 ……自太史《随园诗话》出,诗人日渐多。”(《履园丛话》卷八)这就是袁枚性灵说的实际影响。而翁方纲标出 “肌理 ”二字,讲“正本探源之法”,却是要扎扎实实地讲学问,要从学问中孕育出诗意来。他认为:“宋人精诣全在刻抉入里,而皆从各自读书学古中来。”由于学问深厚,所以诗也 “细密”(《石洲诗话》卷四)。甚至认为 “考订训诂之事与词章之事未可判为二途”(《蛾求篇序》)。另一方面着眼于艺术形式,又强调 “穷形尽变 ”之法,由学古而能 “会粹百家句律之长,穷极历代体制之变”(《石洲诗话》卷四)。 “大而始终条理,细而一字之虚实单双,一音之低昂尺黍,其前后接笋,乘承转换,开合正变”(《诗法论》),都一一细加探求,然后得以尽己之变,自成一家。如果说袁枚侧重于对眼前生活的感悟,那么,翁方纲则侧重于对历史传统的感悟。凭藉对历史(包括社会、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的深入了解和认识,生发出细密的诗意,又以对艺术传统的深刻理解为基础,作细致的创造性表现,这样就能创作出 “肌理细腻骨肉匀 ”的诗歌来。但是由于翁方纲忽视了 “灵性 ”和“灵机”,所以他创作的诗歌往往缺乏诗的情趣和生气,更有甚者则成为装死学问的口袋,例如翁方纲的许多以金石考订为题材的诗歌就属于这一类,结果反被袁枚讥为 “误把抄书当作诗”(《仿元遗山论诗》)。

稍后又有宋大樽以 “学古 ”相标榜,并以 “学古 ”名集,以见其心诚志坚。宋大樽的学古对象与姚鼐、翁方纲不同,与沈德潜也有区别,而侧重于三百篇、汉魏。又强调诗歌的社会功用,重视人品。所以他认为 “漱六艺之芳润,非本也,约六经之旨,乃本也”,“若不本之六经,虽复 ‘熟精《文选》理’,有是非颇谬者矣。”(《茗香诗论》)当年刘勰为矫浮靡的文风,要求明道宗经,但未忽视形式,况且,刘勰所论之 “文”也不仅仅是今天所说的文学作品。宋大樽论诗,而欲本于六经,固然有正性情、救颓靡之风的现实针对性,但离诗道却远。当然,就宋大樽本人的意图而言,他是要提倡一种质朴诚挚的诗风。因此,就诗歌的境界而言,他力贬艳情,在他看来 “曲写闺怨,如水益深,如火益热,非教也。 ……千古英雄失足,岂不以此哉”,“又说:“好色而淫,则发乎情者不止乎礼义。不止乎礼义,则无廉耻。无廉耻,安得有气节?以流极之运,加以登高之呼,‘城中好高髻,四方长一尺 ’矣。盖声音发于男女者易感;风化流于朝廷者莫大也。特是田野之夫,犹思有清白行;洋洋缙绅,岂独为邦乡所宗,后儒晚学,咸取则焉。纵不克止沸,亦何至厝火于积薪!诵其诗不知其人,斤斤焉仅斥其诗格卑靡,定为下品之第。”(《茗香诗论》)矛头所指,显然就是袁枚,而且不仅贬其诗格,更斥其人品,所以要本六经,张礼教。由此出发,他推重朴淡诚挚的风格。“前人谓孔氏之门如有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间。噫!是何言也?以汉之乐府古歌辞升堂,《十九首》入室,廊庑之间坐陶、杜,庶几得之。”而“齐、梁、陈、隋之格之降而愈下也”(同上),由此可见其宗趣所在。

