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差不多已经是亥时,相府内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丫鬟拎着灯笼,匆匆走过。各个院子里的主子差不多也就寝了,院子门口淡淡的暖黄笼光随风轻轻摇曳,身在相府,心不由己。
林君卿看着四周的淡光朦朦胧胧,虽然看上去十分平静祥和,那温馨却半点不达心底。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出生在这高墙华府中,也是难为以前的林君卿了,周围处处是心怀不轨之人,只得步步为营,淡化自己的存在。
不过,一切,今非昔比。
“公子,”阿离在前面打着灯笼,“再往前走就是后花园了。”
林君卿环顾四周,一边在脑海中回忆那张地图上所标示的地点。
“那里是司长大人居住的听雪阁?”黑漆漆的夜空中她只能靠灯笼淡淡的荧光看清阁楼的屋顶。
这里不比现代,没有电灯,更没有路灯。
“是的。”
“那,那就是梅兰松三个相君的院子?”林君卿转头看向他们刚刚走过来的那条路,三个奢华大方的院子不论哪一个都是念卿阁不可比的。
“是......”
林君卿的眼睛眯了眯。
“这样啊。”
目光转回后花园,只见后花园右侧有一处冷清的宅子,与整个相府格格不入,院子门口只燃着一只小小的蜡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其吹灭。
这……甚至不需想,一定是她那神仙般的便宜爹的院子了。
虽说名弦与林丞相的夫妻名分早已名存实亡,可这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得做足。名弦居住的墨楼比梅兰松楼三个院子加起来都要大。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毕竟若是二人伉俪情深,林丞相也不会将名弦的院子安排在相府的一个角落上。
脑海中浮现出名弦清绝高冷的身影,林君卿撇了撇嘴,这么个美男子就注定要香消玉殒在这么个金丝鸟笼里真是可惜了。
“公子?”阿离看林君卿盯着墨楼看得出神,以为她是想要去见见名弦,“咱们要不去墨楼给名相公请个安?”
“不用,”林君卿收回目光,迈步向后花园走去。
名弦和以前的林君卿之间的芥蒂也不可能她这个外人解决得了。何况,问题的根本并不在她身上,她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不过,若是名弦知晓林君卿的秘密,那,倒是可以一去,不过。不是现在。
后花园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人去,相府里的人都在忙于争宠、阴谋、下绊和,活着。这倒是让后花园里的花开得欢脱了,本就不宽的小径被两边的花草盖得只容一人通过。
林君卿让阿离灭了灯笼,这要是一个火星子窜了出去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更何况让相府的人都知道一个平时连房门都不常出的公子在他人睡着时悄悄到后花园来,那她不还得在背地里被嚼烂了舌根。
随着灯笼里那一簇小小的火苗被熄灭,四周的氛围都不一样了。白日里花枝招展的花朵此刻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在冷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渗人。
一只乌鸦突然从后面的花丛中扑腾飞出,冲着他们“哇——哇——”地叫了几声就扑棱着翅膀飞入了夜幕中。
“啊!”阿离吓得顾不上掉落在地上的灯笼,死死地抓着林君卿的胳膊,一张脸唰的变得惨白。
林君卿挑了挑眉梢,安慰地拍拍阿离:“只是只鸟,别怕。”
阿离一下子脸由红转白,马上放开林君卿的胳膊辩解:“阿离、阿离只是怕公子有危险,才没有怕。”
“是是是。”林君卿好笑道。
阿离红着脸去捡地上的灯笼,一抬头,脸色又变得惨白。
公子呢?
“公子!公子!”阿离四周张望着,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公子......唔!”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下将他拉到身旁假山的地洞中。
“别喊,我在这。”林君卿压低了声音。
看清了她的脸,阿离忙点头,刚想出声发问,林君卿又捂上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阿离的眼睛猛地瞪大,连大气都不敢出。
估摸着过去了几分钟,他们头顶传来了声音,正好是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刚刚还看到他们在这。”一个浑厚的男声说道,“我们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不可能,”另一个声音沙哑道,“这两人都是废柴,不可能会发现的。”
林君卿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丫的,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叫她废柴,因为她要是废柴,那其他人就得是废柴中的废柴了!
