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尘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这才对夏侯沁心说道:“这是一种毒草,不过你放心,暂时还不会致命。”
“暂时?”夏侯沁心越发的惊惶了:“可是……这,这只是暂时的……”
慕染尘冷然道:“心儿,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这狗皇帝吗?”
夏侯沁心顿觉一阵晕眩,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倒。
“心儿!”慕染尘伸手便揽住了她的纤腰,道:“你还是别去了吧,怕你看了会受不了。”
夏侯沁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的能保持着冷静,让自己能站稳。
看了,她会受不了?
不看呢?见不到的话,她会更加受不了的!
她会急疯的!
夏侯沁心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慕公子,我要去!”
“好吧!”慕染尘拗不过夏侯沁心,只有答应她:“那我扶着你好了。”
“不用了!”夏侯沁心轻轻地推开慕染尘,道:“慕公子,我自己可以走。”她说着,便自顾地往前走去。
慕染尘犹豫了片刻,才跟了上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心儿,如果受伤的人是我,你会这么着急吗?”
夏侯沁心一愣,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慕公子,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吗?我不希望看到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伤。”
慕染尘自嘲地笑道:“心儿,其实我真不该把你卷进这件事来,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好。”
夏侯沁心低着头,小声道:“可是,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心儿。”慕染尘忽而一闪身,挡在了夏侯沁心面前,神色凝重地问道:“心儿,如果他死了,你会怪我吗?”
夏侯沁心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
慕染尘复又问了一句:“心儿,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夏侯沁心怔怔地看着慕染尘那冰魄般明亮动人的眼眸,竟无言以对,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夏侯沁心心里一颤,立即推开了慕染尘,朝柴房飞奔而去。
慕染尘遥望着夏侯沁心远去的身影,喃喃地说道:“心儿,你知不知道,夜蚀草之毒,是无药可救的。”
夏侯沁心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夜蚀草,她只知道,刚才那声惨叫,一定是冷傲月的悲鸣,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到底怎么样了!夏侯沁心脑子里一团混乱,她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这么的不知所措!
跑过碎石铺成的小路,她好几次,都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给绊倒了,可是,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她只想着能尽快见到冷傲月,因为,她生怕自己去迟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柴房的门虚掩着,夏侯沁心几乎是摔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冷傲月趴在地上,气息奄奄,肩膀上的血犹未止住,明黄色的龙袍被鲜血和污渍染得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长长的发丝被汗水湿透,贴在略嫌惨白的脸上,双眸微阖,长睫轻颤。
“皇上!”夏侯沁心整个人扑了上去,嘶叫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皇上……”
冷傲月闷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夏侯沁心急得不行,可也只是光着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慕染尘也跟着进来了,他示意着让西白等人都退下,淡淡地说道:“冷傲月,夜蚀草的滋味还不错吧?”
冷傲月冷冷一笑而不语。
慕染尘走到冷傲月身边,徐徐地说道:“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辟邪珠交出来,否则,还有得你受的!”
冷傲月轻抬起眼睫,不屑道:“没有!”
“没有?”慕染尘“呛喨”一声拔出了长剑,沉声道:“你说不说!”
“慕公子!”夏侯沁心慌作了手脚,不及多想,扑过去就抓住了慕染尘手中的长剑,哀求道:“慕公子,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慕染尘脸色一变:“心儿,快放手!”
夏侯沁心一愣,顿觉手心一阵裂痛,刺骨的裂痛,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才发觉自己的掌心都被剑锋划伤了。
“唉!”慕染尘长叹一声,把剑扔下,自怀里取出金创药,道:“把手伸过来。”
夏侯沁心“嗯”了一声,把手伸了出去,慕染尘看着,真是又心疼又无奈,边替夏侯沁心上药,边责怪道:“你真是的,怎么能用手去抓剑呢?这剑有多锋利,你知道吗?一不小心,会把你手都切下来。”
“对不起,慕公子……”夏侯沁心低垂下眼眸,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
“行了,不必说了,我知道。”慕染尘边说着,边替夏侯沁心把手包扎好,道:“好了,没事了,幸好伤得不重,一会儿就不疼了。”
“谢谢你,慕公子。”夏侯沁心边说着,边看着慕染尘手中的金创药,迟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公子,你的药,可以借我一用吗?”