但是,由于宋大樽忽视了诗歌形式 “踵事增华 ”的一面,所以他重古体,而轻近体,重四、五言,而轻七言,所谓 “近体有止境,古体无止境”(同上)。虽然他也认为:“《三百》后有《补亡》;《离骚》后有《广骚》、《反骚》;苏李赠答、《古诗十九首》、乐府后有杂拟,非复古也,剿说雷同也。《三百》后有《离骚》,《离骚》后有苏李赠答、《古诗十九首》;苏李赠答、《古诗十九首》外有乐府,后有 ‘建安体’,有嗣宗《咏怀诗》,有陶诗,陶诗后有李、杜,乃复古也,拟议以成其变化也。”(同上)似乎也看到了新变,却不能从诗歌艺术形式不断发展的观点出发,提出建设性意见。与其诗学主张相符,他的诗歌创作拟古处也正不少。

乾隆三家中的蒋士铨,虽然与袁枚、赵翼齐名,诗学趋向却并不相同。尚镕说:“近日论诗竞推袁、蒋、赵三家,然此论虽发自袁、赵,而蒋终不以为然。试观《忠雅堂集》中,于袁犹貌为推许,赵则仅两见,论诗亦未数及矣。”(《三家诗话》)蒋之所以不愿引袁、赵为同道,归根结柢在于蒋持论与袁、赵不同。蒋士铨重视学古,又本于忠孝节义。于宋人,蒋士铨学苏、黄,于唐人,学杜、韩、李商隐(参见蒋士铨《学诗记》),而袁枚则爱好白居易、杨万里。创作风格也大不相同,蒋诗虽然有 “粗露之病”,却劲健雄直,无浮滑轻儇之态。故于袁赵两家深恶痛绝的朱庭珍却对蒋士铨另眼相看,誉其诗:“才力沈(沉)雄生辣,意境亦厚,是学昌黎、山谷而上摩工部之垒,故能自开生面,卓然成家。”(《筱园诗话》卷二)与其评袁枚、赵翼相比,几有天壤之别。所以不能把蒋士铨看作是性灵派的巨帅,相反却应把他视为阴与性灵派为敌的虎将。

其时,不为性灵派诗风所劫者,在江苏还有黄景仁,在岭南则有黎简、宋湘。

黄景仁是乾嘉时期难得的哀愁诗人,一生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翁方纲评黄仲则说:“天性高旷,而其读书心眼,穿穴古人,一归于正定不佻,故其为诗,能诣前人所未造之地,凌厉奇矫,不主故常。”(《悔存诗钞序》)这番评论虽然不免有强以己意解人之嫌,但所谓 “正定不佻”、“不主故常 ”却未尝不能体现黄景仁的创作精神。黄诗以抒情为主,但挚而不佻,故虽情采洋溢,却无轻靡之病。且黄诗取径较宽,在唐代主要学李白、韩愈、李商隐三家,在宋代也兼取黄庭坚,但黄仲则却非呆手笨脚的拟古之徒,学古而 “公然有离立之势”(黄景仁《诗评》)。神思超逸奇崛处,本于李白、韩愈;情采低回宛转处,又得之于李商隐;而矫健深刻处,又巧取于黄庭坚。但又不同于李白、韩愈、李商隐、黄庭坚。其诗如 “盘回舞势学胡旋,似张虎威实媚人”(《圈虎行》)、“才见银山动地来,已将赤岸浮天外”(《观潮行》)、“鹅毛一白尚天际,倾耳已是风霆声。 ……一折平添百丈飞,浩浩长空舞晴雪”(《后观潮行》)、“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都门秋思》)、“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和快着鞭”(《绮怀》)、“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杂感》)、“此行不是长安客,莫向浮云直北看”(《幼女》)、“当窗试与燃高烛,要看鱼龙啖影来”(《山馆夜作》)、“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别老母》)、“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思潜从物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癸已除夕偶成》)、“最忆濒行尚回首,此心如水只东流 ”(《感旧杂诗》)、“急雪溪山同寂寞,孤舟天地入清贫”(《三叠夜坐韵》)等,都情深意切,流转自如。