不知道已经被林君卿在心底千刀万剐的两人四处寻找了一会,当然无果。
“我到里面去找找,”那个沙哑的声音道,“你去向丞相大人汇报。”
“是!”只听见几个跳跃声,上头便再没了声响。
丞相?躲在地洞的两人心中一动。
刚松下一口气的阿离刚想说话,嘴又被捂上了,林君卿湿湿热热的呼吸喷在阿离的脖子上暖暖痒痒的。
“他们还没走。”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们头顶。
“看来真的没在这,”沙哑的声音响起,“去向丞相汇报吧。”
“是。”
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林君卿侧耳听了听上头的动静。
一、二、三。如此在心底数了三声,林君卿一只手环着阿离的腰飞身出洞。
哼,如此招数在她初入杀手行业便早已屡见不鲜,林君卿不屑地撇撇嘴,果然丞相培养出来的人也不过尔尔,废柴。不过,幸好在那张地图上标记此处有一地洞,不然,这一遭他们是决计躲不过了。
“公子......”阿离担忧地看着林君卿,不论是谁,听见自己的母亲派人跟踪自己,心里都不是滋味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林君卿早已不是之前的林君卿了,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没半点干系的中年大妈而心生难过?
林君卿一看就知道阿离在担心什么,她笑眯眯地摸了摸阿离的脑袋。
“安啦,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阿离以为她是在故作坚强,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林君卿,闷声道:“公子,阿离永远不会离开公子,就算是公子赶阿离走阿离也不会走的。”
林君卿既是哭笑不得又十分感动,只得拍了拍阿离的背,“好。”
本就出来得晚,加之中途的一段小插曲,如今差不多已经子时了,林君卿带着阿离穿过后花园,躲过后门侍卫的巡逻,偷偷翻墙出了相府到了后山。
相府的后山下去就是官道,但距那里还有好一段路,中途有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森林,森林外围是一条小溪,小溪过去就是一片草地和山丘。
“呼!”林君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浊气。
果然,外面的空气就是要比相府好太多,相府就连空气都掺着阴谋的腐臭。在这里也不需要处处小心身边的人会冷不丁地谋害你,不用在乎其他人的冷嘲热讽,更不用受那些框框架架的规矩束缚。
看到阿离还在一脸担忧地看向背后是否有人跟着,林君卿也不禁叹了口气,今晚是她大意了,居然被跟踪了那么些会儿才发现,回去又得被盘问了。
林君卿一把拉过阿离一起躺在草地上,阿离惊呼道:“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
“嘘,”林君卿躺在如毯子般的草地上,感受着草尖上凝结的露珠,“看上面。”
阿离闻言将视线投向天空,又是一声惊呼。
正是因为这儿不像现代有那么多的灯光,所以夜空中的星星才会更加密,更加的亮。
璀璨的银河静静地在黑缎子似的夜空里流淌,一颗一颗的星子恍若浮尘上下飞舞着,一阵带着草香的风吹过,小草抚在两人的脸上阵阵瘙痒,白雾般的层层云朵被吹散,露出了一轮皎月,霎时,周围的星犹如失了光辉,虔诚的向着玉盘般的圆月低头臣服。
“阿离啊,”林君卿在微风中眯上了眼,“你有没有听过嫦娥的故事?”
“嫦娥?”阿离沉浸在夜幕中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没听过呢,不过,这个名字好美。”
皎月洒下冷冷的银辉,淡淡地在两人的周围上下飘舞,在林君卿缓缓如溪流的嗓音,进入那冷银色的幻境。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皎月中似乎有一道身影,像是听到了林君卿诉说的故事一般,也掩面低泣。
阿离已在那神秘朦胧的幻境中沉沉睡去,林君卿看着月亮渐渐西移,估摸着已经凌晨了。
她慢慢坐起,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越过小溪投向森林深处相府的方向,又该回去了吗?
看着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阿离,林君卿扶了扶额,这死孩子。
抱着阿离慢慢跨过小溪,林君卿又叹了一口气,看向头顶。
“仁兄,你都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了,作为回报你要不帮在下抱着他回去?”
这死孩子看着轻实则不知道多重。
头顶没有声响,林君卿只得用脚尖挑起一粒石子直直射向树梢。
只听一声闷哼和几个跳跃声,森林又恢复了静谧。
这年头有同情心的人都死光了吗?林君卿摇摇头朝着相府走去。
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到这么个没人性的世界?
老天爷,我操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