“这个?”慕染尘一怔,才想要问夏侯沁心要这金创药来有何用,可一看到冷傲月,他就明白过来了:“你要救他?”
夏侯沁心点了点头。
慕染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把药给了夏侯沁心,道:“你会后悔的。”
夏侯沁心低着头,不敢正视慕染尘的双眸,接过药,说了声“谢谢”便蹲下身去,给冷傲月上药。
他肩上的剑伤被刺得很深,不仅衣裳被染红了,连地板上也有不少血迹,夏侯沁心一边给他上药,就一边的流泪,冷傲月一直闭着眼,也不吭声,慕染尘看着心里窝火,大声道:“冷傲月,看在心儿的份上,今夜就先到此为止,但是,辟邪珠你一天不交出来,我一天都不会罢休的!”
冷傲月嗤笑而不语。
夏侯沁心替冷傲月将鬓前的发丝理好,轻声问道:“皇上,您好些了吗?”
冷傲月忽而睁开眼,望着夏侯沁心,墨色的眸子里犹如蒙上了一层冰霜,冷漠无比。
夏侯沁心知道冷傲月心里必然还在恨她,哪里还敢多问?只得低下头,默不作声,继续替他上药。
好不容易,总算是血止住了,夏侯沁心长吁了一口气,将药放好,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冷傲月的血给染红了,可是,她还要帮冷傲月把伤口包扎起来吧?就像刚才,慕染尘替她包扎伤口一样。想到这儿,夏侯沁心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丝巾找出来,却发现自己的丝巾太小,根本就没办法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要怎么办呢?难道要扯一截衣裳?夏侯沁心看着自己那翠绿色的长裙,想着也只有扯一截群摆才能替冷傲月把伤口包扎起来。
可是,这看似薄薄的纱衣,却怎么都扯不破,她稍一用力,手上的伤就疼的厉害。
慕染尘在一旁看着,只能摇头,“嘶啦”一声就扯下一断衣摆,递给了夏侯沁心:“诺,给你!”
“谢谢你,慕公子。”夏侯沁心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慕染尘暗自叹息了,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真美,大雨过后,空气中都带着一种格外清新诱人的气息,挂着屋檐上的水珠映照着不远处的灯火,点点璀璨如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慕染尘望着那滴滴洒落的雨珠,不由得想起了夏侯沁心,她流泪的时候,那泪水,也是这般的,晶莹动人,只可惜,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的,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想到这儿,慕染尘真有点儿嫉妒起冷傲月来,他倒宁可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他,能让夏侯沁心这么担心着的人是他,即便是伤得再重,他也心甘情愿了。
“慕公子。”夏侯沁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他身旁,仿佛欲言又止。
慕染尘以为她想要问冷傲月的伤势如何,便很不乐意地说道:“心儿,你放心好了,这么点小伤,他还死不了!”
“慕公子……”夏侯沁心迟疑着,问道:“你,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
慕染尘不解,道:“心儿,你该不是想让我把这狗皇帝给你送回宫去吧?”他说着,摇了摇头,歉然一笑,道:“心儿,这我可没办法答应你。”
“不是的,慕公子。”夏侯沁心怯生生地说道:“心儿哪敢说这话,心儿只是想请慕公子帮个忙,让,让他们给倒杯水过来……”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慕染尘差点儿都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是,他虽然很是讨厌那个冷傲月,他们之间虽然是有仇,他虽然恨那个冷傲月,恨得入骨,可偏偏就是没办法,拒绝夏侯沁心的要求,若是夏侯沁心哭着哀求他,让他放了冷傲月,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心软的就答应了呢?