而岭南黎简的诗风则与黄景仁迥然不同,以镵刻奇警为主。黎简论诗也主张独创,自称 “简也于为诗,刻意轧新响”(《答同学问仆诗》)。但他并不反对学古,曾说:“作诗须从难处落手,不嫌酷肖。 ……见今人朝学古人,暮欲立一格,动畏优孟之讥,必致濩落无成,入于野体面已。”(《黎二樵批点〈李长吉集〉·题记》)他的完整看法是:“始则傍门户,终自树棨戟。”(《与升父论诗》)既能 “重理律”,又能 “空藩篱”(《过周肃斋二子》),所以黎诗虽然能 “刻意轧新响”,而终不失于 “雅”。对于古人,黎简着重于师法杜、韩、李贺、黄庭坚。张维屏认为:“其诗由山谷入杜,而取炼于大谢,取劲于昌黎,取幽于长吉,取艳于玉溪,取瘦于东野,取僻于阆仙,锤焉凿焉,雕焉琢焉,于是成其为二樵之诗。”(《国朝诗人征略》卷四十六)所评略嫌琐碎。其诗如:“惨淡石见血,无乃蛟龙怒”(《鼓涌滩》)、“千百石亹迸,汇此一帘水。清寒先迎人,去此尚一里”(《水帘洞》)、“海晓云压水,上有山压云。晨飔转欹帆,万岭悬空奔”(《浴日亭》)、“正昼牛马汗,裂地入日痕”(《秋热坐困五竹坪来话别北行》)、“飞泉袅天来,白虹结长绠。曳之入深黑,乃帖耳引颈”(《题鼎湖龙湫》)、 “鹅潭烟平月如梦,云车轧波玉颜冻”(《金花庙》)、“刀色抱人不见人,人乃声出刀中央”(《刀歌》)、“不知一夜云化水,洗出东南半天碧”(《罗浮观日图》)、“湖上秋光阔无着,约束结成明月团”(《江上行》)、“万物不动日影直,直如水弩射透石”(《苦热行》)、“高峰双壁路,一线袅悬空。马歇嘶云表,人来出石中 ”(《高峰隘》)、“水影动深树,山光窥短墙。秋村黄叶瓦,一半入斜阳”(《小园》)、“掩书开境入中年,白日黄河急鬓边”(《开镜》)等,皆刻意出奇,真可谓是 “无一语堕恒蹊”(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在艺术手法上,特别善用沉劲有力的动词,善以夸张喻拟手法强调主观感受。突出主观心灵对客观对象的改造和变形。

