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鼓眼自己带着幼崽可还算不上什么家族，就算加上臭臭也凑不足数。她需要依附于某个雄性，替他看护巢穴、保护储粮，条件适宜的时候满足他的欲望兼顾生养后代，和其他雌性一样。一个成年雄性加上三、四个雌性，还有同等数量的幼崽，就是一个家庭的基础单位。
不过到了食物匮乏竞争激烈的年代，就像这两年，单一家族的组合可是抵挡不住饿红了眼的巨魔同胞们的。弱小的家族会本能地选择依附更强大的群体，强大群体中挑选出最强悍的少数个体，替整个群体争夺领地——这就是巨魔另一个生存之道。虽然残酷，这么做却无疑能最大程度保存下巨魔这个种族。至少在获胜的群体中，对延续至关重要的雌性和幼体得到了最佳的保护，而不是因为弱小而最先被剥夺生存机会。
鼓眼的身份，是一只体格并不怎么庞大的巨魔断鼻的配偶。
这个雄性的名字和他的相貌完全匹配。据说是他早几年就遭到过人类的猎捕，在挣扎过程中不但失去了一只手臂，还被砸断了鼻梁。失去高耸且鹰勾一般挺拔的鼻子，无疑大大降低了他的魅力。作为第一批被抓获的巨魔活体，他在巨魔猎人的临时营地遭到残酷折磨。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不断被切割、捅扎、流血的重复。当他靠着幸运的雨夜和猎人们的疏忽逃出那个魔窟的时候，断鼻的体重降低到普通幼崽的水平，比他在巅峰时少了整整一半。硬是靠着巨魔复生的天赋，以及冥冥中神秘神祗的庇护，断鼻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还因祸得福，一跃跻身于巨魔中顶尖雄性的层次，连鼓眼这样的‘美人’对他也是青眼有加。
断鼻的体型一般。但是布满他两臂、胸腹甚至背后，黑褐色不规则的硬块凸起，却让他具有其他巨魔所没有的威慑力。这是从抓捕残害他的圆耳朵人类那里学来的本事。断鼻发现，人类的身体其实很脆弱。从逃跑那天他一只手就折断了某个追得太近的猎人的脖子就可见一斑。人类能压制住更为强壮的巨魔，是因为他们战斗时穿着坚硬的、带着铁刺的外壳。身体刚恢复，断鼻就又回了一趟曾经受苦受难的营地。那里早已人去一空，然而他还是在人类居住地附近常见的垃圾堆里找到东西。一些损毁铠甲的残存碎片，一些断裂的劣剑、劣刀。断鼻起初是把所有硬的东西挂在身上，很快就发现打斗的时候不但不能帮助自己，还容易造成割伤、撞伤。于是他索性把这些硬壳片插到身体的伤口里，任由其与复生的肌肉皮肤长到一起。再次爬起的断鼻，很快就成为湖泽中绝少敢惹的存在——谁都不想和一个擦一下就能让双方都血肉横飞的疯子打架。
不可否认，断鼻坚韧、顽强，还敢打能打。不过，他还不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断鼻效忠于一只体型足有一个半他那么大，也更为凶蛮的巨魔——巨颈。巨颈不仅块头大，脑子也活络。譬如遇到断鼻这样的暴脾气，他就用更残暴的手段压服对方。一场延续整个半天的狠斗，巨颈的身上被扎刺出十几个能伸进去一只拳头的伤口，而断鼻则被殴打到直接断片昏迷过去。从此以后，断鼻就成了巨颈手下最强的打手。而巨颈也对断鼻的配偶和孩子多有照顾，给他们分配较多的食物和较为舒适的居住环境。如此一来，即便是落到被驱赶出巨魔湖泽的倒霉境地，断鼻依旧对这个群体忠心耿耿。
这个群体已经比前一次月圆之前缩小了许多。
鼓眼是个经历了三十多个冰冻季节的壮年巨魔。某个闲的无聊的古代精灵术士曾经论证过，如果排除掉恶劣的环境和暴虐横行的环境影响，巨魔多数能活到一百多岁，还要超过人类。不过有那个前提，这寿命其实就是个伪命题。在北方的巨魔湖泽，活过四十个冬天的巨魔就等于人类中的长老了。可惜巨魔不是以经验和智慧来评价个体在群体中的地位的。相比于鹰勾鼻子后面的脑浆，他们更信任结实的胳膊和黑黄色尖利的牙齿。因此强壮若普通雄性巨魔的鼓眼，此时也仅仅是承担维持幼崽们秩序的工作。至于侦察，捕猎，战斗，则是巨颈和断鼻他们的责任。
