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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五色纷呈的南社诗人

南社诗人中,学古趋向并不一致,柳亚子 “尊唐抑宋”;黄人则取经于李贺、卢仝、马异、胡天游、王昙、龚自珍瑰诞奇肆一路;黄节、诸宗元则颇得力于宋人;而苏曼殊则有晚唐人哀感顽艳的风致。

柳亚子生于1887年,比梁启超小十四岁,1958年去世。初名慰高,字安如,更名人权,字亚卢,又名弃疾,字亚子。别置稼轩、南明遗民、秣陵悲秋客、中国少年之少年等。江苏吴江人。柳亚子的父亲 “头脑很新,在戊戌政变时代,左袒康梁,大骂西太后”。亚子 “受他的影响很多”(柳亚子《南社纪略》),颇崇拜梁启超。1903年后开始对梁启超失望。1906年加入同盟会和光复会。辛亥革命后,参加反袁斗争,先后主编上海《天锋报》、《民声报》、《太平洋报》。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以后又参加民主革命活动。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人大常务委员等职,刊有《磨剑室诗词集》。

柳亚子在诗学方面主要得力于唐诗。“幼年得力于母教,授以唐诗。十二岁已读完杜甫全集。”(陈尔冬《柳亚子遗事》)“二十岁从健行公学还来,很念了一些旧书,史部以外,最喜欢的还是诗,唐朝的李太白、李义山、杜牧之、金元之间是元遗山,明朝是陈卧子、夏存古、顾亭林、黄梨洲、钱牧斋、吴梅村,清朝是王渔洋、朱竹垞、沈归愚、袁子才、黄仲则、舒铁云、王仲瞿、陈文伯、龚定庵,都看了一些,尤其喜欢夏存古、顾亭林和龚定庵。这样,人家便以为我是龚派了。最古怪的,是对于六朝最著名的《昭明文选》以及宋朝有名的王荆公、苏东坡、黄山谷之类的诗集,却从未看过,至多,不过读陆放翁、谢皋羽、郑所南诸家的著作罢了。因为这些人都是爱国诗人,使我油然生敬爱之心,因其人而重其诗。至于讲到诗的派别来,我是主张尊唐抑宋的,同时却也崇拜非唐非宋的龚定庵。在这个时候,我的诗恐怕已经有了定型了吧。”(《柳亚子的诗和字》)柳亚子还曾说过:“直到十六岁那年,读了梁启超《新民丛报》内的《饮冰室诗界潮音集》,热心诗学革命,便把以前所作的东西,付之一炬。在作风转变的中间,还记得有一首七言古诗,开首几句是:‘嫁夫当嫁英吉利,娶妻当娶意大利,一点烟土披里纯,愿为同胞流血矣’。这便是我当时的代表作品,在现在看来,自然是非常幼稚可笑的。”(《我对于创作旧诗和新诗的感想》)这些回忆都是十分坦率的,并没有想把自己打扮成 “诗界革命 ”的英雄。柳亚子在诗歌创作方面仍然走的是传统的学古道路。1947年他在香港组织扶余诗社时,也曾说:“余雅重新诗,苦不能为效颦学步之举,正以中旧诗之毒太深。”(《扶余诗社社启》)但创作传统的旧诗并不妨碍他成为民主革命的战士。