宋湘的创作又与黎简迥异。宋湘论诗主性情。曾说:“三百诗人岂有师,都成绝唱沁心脾。今人不讲源头水,只问支流派是谁。”(《说诗》八首)以性情为源头,所以不必以我就古,完全可以自创新貌。“唐翻晋案颜家帖,几首唐诗守六经?”(《与人论东坡诗二首》)前贤的优秀作品都并不以拟古为能,一切取决于诗人的本源。“学韩学杜学髯苏,自是排场与众殊。若使自家无曲子,等闲铙鼓与笙竽”(《说诗八首》)。而宋湘对自己的评论也是:“我诗我自作,自读还赏之。赏其写我心,非我毛与皮。”(《湖居后十首》)可见宋湘的诗学主张与袁枚、赵翼并无多大区别。但是创作风格却雅俗分明。宋诗如 “岁月去如电,磨牛迹陈陈。 ……一鸟从东来,啄啄庭树皴。侧睇似相识,似笑湖居民。去年湖居民,今年湖居民。 ……当其结撰时,古今及天下。书成取自读,不如无书也。 ……请君行看湖,尘埃与野马。 ……名虽我不知,相过无已时。 ……各住一角山,同抱一湖水。难得山水间,往来一艇子”(《湖居后十首》)、“我今卖花一万朵,置之庭中照如火。但得花开红近人,不许鸟啼悲到我”(《杜鹃花盛开堆满庭院作歌》)、“奇情运势与天游,屈曲盘挈出复收。已见道旁嫌露爪,争教檐下不低头”(《赠龙爪柏》)、“青苗收藁易,黄土葬人难。 ……道路无人哭,青犁有梦操”(《河南道中书事感怀》)、“此辈吾何爱,苍生骨欲鸣”(《惠州感事》)等,语言都极其质朴平易,而立意深刻,透进数层,耐人寻味。笔性又诚厚真挚,故无轻儇油滑之态。宋湘的七言近体,还能运古于律,健举超拔。其诗如 “客自长江入洞庭,长江回首已冥冥。湖中之水大何许,湖上石山终古青”(《入洞庭》)、“我与青山是旧游,青山能识旧人不。一般九月秋红叶,两个三年客白头。 ……无心出岫凭谁语,僧自撞钟风满楼”(《贵州飞云洞题壁》)、“马蹄今日踏滇山,山在乾坤何处边?”(《滇南胜境题壁》)等,复辞运用都极自然,不落痕迹,而立意深远,气格超逸,又非寻常诗笔所出。在这些方面,宋湘成功地吸取了陶渊明、李白、韩愈、苏轼、黄庭坚、钱载等人的艺术精华,为乾嘉诗坛开出了新的局面。陈融称其诗:“哀乐无端,飞行绝迹。”(《颙园诗话》)陈柱称其诗:“浸淫百家,兼取众长,不守成法,不守故常,故能卓然有所树立也。”(《嘉应诗人宋芷湾》)而其时受袁枚影响,与性灵派后辈著名诗人孙原湘齐名,被法式善称为 “三君 ”的舒位和王昙,诗风也有所变化。

舒位 “喜观仙佛怪诞九流稗官之书。能度曲,所作乐府、院本,老伶皆可按歌,不烦点窜”(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一百六)。所为诗,神思开展,乘空凌云,取道韩愈、卢仝、马异、李贺奇恣一脉,诗情 “郁怒横逸”(龚自珍《己亥杂诗》自注)。宋大樽则称其诗:“有时横笛竹俱裂,非醒非醉非欢娱。”(《酬铁云》)其诗如 “烈火虽燎原,不能焚远愁”(《杂讽五首》)、“被兮被兮可奈何,世间破被有许多,安得尽遣朱八作画唐六歌”(《破被篇》)、“何此虫声青且幽,如是世间了无别。十年枉自注虫鱼,反复寻维愧格物。 ……传去三生玉女言,记来四句金刚偈。初听彼此似相呼,再听往还似相诘。 ……忽然远唱一声鸡,四角悄然若乐阙。忆得此时青粉墙,霜花一寸开如雪”(《卧闻蟋蟀偶成》)、“仙人夜半持山飞,骑云东海闻潮鸡。云轻山重天门黑,落水无声化留石。 ……当年何处忽携来?此日何竟不携去?又如到此鸡不鸣石不堕,公意欲将此物置何处?且何所用作孤注?”(《张公石》)、“一峰穿一云,一云盖一松,千松万松撑虬龙,翠涛黄雪交天风。风萧萧,树重重,南朝四百八十寺,寺寺夕阳僧打钟。 ……踏遍来时路,已被下界十万炊烟封。”(《登摄山绝顶》)等皆思绪深远,诗人冥游于恍惚变幻的世界之中,寻觅着解释生活的答案。