鼓眼的崽子中，重生的那只最活跃，食欲也最旺盛。估计它的感知还维持在壮年的阶段。鼓眼对此一视同仁，既照顾自己亲生的两个幼崽（其中一只不是断鼻的种），也分了部分精力给这捡来的孩子。雌性中年龄最长经验最丰富的她，遵从祖先口口相传的故智，约束其他雌性和幼崽的同时，还给他们分派到水塘里抓蛤蟆、树根底下挖蚯蚓的活计，填充有些不足的补给。她手里的草绳上，现在就拴着十几只楞楞的瘦蛤蟆，显然对被迫离开温暖的泥洞还没适应过来。等它们适应了，恐怕离进巨魔肚子也不远了。
鼓眼略显骄傲地在留守的臭臭和她看护的几个幼崽面前晃了晃她的捕获。不过在加餐之前……，鼓眼饱含母爱的一巴掌，啪，重重地拍在养子的光脑袋。这家伙刚才左看右看，想要离开队伍去抓东西吃，差点拖了整支队伍的后腿。幼崽嚎叫一声，惹得它的哥哥和姐姐呼呼哈哈地直笑，虽然它的骨架子要比后两者都大一圈。
“后面……有什么东西。”幼崽哼哼叽叽地解释。
鼓眼呼地直起身，张大到几乎有面孔三分之一大小的硕大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却什么也没发现。臭臭跑了过来。“我来管教它，我来管教它。”说着，它狠狠地拍了那只壮实幼崽的后脑勺。想了想觉得不够，又把另两只各拍打了几下。
“别闹！”鼓眼一巴掌拍服了捣乱居多的臭臭——武力是巨魔中最有效的说服手段。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后方稀疏的林地。这支巨魔的队伍已经靠近人类社区，偶尔能看到些被双足动物踩出的道路，以及被挖掘成方方正正的‘草地’，显示出与巨魔湖泽不同的痕迹。鼓眼虽然从没如此深入到外边的土地，但从前辈的故事中听到过类似的景象。而这，意味着肥硕得跑不动路的猎物，以及凶残蛮横的人类。不过故老也说，那些圆耳朵的人类实际上是些靠数量取胜的卑鄙家伙，单个遇上巨魔就是盘菜，真正要提防的是他们集结成群，排成整齐队伍，身上穿着闪亮的皮、手里拿着嗖嗖射铁枝的弓。
鼓眼看了看天空。“在‘暖烘烘’消失前，我们必须找到地方搭建临时巢穴。”挥挥手，她带着队伍继续向雄性们消失的方向走去。
巨魔的身影消失在灌木和林地之间。不久，一只乌鸦嘎嘎叫了两声。随即，一些穿着土褐色斗篷的形体便从山坡后显现出来。
隐蔽能力最强的巡林客库路芬从树杈中翻身跳下，稳稳地站在领头的阿姆拉斯面前。“这群丑八怪呜哩哇啦地不知道在吼些什么。不过数量倒是不多，大致在二十只上下，还是算上里面的幼崽之后的。它们的感知倒是很强，我差点就被发现了。”
作为贴近自然的族群，精灵会水族语衍生的各类语言，甚至能辨别鸟兽叫声的含义。可惜巨魔语显然不在此范畴之内。名为埃尔雅玟的女性精灵让库路芬重复了一下他所听到的，库路芬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几句。
埃尔雅玟解释道：“巨魔使用的是源自混沌意识，类似兽人语，却又混杂了部分土族语的一种语言，部分引用了深渊语的词语。我在水镜术士门下学过些深渊语，能听出它们大致是在与雄性会合，另外就是它们马上就要搭巢宿营了。”
这就能解释之前的脚印对不上他们追上的巨魔数量的问题了。巨魔是具有初级社会基础的魔物，自然会划分出突前作战的部队，以及老弱构成的后营。
“阿姆拉斯，这群巨魔的数量太大，单是我们这几个可对付不了。”队伍中一个年龄稍长的精灵谨慎地提议。“而且它们去的方向是人类的聚居区，我们至多是派一个提前通知他们就好。”
另一个较为年轻地则反驳道：“巨魔作为魔物，是所有文明种族的死敌。要我说，就应该乘着它们队伍分散发起猛烈的袭击，至少也要把幼崽居多的后队给消灭掉，省得它们长大了袭击我们。”