在学古趋向方面,柳亚子是 “尊唐抑宋 ”的。因此,他对于学宋诗派曾大加抨击。在《胡寄尘诗序》中曾说:“曩者畏庐老人序林先生述庵诗曰:‘近十年来,唐诗祧矣。一二巨子,尚倡为苏黄之派;又降,则力摹临川;又降,则非后山、简斋,众咸勿齿。忆壬寅都下与某公论诗,竟严斥少陵为颓唐。余至噤不能声,知北地、信阳在今更刍狗耳。’呜呼!何其言之痛也。虽然,今日诗道之弊,其本原尚不在此。论者亦知倡宋诗以为名高,果作俑于谁氏乎?盖自一二罢官废吏,身见放逐,利禄之怀,耿耿忽忘。既不得逞,则涂饰章句,附庸风雅,造为难深以文浅陋 ……后生小子,目不见先正之典型,耳不闻大雅之绪论,氓之蚩蚩,唯扪盘逐臭者是听,而黄茅白苇之诗派,遂遍天下。 ……余与同人倡南社,思振唐音以斥伧楚,而尤重布衣之诗,以为不事王侯,高尚其志,非肉食者所敢望。”矛头所向其实即是同光体。同光体诗老多为清室官僚或废臣,在政治上虽然许多人曾有变法维新之志,但对于清室尚怀有忠心,而南社诸子,有志于推翻满清,与清室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因此在政治上,双方存在着严重的分歧。而学古趋向又大异其趣。且同光体门户既立,有附响者,亦必为后来揭竿而起者所抨击,古来宗派无一例外。这种种原因便是柳亚子这篇诗序的触发点。不仅是同光体为柳亚子所不喜,即使是康有为和梁启超,也因为政治上的保守,为柳亚子所不满。其《论诗六绝句》之三云:“一卷生吞杜老诗,圣人伎俩只如斯。兰陵学术传秦相,难免陶家一蟹讥。”便是针对康有为而发。《题饮冰室集》云:“逐臭吞膻事可怜,淮南鸡犬早成仙。荒江却有鸿文在,饱死蟫鱼不值钱。”则表示了他对梁启超的评判。

在诗歌风格上,柳亚子喜欢激昂慷慨之音。曾说:“存古(夏完淳)是明末陈子龙的学生,以神童著名,十五起兵抗满,十七殉国,所作都是激昂慷慨之音;亭林是经学家和政论家,他的诗脱胎杜甫,敦厚深挚,一方面又是反抗满清,不少故国故都之感,在当时是很合我脾胃的。”(《我对于创作旧诗和新诗的感想》)又说:“时流竞说黄公度,英气终输沧海君。”(《论诗六绝句》)在黄遵宪与丘逢甲之间,他推重后者,因为丘诗尤富有悲壮昂扬的激情,柳亚子自己的作品也是 “意气风发,声调激扬。”(郭沫若《柳亚子诗词选序》)柳诗句律畅快,纯以激情行之。其诗如:

恶耗惊传痛哭来,吴山越水两堪哀!未歼朱果留遗恨,谁信红颜是党魁!缺陷应弥流血史,精魂还傍断头台。他年记取黄龙饮,要向轩亭酹一杯。(《吊鉴湖秋女士》)滚滚胡尘暗四方,忍看鳞介易冠裳!最难义侠求沧海,如此河山对夕阳!流血千秋侪武穆,复仇九世重齐襄。锄非两字分明记,耿耿精灵倘未忘。(《吊刘烈士炳生》)伤心今日是何日?忍死遗民泪眼枯。从此中原虚正朔,遂令骄虏擅皇都。魂依凤辇排阊阖,血洒龙髯泣鼎湖。二百年来仇未复,普天犹自奉胡雏。(《四月二十五日》)一士不得志,忧烦天地同。归心湖海壮,灵想鬼神通。樊哙犹屠狗,荆卿未化虹。

送君无别物,红泪洒春风。(《送秋叶归闽,次留别韵》)忽复吞声哭,苍凉到九原。斯人如此死,吾党复何言!危论天应忌,神奸世所尊。来岑今已矣,努力殄公孙。(《哭宋遁初烈士》)热血胸中吹不凉,年年忍见柳丝长!华泾亦有邹容墓,一样秋坟吊夕阳。(《天梅以和巢南西泠吊秋诗见示》)袁安高卧太寒酸,党尉羊羔未尽欢。愿得健儿三百万,咸阳一炬作消寒。(《消寒一绝》)道胜魔高枉万端,光明终古属延安。骨灰归葬遗言在,莫作胥门抉目看。(《七月二十四日为韬奋逝世周年纪念补赋挽诗》)风潮莽荡太平洋,旧地重来漫感伤。百万大军金鼓震,江淮河汉尽壶浆!(《一九四七年十月十八日自上海至香港机中口占》)