水很快送过来了,慕染尘接过杯子转而递给夏侯沁心,道:“得了,拿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看着他就来气。”
“慕公子……”夏侯沁心接过慕染尘递过来的水,几乎要落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不用谢我。”慕染尘叹道:“只是他死了之后,你别怨我就成了。”
夏侯沁心闻言,手一抖,几乎都把水给撒泼出来了:“可是,慕公子,你不是,你不是说他的伤很轻,不要紧的吗?”
慕染尘想要说了,想要告诉夏侯沁心,冷傲月肩膀上的伤虽然不会致命,可是他却被迫服下了夜蚀草,夜蚀草的毒,那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它会在夜里,一点儿一点儿的腐蚀人的身体、骨骼、五腑六脏……直至最后,会把一个人,腐蚀得一无所有,尸骨无存。
可是,他不敢说,他没有勇气把这些事情告诉夏侯沁心,不敢让她知道。他只能,安慰着夏侯沁心,道:“是……轻伤,没事……去吧,你不是要给他水喝吗?”
“呀……”夏侯沁心呀了一声,不及多说,忙端着水转身回柴房去了,不想一进到柴房,就把夏侯沁心自己吓了一跳:冷傲月正斜靠在柴垛上,狠狠地扯开自己肩膀上包扎着的绷带。
“皇上,你,你……”夏侯沁心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干什么这是……”
冷傲月也不答话,将扯下来的绷带扔到一旁,看都不看夏侯沁心一眼。
“皇上!”夏侯沁心连忙把水放下,捡起绷带:“皇上,你,你这是干什么?你受了伤,就别乱动了呀。”
才止住的血又在往下渗,冷傲月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冷冷地看着夏侯沁心。
“要不……”夏侯沁心只得将水端给冷傲月:“皇上,您先喝点水……”
冷不防,冷傲月一抬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夏侯沁心粹不及防,“哎呀”一声就摔倒在地,连水都撒泼出去了。
慕染尘闻声立即闯了进来,见状登即大怒:“冷傲月,你别不识好歹!心儿这般对你,你不谢她一声也就算了,还要这么对她?”
“谢她?”冷傲月剑眉轻扬,唇边扯起一丝笑意:“谢她什么?谢她和她的奸夫串通好了,将朕绑到这里来,还是……”冷傲月话没说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夏侯沁心脸涨得通红,樱唇微启,想要跟冷傲月解释下,但想来,冷傲月却也没说错什么,虽说她和慕染尘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像冷傲月所想的那样,可这一次,的确是她与慕染尘串通好了,不然,冷傲月也不会被慕染尘当做人质绑到这里,更不至于受这样的折辱了。
“怎么?”慕染尘冷冷地说道:“看来那夜蚀草还不够毒嘛,你精神还不错呢。”
冷傲月才想要骂慕染尘几句,一张口,就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次咳嗽得更厉害,不仅牵扯着肩膀的伤口阵阵剧痛,连心口都在疼,到最后,竟然咳出血来。
“皇上……”夏侯沁心急忙起身想要扶住他,反而被冷傲月恨恨地推开,怒道:“滚!”
“心儿!”慕染尘实在是看不过眼,大步上前扶起夏侯沁心,道:“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好!”
“夏侯沁心!”冷傲月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头,愤愤不平地说道:“这笔账,朕回宫之后再跟你算。”
“回宫?”慕染尘哈哈大笑,道:“冷傲月,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去吗?”
“慕染尘……咳……”冷傲月讥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别以为你能离开皇宫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这里可还是皇城,千夜他们要找到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哦?”慕染尘慢慢地踱着方步,走到冷傲月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正视着他的眼眸,道:“是吗?不过,很可惜呀,皇上,只怕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一命呜呼了。”
冷傲月愤然地推开慕染尘的手,傲然道:“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
慕染尘意味深长地一笑而不语,转而对夏侯沁心道:“心儿,你累了吧,还是快些回房休息吧。”
夏侯沁心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放心冷傲月,他伤得那么重,还在咳血,她怎么能离开?
慕染尘不悦,道:“不回去,留在这儿干什么?受他的气吗?”
夏侯沁心轻声道:“慕公子,你还是让我留在这里吧?”