阿姆拉斯沉吟不定。放任巨魔去袭击人类，他是一点精神负担都没有。不过放任巨魔做大，又有可能反过来影响到纳兹塔的安定。如何抉择，还真是两相为难。
他的目光转向库路芬，库路芬却又看向埃尔雅玟。埃尔雅玟受过术士系统的学习，见识要比他们丰富得多。
埃尔雅玟回想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对队长阿姆拉斯道：“巨魔很少结群离开湖泽中央地区。以往也曾出现过以家庭为单位的少数巨魔闯入森林猎食的情况。但自从人类进入这个区域后，它们就都去袭击那些人类的村庄和畜圈了。像这样上百只成群结队的情况……。”她本想说‘闻所未闻’，却突然记起什么。“对了！翡翠宝典中关于纳兹塔的历史有一章节提到，湖泽的巨魔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会自相残杀。最强壮的那些留下来，而其他的则组成无数个几百上千只的群落，离开湖泽的核心地带一路向外扩张。它们在沿途吞食任何能吃下肚子的东西，制造出一大片鸟兽绝迹、草木不生的荒芜之地。直到被文明或其他黑暗势力消灭，或者到达适合它们的土地定居下来，形成新的巨魔巢穴。纳兹塔北部的巨魔湖泽，据说就是上千年前，海斯勒姆地区的一场蝗灾，迫使小股巨魔延比耶夫河北上而形成的。”
其他的精灵都为之震动，一时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如果埃尔雅玟说的没错，那么湖泽的巨魔就是进入另一个活跃期。这意味着大量饥饿凶残的魔物的涌出，以及精灵……和人类的灾难。
“不要慌！”这时阿姆拉斯就要发挥队长的作用了。“埃尔雅玟提到的是一种可能性。就算是真的，我们纳兹塔的哨兵作为守护阿尼弭族隐居之地的第一轮警哨，也必须把最准确的信息带回王廷。怎么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呢！？”
精灵们渐渐安定下来。有些刚才吵得最凶的，现在都露出羞愧之色。
“阿姆拉斯，我们该怎么做？”年长的精灵率先做出表率，决定听从阿姆拉斯的命令。
“继续跟踪这群巨魔。”阿姆拉斯斩钉截铁地说。“直到我们发现它们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如果有机会，就干掉它们的首脑。这么大一群巨魔，要说没有哪个大块头的统领，绝不可能维持住秩序。”
“要不要通知附近的人类？”埃尔雅玟询问道。
阿姆拉斯略有些迟疑。库路芬在他耳边轻声道：“和人类联手，或许就能彻底消灭这群巨魔。”
阿姆拉斯缓缓点头。随后便安排哨兵们整装，稍作休息后继续前进。同时，他又叫过一个年轻的精灵，让他去寻找人类聚居地，给那些不请自来的寄居者带去巨魔来袭的消息。
实际上，离这个精灵巡逻队西北不到一百弗隆，就有一支人类的军队。他们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现，与纳兹塔精灵是同一个原因。
亚尔维斯（Alvis），野狼镇（利普Lipu镇）的守备队长，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虽然身材不魁梧，体格力量也不过人，不过仗着身为野狼镇镇长儿子的身份，加上不算太愚钝的头脑，已经牢牢掌控这个位置四、五年了。当然，与他那个据有镇长称号三十八年的老爹来说，亚尔维斯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今年三十五岁了，自认未来的道路就是作为提家族霸着这个守备队长，一直到他的某个侄子能接任为止。亚尔维斯觉得在此之前，他的哥哥，野狼镇长的长子，即便是接替了老爹的位置，也会对他一点台面下的小动作视若无睹的——譬如从往来商队的过路税中分润几分、让自己的妻弟负责守备队的补给什么的。