这些诗歌激荡着诗人从事民主革命的慷慨悲壮之情。文采斐然,气势奔腾而下,如烈飙席卷大地。律体中幅也往往不为俳偶束缚,一气贯注,随意收纵挥洒。所用典故以熟为主,不事生僻,且都为激情融化,故在整体上比较晓畅。然集中长篇巨制较少,风格变化也不多,尚有美中不足之憾。

南社中另一位艺术个性突出鲜明的诗人是黄人。

黄人生于1866年,比柳亚子长二十一岁,在南社中年辈较高,1913年冬去世。原名振元,字慕韩,中年易名曰人,字摩西,号野蛮。江苏常熟人。有《石陶梨烟阁诗》、《摩西词》遗世。早慧,有“神童 ”之誉。书无所不读,名学、法学、医学、道书、佛经、小说、诗词无不穷。又习剑术,独入山中,数月不返。早年曾与曾朴、张鸿等交游。平生仰慕同姓学者黄石斋(道周)、黄陶庵(淳耀)、黄梨洲(宗羲)、黄九烟(周星)诸人,故颜其书斋曰 “石陶梨烟室”。书室悬一联:“黑铁脔神州,盘古留魂三万里;黄金开鬼市,尊卢作祟五千年”。思想学行 “狂诞不经”,与流俗迥异。1900年,东吴大学创办,聘请章太炎和黄人为文学教习,两人朝夕晤谈,黄遂倾向于革命。极推崇富有平民干政精神,抨击君主专制的进步思想家唐甄。在东吴大学曾编著《中国文学史》,为中国史上最早之文学史。又编选《清文汇》凡一百册。另外还编写过《百科全书》。1907年《小说林》创刊,黄人为主编。该刊物以登载翻译作品为主。其所撰《小说林发刊词》一文,阿英认为 “对于小说的认识,较之前十年夏穗卿、康有为、梁启超辈,有了较深刻的进一步理解”(《晚清文艺报刊述略 ·小说林》)。在《发刊词》中,黄人认为:“小说者,文学之倾于美的方面之一种也。”把小说提高到美学的高度上来认识,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在文学观念上又推重自由争鸣的独立意识,认为春秋战国之际 “文学上能矫其失者惟楚,故南北学派分峙,而使春秋以上阀阅之文学,一变而为战国处士之文学;博物数典自然之文学,一变而为名山大川传人之文学。冲决周孔以来专制之藩杝,人人鼓舞其独立自由之神,削管掉舌以与异己者为攻守,文学之壁垒一新,盖俨然一合纵连横之局。其中要以名法两家尊重适时而深恶道古,嬴氏卒以其术取天下,成三代以来未有之大业。”(《中国文学史》)而其诗歌,亦以其不愿受束缚的个性和博杂新奇、“离经背道 ”的学识为本,自由驰骋,瑰奇幻诞。“有青莲之逸,昌黎之奇,长吉之怪,义山之奇,求之近世,王仲瞿、龚定庵其俦也。”(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其诗如:

鸟扶残梦飞还坠,虫感秋凉语渐哀。列宿足陪传舍客,片云自养作霖才。(《夜坐》)牙签十万列如屏,摆脱陈言入杳冥。当世何人知意趣,前身疑我是精灵。(《独坐和定庵韵》)纷纷儒释老,荒荒经史子。十二万年中,留得几张纸。

(《咏怀》)手中一卷剑南诗,压在腰间浑未觉。睁眼四顾无一人,清气飞来咽几口,张口还为狮子吼。庭中顽石乱点头,枝头鸦鹊都惊走。 ……小梦不妨入,大梦何时出?思之思之无一言,天东送上金轮赤。先生无言只作诗,又在梦中过一日。(《早起戏作》)君民皆瘦百官肥,举国若狂天亦醉。宰相一手握盘珠,公用为乘私为除。乘除不须计,一官可得十倍利。(《短歌行》)久分好头论价值,从他缪种竟生存。自由思想起天演,碎磔河山重国魂。 ……缮葺高文破坏才,擘空飞去挟山来。金时笑倒新天国,铁血期登大舞台。(《送章太炎去苏州》)沥血发宏誓,九幽成十州。别标三位体,须漆万王头。

