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八月中旬,邝梓健的工作时间恢复正常,不用每天在狭小的管理室内呆上十二小时令他松了口气。而余下的时间他几乎都陪着John,偶尔的才会去姚琳家吃上一顿晚饭。
John和老年人一样,最难熬过夏与冬这两个季节,每年夏冬季老人都会食欲大减,精神萎靡,像马上就会看到自己死相一样两眼空洞。
但就像和病床上的亲人说话一样,所能做的,唯有陪伴。
撕下日历扔进马桶,距下次再去研究所还有二十多天,每当在现实世界中生活上一段时间以后,研究所在脑中就会变成一个不真实的地方,而同样的,从研究所出来时,现实世界则转换成一个不真实的所在。
这其中是否有玄之又玄的东西存在呢?
就像禅。
然而当邝梓健静静陪在John身边时,他是有那么点恐惧的,他所恐惧的不是试验本身,而是接下去所要回到的过去,所要看到的在安眠剂世界中,那个“已逝过去”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他恐惧这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像邮轮沉没后独自一人生还,坐着黄色救生艇飘荡在红色月亮的海面上,海浪将把自己带往何处?他全然不知,又会否在漂流一段时间后,等来的,仍旧是死神?
恐惧感在心中蔓延,吞噬他苍老的心。一时间竟连庐小喻的脸也不敢想起。
又工作了几天中午吃饭时碰上金总,好在姚琳不在身边。金总称邝梓健为“勇士”硬将他拉入高档的韩式饭店,倒上烧酒两人喝起来。
金总不知道邝梓健请假是为了去研究所,还好心的用难听的国语询问其家人状况。但邝梓健哪来什么家人,早死绝了。没死的也不再联络。可为了下次还能请上假又不得不装出副苦恼的样子称家人的病时好时坏,大概还要陪上段时间。
金总信以为真,也有些伤感起来。金总与邝梓健年龄相仿,他连说两三次有困难的话尽管去找他,能帮的一定帮。他还用了一句或许他不理解的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意思应该是“我看到你就很高兴,有要求大方提。”
邝梓健敬了他酒,心中又一次觉得这个初次令他讨厌的韩国男人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他甚至断定,如果姚琳和他在一起以后与小赛的生活必定会轻松很多——至少,比与自己在一起轻松很多。
两人一直喝到下午,直到有电话打来金总才付账离开。邝梓健带着一副酒样回到停车场,负责人大声责骂,但当听到他是和金总喝酒以后便不再发声了,郁闷的望着小房间内的监控屏幕。
又过几天邝梓健发觉这些日子为什么都没见到姚琳?中午吃饭时不见,下班时不见,晚上偶尔会通的电话也一次没打来,她有些担心更觉得事有蹊跷,便在下班时主动打了姚琳电话。
他几乎很少主动打电话给谁,姚琳也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姚琳打来的。
电话响了许久无人接听,正当邝梓健要挂的时候那头传来姚琳匆匆忙忙的声音。
“喂?”
“姚琳是我。”
“嗯,梓健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姚琳又跑开了,听声音邝梓健觉得她并不是在家里,因为电话那头的回音明显比在家要大。
“好了梓健,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几天都没在公司看到你,怕你出事。”
“唔……”
“没事吧。”
“小赛住院了。”她疲惫的叹口气,“所以这两天我都从另一个门走的,直接坐地铁到医院。”
“住院了?什么病?”
“肺炎。”
“要紧吗?”
“比前两天好些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看你前两天每天都上班,而且一做就是十二个小时,已经很累了。”
“我没事啊,在哪家医院?我现在来。”
“不用了,小赛已经睡了。”
“那我也要去看看他啊。”
“这…那好吧,在中山医院。”
听这名字邝梓健即刻联想到“中山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