王昙尤是一个怪僻而近于颠狂的诗人,能作掌心雷,并因此而获不白之冤,从此益放纵,“每会谈,大声叫呼,如千百鬼神,奇禽怪兽,挟风雨、水火、雷电而上下”(龚自珍《王仲瞿墓表铭》)。其诗亦放诞不驯,恣肆纵横,时时倾发出一种郁勃激愤的情怀,其诗如 “儿莫学阿爷,知书娘道好,至今饿死无人保。 ……秦王烧书黑如炭,豫让吞之不当饭。鱼盐作相盗作将,天下功名在屠贩。儿不闻苍颉作字鬼神哭,从此文人食无粟。又不闻轩辕黄帝不用一字丁,风后力牧为公卿”(《善才生二十五日》)、“君藏君显世不测,神物肯与凡人奴?天公命汝龙蛇壑,太白昏荒夜星落。鸺鹠恶鸟避空山,风雨一声鬼神作。 ……不如兀兀坐岩阿,月帽风裙好千古”(《独秀峰歌》)、“雨声不住人耳聋,抬头不见天上龙。一蛟盘天受天语,鱼鳌蛙鳅半空舞 ”(《对雨》)、“南斗输一只,五湖如旋飙;北斗输一只,三王四帝争滁濠。秦皇汉武局中一只劫,昆明赤士三重焦。 ……风姨娘子貌如春花一十八,手弄风轮绦,口传玉皇旨,脚踏南山腰。三呼复三吸,百人舆一瓢。三百六十子,连瓜带蒂抹入南圹坳。南斗罢去北斗走,有如鸦翻鹊乱归云霄”(《棋盘山为大风所倒》)等, “极波谲云诡 ”之奇观(钱仲联《三百年来浙江的古典诗歌》),往往带有浓郁的神话传奇色彩,称得上是诗中的《西游记》、《封神榜》。

舒、王的诗作,由于情调郁勃激愤,虽然时时不拘格法,却少轻薄之病。比较而言舒诗才俊气逸,构思奇妙,然尚未洗尽性灵滑态;王诗纵姿狂诞,但颇乏剪裁,不免疏犷。故舒王之作尚不足以称为雅音。至于陈文述,则近承袁枚艳情之声,而远取钱谦益、吴伟业之藻采,愈加发扬,“浓丽繁缛,如绵绣屏开,炫人心目,然千篇一律,可以移东补西。”(陈来泰《寿松堂诗话》卷一)其病在 “丰词少骨,繁采寡情”(金天羽《答樊山老人论诗书》), “以涂泽为工,外集所编,仅香奁一体,就有二十卷之多”(钱仲联《三百年来浙江的古典诗歌》)。诗风至此,愈趋卑靡。

而与陈文述相反,陈沆继宋大樽后,再倡汉魏之音,著《诗比兴笺》,伸比兴之义,扬清淡之风。魏源评其诗云:“空山无人,沉思独往。木叶尽脱,石气自青。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成连东海,刺舟而去。”(《跋陈沆简学斋诗》五)陈诗语言朴淡,诗境浑然,难以句摘,无争奇斗胜之心,而平淡之中却有清神远韵。同是取法汉魏,造诣深于宋大樽。

