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种时候了,安楠居然还在关心有没有丢人。安知薇心中不屑表面乖巧:“对不起,那时候天色晚了,灯又没有开,我一个眼岔就叉错了脚……只有一个送我来医院的学长路过那儿。”
她这样说,安楠的脸色才好看了些,重新坐下来,用温和的语气道:“那就好。薇薇,爸爸也是关心你,你以后一定会以爸爸女儿的名义走到公众跟前的,如果之前太过不成器,以后的路,可就难走喽。怎么样,很痛吗?”
安知薇点点头。
“怎么会不痛,我们家薇薇,从小到大,可没有破过一点皮。”董薇又激动起来。
安楠举手制止了妻子,又说:“家里有的是钢琴,怎么好端端地跑到琴房练得那么晚?可不是跟要好的同学约好了吧?”
言语暧昧,似乎意有所指。安知薇微微一顿,抬眼看去安楠身后,一个女子跃入眼帘。她浑身上下顿时变得冰凉――是她?!
――安楠好端端地,怀疑自己跟同学,还是男同学晚上留在学校。安知薇原本还觉得奇怪,如今见到安楠身后的女人,她顿时又明白了为什么。
原来,是她!
“也对,林知夏都来了,你又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安知薇心道。
“安先生,许是安小姐跟同学要好,一块练习总会比在家里独自练琴更有趣呢。”女人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款款而谈。
这个女人,不过三十五六岁年纪,因为保养得宜,所以看上去艳光四射。她身材玲珑微丰,包裹在黑色行政套装里,显得风韵而富有魅力。她的眉眼和林知夏宛然有几分相似,光洁细腻的瓜子脸上,修眉俊鼻,樱桃小嘴不画而红,如烟含露的桃花美目顾盼生辉,真是美艳惊人。
只不过林知夏还是洋娃娃般的少女青涩,而林落翘的眉目已经具备了女人的万种风情,千般舒媚。安知薇对这张脸,还有这张脸底下的弯弯肠子,实在太熟悉不过了,也只有这样的女人,加上那一肚子的心机,才能成功把董薇踢走,爬上安家太太的宝座。
这个人,就是安知薇以后的后母,林知夏的母亲――林落翘。
好,很好,太好了!
林落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迫不及待,还没有正式见到我的面,就开始搬弄是非。
且看看父亲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是这样吗?薇薇?”在场所有人里,只有董薇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的,却也敏感地捕捉到丈夫的言外之意,她惊讶地问,“有同学和你在一起?”
安知薇很欣慰,董薇没有说出顾三的名字来。
她嘴巴一撇,眼圈一红,委屈不已:“阿姨,你是谁。我和我爸爸说话,你怎么在这里乱插嘴?”
小女孩的声音透着跟平日完全不一样的尖刻任性,别说安楠本来心情就因为林落翘的挑唆很不好,就连笑眯眯的林落翘自己,也吃了一惊。她变了脸色,诚惶诚恐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安先生,我说错什么了……”
安知薇才不管林落翘怎样装可怜,她有的是办法戳穿这个女人那可怜巴巴的外皮!
她大发脾气,扬着白白的缠满绷带的双手,在面前扫来扫去。
“阿姨,你认识我吗?反正我之前没有见过你,我也不认识你。怎么一上来倒说得好像你自己看见似的,有鼻子有眼地?”
安知薇稚嫩的声音尖尖细细,句句理直气壮,又透着无限委屈:“没见过的事不能乱说,你不知道吗?没错,我家里是有很多钢琴,我爸爸是伟大的钢琴家,我妈妈也很会弹琴。但今天我留在学校是有原因的――”
啪嗒一声轻响,原本放在她床头桌子上的一个报纸包裹被安知薇扫到地上,风吹开报纸外皮,露出里面的微黄打卷的破旧书本。
林落翘还不知端底,安楠已经变了神色,他一个箭步冲到那包裹前,弯腰拾起那本东西:“是《天鹅》――”
“图书馆原本不让外借这本谱子。我可是好说歹说,才说服了馆长借给我抄谱。按理说,这本乐谱是不能带出学校的,现在可好了,我违反校规了,以后再也不能借图书馆的乐谱了!呜呜呜――”
安知薇眨眨眼睛,呜咽起来。安楠是懂行的,有了这本《天鹅》作挡箭牌,她刚才所有的蛮横、无礼、尖酸刻薄,都变成情有可原。
“宝贝,原来你是为了这本《天鹅》,才在学校留得那么晚……”
董薇看着女儿被纱布包得白白的胳膊,再次心疼地搂紧女儿。
安知薇则躲在母亲怀里,朝林落翘发去最后一箭:“阿姨,你是谁呀?”