现在，亚尔维斯倒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过乐观了。
莫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焚烧哥哥的某个情妇的商铺提供的劣质肉干做得太过了？龙神在上，他那就是给吃到了蛆的愤怒手下们做个样子，钱可是照数给足的了。要么，是那个谣言的缘故？说老奸巨猾的老爹把年轻时的老妈献给路过的贵族领主，这个他信。可说他是贵族的孽债，就他们兄弟两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就是头上绿油油的老爹本人都不信的罢。说八竿子打不到的贵族要替他争夺野狼镇的控制权？野狼镇是皇家直属领地好不好，是驻扎了帝国官员的。再大的贵族伸手，那也是立刻被剁的下场。如今可是手腕强硬的威廉姆十四世皇帝的治世，去年西部省好几个贵族在家里坐着都被夺了分封铁卷的。
他这次接的任务还真是棘手，怎么也不像是无缘无故的巧合。敲打，一定是稍作敲打，亚尔维斯只好自己安慰自己。
停止在营帐中的踱步，他重新回到桌子前，凝视着上边摊开的地图。图上，新拓地夹在戈缇（Gatti）黑石山脉和纳兹塔森林之间，是一块狭长的区域。这里原来是魔物出没的蛮荒之地。然而随着北境的建立，魔物从黑石山脉的峡谷侵入的渠道被堵塞，精灵王国则遏制住了东边森林和泽地的混沌源头，星数的村庄和城镇建立起来，人类成了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亚尔维斯学过这些历史，甚至知道纳兹塔精灵的描述与此大相径庭。
不过这都不是他现在要关心的。从去年起，新拓地各居民点遭受魔物攻击的事件便倍数上升。虫月（十月）开始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出现了巨魔这种大型魔物袭扰乃至屠灭整个村庄的惨案。伴随着的，是各种传言蜂拥而起。有的说是威廉姆皇帝不修德，惹怒了守护帝国的术士，不再维持村镇地下的防御法阵。也有说是龙神觉醒即将再次干涉凡界，魔物因为感受到世代的变迁而开始躁动。其中不乏乱世将至，北方圣人出，拯救黎民的谵语。还有些阴谋论，说是纳兹塔精灵放纵魔物袭击人类社区，企图收回被占据的土地。
新拓地的帝国官员多半是除了收税捞钱就一无所长的绣花枕头。于是以野狼镇的镇长为首，地方的实力派被召集起来，乘着寒冬局势相对缓和的契机研讨对策。讨论一个冬天，最后勉强做出募集军队应付紧急的决定。然而承平已久，整个北方新拓地有十一、二万人口，除去极北的努瓦雍城之外，灰河（卡纳Cana）流域的就有七、八万，可常备兵才不足一千。野狼镇出一百五，其他各镇七拼八凑，齐装整员的不过三百。和努瓦雍这样既产钢铁又面临蛮族、异教徒的边疆伯爵领根本没法比。而率领这支军队的，正是野狼镇的守备队长，镇长的儿子亚尔维斯。亚尔维斯想起自己的兄长一副语重心长的嘱咐，就忍不住有一种立刻拔出刀砍了他的念头。幸亏老爹他们当众承诺在外作战期间足额补给、两倍薪酬，而且最多只需要维持到4月（雷月）春耕后，否则不仅亚尔维斯要爆发，恐怕底下那些守备兵都会哗变了。