与陈沆志趣基本一致,而取法较宽的还有潘德舆。潘氏著有《养一斋诗话》,矛头所向首先是袁枚,同时也不满于翁方纲偏取宋人。针对袁枚 “六义颓然付狭邪”(潘德舆《戏为绝句》)有“佻纤之失”(《养一斋诗话》卷一),潘德舆重扬孔门诗教,在这方面他与宋大樽是一致的。同时他认为,性灵诗风所以风靡,乃是作者有 “悦人之心”,“凡悦人者,未有不欺人者也。末世诗人,求悦人而不耻,每欺人而不耻。”(同上卷三)故若要不为时风所动,就必须 “为己而作”,这个观点与叶燮也是一致的。而人品与诗品通,欲得诗品之高,须有人品之高。所以他强调 “思无邪”,植人本根,而不同意王世贞 “孔雀虽有毒,不掩其文章 ”的观点。不仅贬低严嵩之诗,甚至连陈子昂、王安石也不放过,这就把人品看得过于简单,甚至强以自己的政治好恶丑诋陈、王,势必不能服天下之心。在潘德舆看来当今诗风恶在 “阿謀诽谤,戏谑淫荡,夸诈邪诞”(同上卷一),所以当以 “质实 ”两字药之。在他看来:“若人人之诗以质实为的,则人心治而人事亦渐可治矣。诗所以厚风俗者此也。 ……质则不悦人,实则不欺人,以此二字衡之,而天下诗集之可焚者亦众矣。”(同上卷三)以“质实 ”两字为金丹大药,自然可以克纤佻卑靡之失。若仅以 “不悦人,不欺人 ”来限定 “质实 ”两字,倒也不失为一个普遍的准则。但潘德舆的 “质实 ”两字,又是指质朴纪实的风格,“吾取虞道园之诗者,以其质也;取顾亭林之诗者,以其实也。”(同上)而“质实 ”的最高境界是 “以性情时事为诗 ”的汉魏诗歌,而非 “以语录议论为诗 ”的南宋道学诗歌,“分辨不精,概以质实为病,则浅者尚词采,高者讲风神,皆诗道之外心,有识者之所笑也。”(同上)然而,诗毕竟不是历史,诗道广阔,风格多样,若概之以质实,强纳天下诗人于一格,断然谓舍此而无出路,必然单调乏味,由熟趋腐,诗道从此又将大弊。幸好,乾嘉以后,诸说纷呈,非一家而能独霸天下。故潘氏 “质实 ”之说也未必能使天下诗风趋于极端。同时,潘德舆虽然推重质实的风格,但对诗学源流、递变,也具有相当的洞悉力。所以他并不绝然排斥宋人,相反他也承认 “苏黄之诗,标新领异,旁见侧出,原令人目眩心摇”,且“矫七子学唐太似之病,必然师法苏黄”(同上卷一)。但是,苏黄虽不可废,而轻重有别,“学者大纲,自宜宗唐。”(同上卷四)这就是潘德舆与翁方纲的分歧所在。桐城派姚鼐倡 “熔铸唐宋 ”之说,在理论上虽以唐为主,但实际上,却以黄庭坚为当务之急用。而潘德舆虽兼取于宋,而实际所法却在汉魏以来质朴一路。清人往往好为圆通折衷之说,故须透进一层,删其枝叶,而见其实质。否则,作面面观,那么清人五官皆具,同一人样,就很难分辨。当然,无论是姚鼐、翁方纲,还是宋大樽、陈沆、潘德舆,他们在理论上总的精神,都是针对袁枚为代表的性灵派的流弊,而要求以正祛邪,以雅救俗,但各家都有自己的药方。

总之,清初以来的诗歌运动,发轫于钱谦益,又经王士祯、沈德潜的曲折迂回,而激起性灵派的全面发动,结果矫枉过正,又引起乾嘉诸家的全面修正。从而为道咸以后的诗歌开出了种种门径,提供了最直接的前提。

同类推荐
  • 有些小草比花更重要

    有些小草比花更重要

    《有些小草比花更重要》是2011年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图书。《有些小草比花还重要》是六角丛书之一,主要内容为那是儿子的工作,找看到了天使的样子,向一棵树道歉,每一天都要幸福地舞蹈,美善的花静静地开,同样幸福,老师,我相信石头会开花……
  • 李银河自选集

    李银河自选集

    这本集子包括两类文章,一类是专著片断,另一类是随笔。它们应当说是囊括了作者一生所做过的最主要的研究,囊括了作者关注过的一些最主要的话题。
  • 被审判的爱神

    被审判的爱神

    被审判的爱神--报告文学集(写“妇女回家”“优化组合”后女性的命运)。
  • 我的理想国

    我的理想国

    本书是青年学者耿达的个人自选集。书中抒写了作者近些年来对于家乡亲人的思念牵挂、对世态人情的体察认识、对情思哲理的感悟明了,对历史风物的兴寄慨叹等,全书主要以散文和诗歌等组成,全面反映了一个青年学者在面对外部的人生世相和内部的思考探索时的本真体认。
  • 吕碧城文选集