“怎么?”慕染尘秀眉微蹙,道:“你是担心,我会趁你不在,杀了他?”
夏侯沁心边拭去脸上的泪痕,边说道:“心儿不是这个意思,慕公子,心儿,心儿只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慕染尘无可奈何地说道:“也罢,随你吧!反正他也活不过明天了,你既然舍不得,那就多看他两眼吧。”
夏侯沁心听得胆战心惊,她不知道慕染尘说的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一时气话而已,本来想要问个清楚,但又怕听到一些她不想听到的话,只得在那儿低低的呜咽着,冷傲月自顾地拭去唇边的血迹,竟轻笑起来:“呵呵……”
“你笑什么?”慕染尘森然道:“莫非你认为本座是在跟你开玩笑?”
冷傲月靠着柴垛,悠悠地说道:“你很快就知道朕笑什么了。”
慕染尘正想追问,西白突然闯进来了:“门主……”
慕染尘发觉西白神色有异,顿觉事情不妙:“发生了什么事?”
西白还不及回答,慕染尘已经被院子里的喧哗声惊动了,立即掠身出去,才惊然发现院子里布满了黑衣杀手,慕染尘惊诧不已,马上问西白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白哑声道:“门主,是幽冥杀手!”
慕染尘愤然道:“我知道是幽冥杀手!我是问你,幽冥杀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与幽冥界比起来,你们生死门还差得远呢!”千夜说着自屋檐上翩然而下,落在了慕染尘面前。
慕染尘这才知道刚才冷傲月为什么会发笑,因为他根本就不担心,他知道千夜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可是,慕染尘还是很困惑,不知道千夜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踪到此,但现在,没有时间容他过多思虑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幽冥杀手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些可恶又可怕的杀手。幽冥杀手!又是幽冥杀手坏了他的好事!
慕染尘下意识退回柴房:“心儿……”话音未落,他便惊愣住了:柴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闯入了两名幽冥杀手,正站在冷傲月身边,手持长剑,一脸阴晦地看着他,冷傲月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讥讽之意。
可恶!慕染尘暗中咒骂着,是他自己太大意了,本以为离开皇宫,那些侍卫一时间就找不到他们,所以才会在皇城里稍作停留,打算明日一早再出城,谁知道,他们这么快就到了。
夏侯沁心站在中间,早就被这变故惊呆了,慕染尘上前拉住夏侯沁心,道:“心儿,走!”
“站住!”冷傲月一声轻呵,扶着身旁的那个杀手,支撑着,站了起来,不容置疑地说道:“心儿,跟朕回宫。”
慕染尘立即闪身,挡在夏侯沁心面前,讥笑道:“凭什么让心儿跟你回宫?”
冷傲月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圣旨!心儿,你是朕身边的至密尚宫!朕的旨意,你敢不从?”
是要跟冷傲月回宫,还是,要跟着慕染尘远走高飞?夏侯沁心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她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她放心不下他,他伤得那么重,会不会有生命之忧?不,应该没事了吧,皇宫里御医这么多,什么药没有,他这么点儿伤,都医治不好吗?还用得着她来担心?更何况,这个时候,她还能再回宫吗?她与慕染尘串通好了要杀害他,冷傲月此刻心里不知道有多恨她,她跟他回去做什么?再回去当他的侍寝囚奴?再回去忍受他的折磨?她在宫里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想着要逃离那里,要逃离他的一切,现在,终于出来了,她怎么还可能跟他回去?
念及至此,夏侯沁心抬起头,正视着冷傲月的双眸,淡淡地、淡淡地说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说什么!”冷傲月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嘶吼道:“你再说一遍!”
夏侯沁心没有丝毫畏惧,没有丝毫犹豫,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冷傲月,道:“皇上,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不再是你的尚宫,什么都不是!”
冷傲月怒极,指着慕染尘,大声道:“你要跟他私奔是不是?”
“私奔?”慕染尘打断了冷傲月的话,朗声笑道:“我们这叫两情相悦,你知道吗?倒是你,冷傲月,你是强人所难!你听到没有,心儿根本就不想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