亚尔维斯看着零零数数三百人实在有点畏缩，地方长老们也觉得总不能让近三分之一的常备兵力去送死罢，于是又出钱招募雇佣军。也是托努瓦雍前期准备与异教徒的战争的福，出发前竟然有四百名自带武装的雇佣兵加入进来。各镇又凑了五百民军，都是壮丁小伙子，充数的同时也能承担辎兵的角色。就这么一千两百人，开始了在灰河流域的魔物清剿工作。过年后的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东巡西守，剿灭过野地里肆虐的狂化鼠，击退过从黑石山脉流窜来的獠牙猪，虽然免不了被各地的官员、贵族、镇长、村长当免费劳工使唤，但在民众之间也获得了一定的声誉。亚尔维斯却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他有意挑选路线，避开最凶猛最诡异的魔物的缘故。其中，老奸巨猾……哦，口误，应该是老马识途的雇佣兵队长富毕恩（Fabian）起到了尤其重要的作用。不愧是在北地赫赫有名的钢之羽佣兵团的统御官啊。
可惜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东北部靠近湖泽区的巨魔的袭击越来越猖獗，亚尔维斯他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迫使他结束南部相对轻松的任务，率队沿着北方简道的延伸段向北行进，很快就发现村镇遭到巨魔袭扰破坏的明显迹象。一处三十多户的小村更是人畜皆灭，看到残破的尸块和巨魔的排泄物混杂在一起的景象，队伍中许多人整整两天对着往日最受欢迎的干肉毫无食欲。倒是便宜了那些雇佣兵，毫无影响地继续大吃大喝。接下来的十天，亚尔维斯的军队三次遭遇游荡中的巨魔，都是四、五头的群体。在愤怒和复仇之心的鼓舞下，他们很快就消灭了这些残暴的魔物。有一次还追踪到巨魔的巢穴，一窝端了里面的十几个巨魔幼崽以及保护它们的雌性巨魔。
受胜利的鼓舞，亚尔维斯索性在野狼镇和努瓦雍城之间的一处狭隘山谷建立起营地，将队伍分散为十几支四、五十人的小队，划片清扫四周的地区。仅仅一两天时间，近半队伍就都传回发现并剿灭巨魔的捷报。不过这个时候，雇佣兵首领富毕恩已经觉得情况有异了。他刚隐晦地提醒了一下亚尔维斯，亚尔维斯还不以为然之际，一支人类小队被巨魔屠杀过半的坏消息就传了回来。其他的小队也陆续出现伤亡情况。这些可都是同乡子弟兵，亚尔维斯连忙派信使传令，将各队收拢回营地。
如今已是迟疑不定的亚尔维斯看着地图，一个个扫过军队曾经遭遇巨魔，或者各地传回遭巨魔袭击的黑色标识，心里埋怨老爹怨恨老哥之外，对这场清剿魔物的战事越发没有信心。
“亚尔维斯，我的朋友，你在帐篷里的时间太久了。难道你没有发现今天阳光明媚，正适宜休闲打猎？”经验老到的佣兵队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飘满酒沫的木杯。
看来是新一批补给到了。不但有肉和面粉，还有酒。外面传来女人轻佻的笑声，以及男人放纵的欢呼……哦，还要加上女人。
如果是其他时间，亚尔维斯一定是加入接下来的狂欢。可惜他现在是一点兴致都没有。“富毕恩，你还有兴趣打猎放松，我可是愁死了。”
雇佣军首领嘿嘿一笑。“愁的是贵族老爷，我们雇佣兵讲的可是今日有酒今日醉。”
亚尔维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想说‘我可不是什么贵族老爷’，可现在操心伤神的不正是他这个镇长之子吗？听说老爹倒是在运作给自家讨个封爵的事，不过好处多数是便宜了大哥那一家，自己是怎么也凑不上的。转念间，亚尔维斯突然有了点明悟。
“你觉得……这次巨魔入侵，背后另有玄机？”
“我只是个雇佣军的兵头，哪里懂什么玄机不玄机的。”富毕恩没有接茬。“就我二十多年游历厮杀的经验，我只是觉得巨魔这类魔物，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是不会成群结队出现的。最初那支五十队，差点全军覆没的，我的一个手下前天爬回来了——丢了一条胳膊和十个脚趾。他告诉我，袭击他们的是二十多只成年巨魔，还有一只特别大个的异种巨魔。有这实力的巨魔家庭，早就在湖泽中央称王称霸了罢，哪里有可能出现在人类居民区？”