(《题李觉尔秘密结社和同国遗民均》)

诗语恣肆,不拘一格。抒发了诗人胸中郁勃的剑气。而且诗人的想象也光怪奇伟。如其著名的《元旦日蚀》诗句云:

不料怪事发,烦冤啼血盆。老晴陡阴晦,白昼成黄昏。碧海从古无渣滓,乃如火敦脑儿泡泡而浑浑。不见金轮银轮铜轮铁轮轮转四天下,但见弹丸黑子颠倒相并吞。得非倚天剑,误断红桑根?否则希有鸟,展翅翻昆仑。或疑夸父操蛇咄咄来相逼,不管赤道黄道黑道白道六龙且作惊鳞奔。 ……王母醉梦百妖喜,侵蚀一日无精光。 ……侫口善粉饰,似云交食轨有常。母子相食极人变,日为月蚀岂吉祥。日自救不遑,乃与世人商。扣槃扪籥者,献策何周详。或推女娲氏,七十二变最擅长。煮石作胶漆,积金如山岗 ……铸为利器御侵犯,补平天路成康庄,从此日驭无所妨。吾谓巾帼见,只堪补衮裳,补天未补日,长夜殊茫茫。 ……臣有一方可治天眼睛。欲去蒙蔽患,先正贪饕刑,月止薄薄蚀,自月以下相率食人膏血成妖精 ……愿帝一一穷治之,贤于十百上池之水千空青 ……以瑰诞的幻想象征现实,矛头直指慈禧,“诚诗家之董狐也”,“可匹袁昶《地震诗》,而藻采过之”。他如《时疫盛行戏作》、《暑剧戏作参用昌谷玉川体》、《题长吉集》、《过湖荡纪事》等古体亦皆奇诡,不同凡响。惜其诗作经兵燹大多散佚,已无从窥其全璧。

南社中另外两位比较著名的诗人,黄节和诸宗元的学古宗旨倾向于宋诗。黄节(1873—1935)又名晦闻,字玉昆,号纯熙,别署晦翁、黄史氏。广东顺德人。1900年后留学日本,从事革命,与邓实等人成立国学保存会,宣传反清思想,以诗文鼓吹革命。民国时曾任广东教育厅长,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教授。晚年从事笺注,有《蒹葭楼诗》、《汉魏乐府风笺》、《鲍参军诗注》、《谢康乐诗注》等。

陈三立称其诗 “于后山为近”,黄节自己也尝刻印一方曰: “后山以后”。其诗悲慨苍凉,笔致深折,能通阮籍之神理而遗其貌。其诗如:

何必怯舟师,何必畏利器!苟得死士心,无敌有大义。天下岂无人,苍苍果谁寄?边风吹虫沙,霾雾走魑魅。壮士怀关东,举酒问天醉。花落竟无言,奈何夜不寐。(《宴集桃李花下兴言边患夜分不寐》)强年岂分心先死,倦客相依岁又寒。试挈壶觞饮江水,不辞风露入脾肝。(《岁暮示秋枚》)江湖乍见初冬雪,天地难为一室春。(《题天梅万树梅花绕一庐卷子》)一湖山色分明好,两姓碑题俯仰生。酒气浃坟秋醊祭,烛光摇树鸟悲鸣。(《南屏谒张苍水墓》)愁入蒹葭不可寻,闭门谁识溯回深?江湖一往成回首,风露当前独敛襟。遗世尚多今日意,怀人空有百年心。(《自题蒹葭图寄黄宾虹索画》)缤纷落木行俱尽,憔悴残秋强自妍。一叶枯荣视天下,满楼风雨忆江边。(《题黄叶楼报刘三为予题蒹葭图之作》)不雪冬阳知有厉,未灯楼望及初昏。意摧百感将横决,天压重寒似乱原。(《闭门》)岁岁望秋荣,一秋岁复换。岁换根不移,花开亦多恨。(《题霜腴图为朱畺村先生寿》)眼中三十年来事,又见虾夷入国门。(《书愤》)国亡身老甚须臾,楼外风来雨打湖。湖水荷花三百顷,万鱼齐泣过河枯。(《五月十六日作》)