意思就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凭什么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
林落翘看看安楠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妙。
刚才安楠来的时候,林落翘捕风捉影地,着实说了几句怪话。不过她说得都很有艺术。例如若无其事地说:“知夏在学校跟我说,很羡慕知薇,人缘好好,学长学弟们都喜欢她。”又或者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过你放宽心好啦,知薇身边从来没有缺过人,同学们一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诸如此类。
所以来这里之前,林落翘的话已经给安楠造成一定影响,认定了安知薇在学校里跟男生约会,所以才会晚回家,才会摔下楼梯。
只不过,林落翘万万没想到,安知薇只用一本旧琴谱,就彻底扭转了局面――
“这是什么嘛。”
gou引男人,林落翘是高手;弹钢琴,她却是门外汉,她看着那本泛黄的琴谱,不忘反击,“你们学校图书馆也忒不地道了,这书都那么烂了竟然还珍藏。是不是馆长太过喜欢了你,所以想要留你在馆里多相处一会啊,呵呵呵……”
安楠狠狠一眼瞪过来,林落翘笑不出声了。
安知薇懒懒一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母亲怀里。林落翘说出这种话来,这一回合,她已经赢定了!
只能说,林落翘对安楠的了解,还是不如她这个女儿。
安楠最重视什么?
是他自己的面子!
如果不到迫不得已,安楠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唯一的女儿早恋这个事实的。莫说一本实实在在的,印着南中图书馆印鉴的《天鹅》手抄本就在眼前,哪怕这本《天鹅》是赝品,只要有一点点借口,安楠就会在面子上掩饰过去。
果然,安楠皱眉道:“林落翘,你说话太过分了!薇薇只不过15岁,她哪里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本琴谱确实是真的,董薇,既然琴谱不能出学校,薇薇又把它带出来了,明天你拿去学校帮她还掉吧。”
三两句就轻轻把话题绕了出去。
虽然还没有达到安知薇预期的效果,不过,躲在母亲怀里看林落翘碰一鼻子灰的感觉,真好啊。
“那么,对了,薇薇,董薇,我现在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林落翘,我新来的私人助理。”
安楠早就等着这个机会,把林落翘介绍给母女俩,“是我的得力助手。”
――得力?是在公司里,还是在床笫之间?
安知薇低声打了个招呼,低头掩去眼中寒意
董薇却十分热情地跟林落翘握手:“原来是林助理。跟在安楠身边工作的话,强度会比较大一些。不过我们家是从来都不会亏待员工的。”
“哎哟,安太太您说的什么话。可以在安先生身边工作,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不能不说,这位出身贫寒之家的女人,实在十分懂得看人下菜。尤其对付单纯善良,十几年被人豢养家居生活的董薇,对于林落翘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三言两语,林落翘就跟董薇十分熟络起来。
安楠趁着两个女人闲谈,对安知薇说:“薇薇,明天你母亲有事。这几天,就由林落翘在这里照顾你。”他看着安知薇苍白的小脸,说:“功课的话,知夏会来给你补习的。”
“好,我知道了,父亲。”
安知薇乖巧地说。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冲动!
如今的她,连独立生存都成问题。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安楠难得地抚摸了一下安知薇的头发,微笑:“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爸爸,又不是外人,不用拘谨。”
“啊,真是命苦呢。”角落里传来董薇动容的声音。
林落翘坐在她对面,已经轻轻拭起了眼泪。董薇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对安楠说:“楠哥,落翘刚才跟我说,她的女儿比薇薇才小几个月!那个男人不负责任,从出生起就丢下她们――太可怜了!一个女人带孩子怪不容易的。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念书?我们要不要帮她安排一下,进来做薇薇的同学?我们家的话,校长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这个,安太太,其实安先生早就安排好了呢。我女儿知夏已经转学到南山中学一个礼拜了。”林落翘美丽的眼眸闪动着,感激而诚恳。
董薇这才释然,她亲切地说:“你不要安太太前,安太太后了,听得人怪不自在的。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林落翘求之不得,天晓得那一声声安太太叫出来,就像一把把刀子砍在她心窝。那可是宣示着董薇妻子的地位!于是顺顺当当地改了口,安楠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安知薇蜷缩在被窝里,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于是就要走。
“落翘,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们送你?”董薇好心地问。
林落翘张口欲言,安楠已经懒洋洋地说:“不用了,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车费报销就是了。”
董薇只得作罢,又舍不得女儿,一步三回头地挽着安楠走了。林落翘恭送他们夫妻到门口,渐渐地收敛了嘴角笑容,目光变得刻毒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