亚尔维斯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上的地图。“你不会是相信术士与领主、皇帝交恶，弱化了防御法阵的效果这些荒诞的传言罢？你们队伍里没有术士也有魔法师罢，要真是这回事他们能感觉不到？”
“当然，发现异常的第一天我就让我们钢之羽的少数几个施法者察看过了，遭袭的镇子里敷设的法阵一切正常。”
亚尔维斯扫了他一眼。还真查了？看来雇佣兵天生没有安全感，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你还担心什么？”
“要让魔物袭击村庄，可不仅只有削弱防护法阵这一个办法。我听说曾经有个贵族，把魔物的卵偷偷放在他叔叔家的城堡里，吸引来了两头激怒的魔物。最后的结果是他顺理地吞并了他叔叔的领地，还没留下一点后患。”
还有这样的方法？亚尔维斯低头沉吟，一时有些走神。
“当然，我们的游侠也仔细搜查过附近区域，没有发现被铁链捆绑的巨魔幼崽或是巨魔美女之类的狗血情况。”富毕恩只当没察觉守备队长脸上的神色变化。“所以这些巨魔四处流窜，一定是受更大范围的某个影响？”
这个区域，有足够影响力，能趋势压迫巨魔的，再结合到新拓地最近魔物的骚动，除了术士，那就只有……。
“我可没特指谁。”富毕恩迎着亚尔维斯投来的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不定就是巨魔没吃的了，所以闯到新拓地来打食的。”
亚尔维斯压低了声音问：“你说，我父亲和我哥哥会不会事先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把我们推出来搪塞的？”
你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罢——富毕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是完成一个朋友交付的任务，顺便赚点小钱而已，没打算纠缠到地方豪族家庭纠纷里啊。这朋友要他做的也真奇怪，挑起新拓地的人类和纳兹塔精灵之间的矛盾，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莫非是要买了东家买西家，赚消息情报的钱？又或是某个想要用尖耳朵商品逢迎帝国贵族的奴隶贩子的阴谋诡计？
“我想您的兄长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您的父亲也不会如此亏待您。”富毕恩安慰道。
虽然这么说安心一点，但问题还是没解决。亚尔维斯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他抱着头呻吟道。
“还能怎么办！吃饭，喝酒，放纵，然后整队出发，干掉一个巨魔，再干掉一个巨魔，干掉一群巨魔，或者撑到下个月底，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富毕恩豪爽地哈哈笑着说。
的确，接下来亚尔维斯还得带着一千多人的部队不断清剿周边的巨魔，或许还包括其他更恐怖更危险的魔物。其中的风险和损失，让这位家族特别培养的军事人才不由胆寒。可人类不就是这样，在蛮荒的土地上与野兽、魔物和形形色色不同的天灾异祸搏斗，从而不断崛起的吗？能踏上这条铁血道路，是亚尔维斯和富毕恩这样的小人物的幸运。——玛威堡大公威廉姆如是言，如果他从坟墓中复生的话。
“队长，有个精灵跑来找你。”亚尔维斯的一个手下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亚尔维斯和富毕恩面面相觑，脑子里都不由生起一团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