    吕碧城文选集

    本书收集了吕碧城生前撰写的文章,并附有时人记录的吕氏相关活动或评论。全书内容包括:教育与女权、旅行与文化、护生与蔬食、佛学与宗教等。
热门推荐
  • 原来你是我的奶茶啊

    原来你是我的奶茶啊

    一线女明星许呦呦面临事业危机。公司解约,经纪人跑路,黑料层出不绝。“震惊!女星许呦呦与著名书法家举止亲密,疑似被包养?!”许呦呦:那是我爸。“独家!女星许呦呦与钢琴王子共进晚餐,好事将近?!”许呦呦:那是我哥。吃瓜群众这才发现,“平平无奇打工仔”许呦呦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后来再拍到许呦呦和新晋影帝同进一小区,瓜友们已经见怪不怪,纷纷猜测影帝是许呦呦的哪位亲戚。新晋影帝:不好意思,我是她老公。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娇妻至上腹黑总裁靠边站

    娇妻至上腹黑总裁靠边站

    一间幽暗的的地下室里,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显得很拥挤,沐小熙正埋头对着电脑“劈哩叭啦”地打着字。满墙的都是某集团总裁的花边绯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变态才能干出来的缺事!几分钟后
  • 在爱丁堡的日子

    在爱丁堡的日子

    程酱是一名苏格兰爱丁堡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博士生,本应两年前就毕业,但由于对未来没有方向,瞒着家人一拖再拖。为了赚取生活费,程酱不得不在爱丁堡旧镇一家叫作MOC的咖啡网吧做兼职网管。突然有一天,MOC的同事亮亮被杀害在家中,程酱成为了第一目击者。重重谜团接踵而至,警方始终无法找到凶手和动机。程酱发现,身边常来往的留学生和其他客人似乎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就连女朋友阿刃,也隐瞒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随即,凶案竟然一桩接着一桩。就在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程酱的隔壁却突然住进了来自伦敦的女侦探......故事关于留学生活、青春迷茫、成长、爱情、阴谋、伦理、命运、商业与基因科学。打破生活的障壁,直刺心中的感动!
  • 圣灵尊者

    圣灵尊者

    吾:以灵武师为起点吾:以陨天笔为媒介吾:以圣灵大陆为舞台吾:必将凌驾九霄之上,此为圣灵尊者耀阳著
  • 举杯邀云野

    举杯邀云野

    愿我们来世,人海相寻,凭字相认。云夙,此魂,挚爱。
  • 我在江北路南等你

    我在江北路南等你

    相同的血型,不同的身份,小北本是她千万个粉丝中的一个,但却因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联系在了一起。她只爱他,默默地喜欢了他七年,丘比特不会不来,只是迟到了。
  • 望古神话之秦墟

    望古神话之秦墟

    国祚将倾,必生异兆!宛渠之民,何以从天而降?阿房宫外,何以列十二金人?徐福出海,真为寻长生不死?一切玄奥,尽在《秦墟》之内!
  • 大纲创世日记

    大纲创世日记

    诗曰:十年磨一剑,一剑光寒十九州百年立大纲,大纲烛照五千年某宅男历灭世大劫,穿越重生盘占宇宙,修炼成长的故事,……有笑点,有槽点,有泪点;有故事,有知识,有意思……新人新作,力有未逮。写作不易,感谢支持。本文原创,内容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版板所有,盗版必究。姑妄言之,姑且听之。
  • 仙界归来混都市

    仙界归来混都市

    修仙界强者冯子扬无故重生到了十八岁那年,于是,上一世所有的遗憾有了弥补的机会,上一世所有的敌人开始做生命的倒计时!简单的说,这是一个强者归来装逼打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