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对时世的忧虑,在诗歌意境的深处,层层向外散发开来,透进读者的心灵深处,使人久久不能平静。诸宗元(1875年—1932年)字贞壮,号大至居士,浙江绍兴人。有《大至阁诗集》。

诸宗元少时 “才力横辟,好魏源、龚自珍之学,颜所居曰 ‘默定书堂’。中岁始更名大至阁”(夏敬观《大至阁诗序》)。 “平生所为诗奚翅数千首,不务镵刻,而自然意远。融景于情,寓奇于偶,使读者有惘惘不甘之情,则以才逸气迈,吐语自不凡也。”(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与夏剑丞有二俊之目。其诗如:

有舌尚存言变法,此心未死莫悲秋!(《戊戌秋中寄东虚》)草间求活留花种,云外遗音有雁声。不信东南金粉地,供人挥涕说神京。(《感纪》)窃愤无端供涕泪,远情何事苦喧豗。松阴幽室求文稿,猛士终题廿一回。(《窃愤》)我虽强不悲,泪欲夺眶出。几忘殡在野,忽念抱置膝。我初闻汝病,得书恍有失。南还促宵征,入门不敢诘。见汝能笑啼,若脱械与桎。无何病中变,不谓救无术。(《四月三日哀迈》)凡楚存亡任天意,曹刘吞攫谢时流。四年两度逢多难,十口全家住一楼。(《将挈家去杭感赋》)长夜笳声逢晓静,一春花事任风飞。越中剑气今沈歇,耻著曼胡短后衣。(《寄晦闻》)其诗与黄诗幽深者不同,比较明朗,而情感亦较深沉,且有豪迈之气。南社中的情僧苏曼殊,诗歌创作的数量较少,但在南社中亦能独具一格。

苏曼殊(1884—1918),原名戩,字子谷,小名三郎,后改名玄瑛,别署燕影、燕子山僧、糖僧、玄珠、心印等。生于日本横滨。原籍广东香山,父苏杰生,为旅日华侨。母河合若子,为日本人。1902年入东京早稻田大学预科,是年加入中国留学生革命团体青年会,次年加入拒俄义勇队和军国民教育会。1903年回国。二十岁削发为僧,法名曼殊。在上海与陈独秀、章太炎、柳亚子交游甚密。任《国民日日报》翻译,与陈独秀编译法国雨果的《悲惨世界》。1912年应聘为《太平洋报》主笔,遂加入南社。后人辑有《苏曼殊全集》。曼殊擅长翻译和小说创作,亦能作画。其诗歌情采缠绵绮丽,忧郁哀伤;笔调自然和谐;体格轻灵明隽。箫心有余,剑气不足。其诗如:

桃腮檀口坐吹笙,春水难量旧恨盈。华严瀑布高千尺,未及卿卿爱我情。(《本事诗》其五)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本事诗》其八)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本事诗》其九)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白水青山未尽思,人间天上两霏微。轻风细雨红泥寺,不见僧归见燕归。(《吴门依易生韵》)流萤明灭夜悠悠,素女娟娟不耐秋。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东居杂诗十九首》)

曼殊是一个情感十分浓郁的人,而素性又极单纯。早年生活的隐痛,不幸时世的摧折,出家生活的压抑,使诗人的内心世界变得十分丰富。溢之于诗,总是带有一种深切的伤感,虽哀乐无端,而字字真切,只是缺乏气势和力度。高旭称其为 “定庵流人”(《愿无尽斋诗话》),其实曼殊只有定庵的箫心,却无其郁怒的剑气,勉强可算半个 “定庵流人”。

南社中的这些重要的诗人,尽管或多或少地以他们的诗歌传达了革命的激情,但在艺术上并没有沿着诗界革命派朦胧地意识到的方向作新的推进,像苏曼殊这位虽曾翻译欧洲诗歌的诗人,在创作上却尚未能吸收欧洲诗歌的艺术营养,而他们对于古典诗歌,在艺术上也并没有更新的奉献。在这里,中国诗歌基本上处于停滞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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