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的脸也从门外探了进来，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苦相，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揪心：“姥爷息怒，身体要紧，啥事儿把你老给气成这样？”
刘希东可没有半点心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我让你进来！”
杨树林只好畏畏缩缩的挪了进来，刘山宗探着脑袋还想再瞧热闹，杨树林却一把将门给关严实了，差点没把他那张大脸给夹扁了。
还没等杨树林开腔，刘希东老脸通红，咬牙切齿的恼道：“你又跟林通判借力了？”
杨树林早猜到他这么恼火肯定就是因为这个，赶紧堆笑摆手：“没，真没！”
刘希东压根不信：“放你……臭屁，没借力你是怎么能干掉五通神！那是五通神，不是怨灵恶鬼那些随你捏咕的东西！”
话说到这儿，刘希东急喘了几口粗气，但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杨树林赶紧凑上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姥爷你先消消气，你听我说，这事儿我也正觉得蹊跷，我没骗你，这回我真没借那通判老鬼的力，你想啊，就算通判老鬼亲自来，能那么容易就灭了五通鬼子吗？”
刘希东闻言一怔，刚才急怒之下他也没去细想，此时一品，杨树林说的没错，尽管那五通神尚未成型，但也不是阴司通判随手就能灭掉的东西。
想通这一点，刘希东的神情越发凝重了几分：“你把当时的情况再给我仔细说说。”
杨树林立马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了，末了愁眉苦脸的道：“那会儿我真就是像要疯了一样，一点也不害怕，就只是恼火，而且火大了，浑身都像通电了似的直突突，然后就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问我，想不想杀了五通鬼子！”
说着，他喘了口气，摊手道：“姥爷你说，我能不想嘛？”
刘希东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我就只觉浑身是劲儿，而且鬼眼好像比平时更厉害了许多，五通鬼子猫在我脚下的泥里，我一眼就看穿了，直接把他拎上来，想都没想就给撕了！”
刘希东脸上的横肉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心道，说的轻巧，撕了？你当那家伙是小鸡崽儿呢，说撕就给撕了？就算是没成型的五通神，那一身皮囊的坚韧程度也得跟飞僵有一拼，双管猎顶在脑门上猛轰都未必能轰出个窟窿来，想撕了他？除非绑在两台拖拉机上左右狠拉！
什么东西的双臂，能顶得上两台拖拉机的力道？
再说了，那五通鬼子能伤得了胡奉，显然已经有了鬼王的道行，鬼王啊，不是布娃娃！就算你能逮住他，他又岂会毫不反抗的任你撕扯？
这下连素来熟知各种魑魅魍魉的刘希东都没了辙，一时怎么也想不通杨树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事实上他早就察觉到，似乎有种无法测度的气运伴随着杨树林，他学阴阳之术特别快，而且还像个扫把星一样，特别能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要光是这样也还不算奇特，最奇特的是，林通判居然肯把灵台柬交到他手上，事后不光没再来找他麻烦，也没收回灵台柬，反而还暗中帮了他一把！
刘希东一直以为这些全都是事出有因，但并非无法解释，可现在看来，情况有点复杂了。
他有种直觉，这些看似对杨树林只有好处的怪事，未必就真对他有什么好处，俗话说的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人得到多少东西，相应的就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刘希东不敢怠慢，没好气的冲杨树林一挥手：“你把鬼娃娃放出来，我看她怎么说！”
白小薇虽然没有刘希东那么见多识广，但她当时曾亲眼看到了杨树林发飙的整个过程，刘希东在苦思不果的情况下，也只得试试从她口中挖出点线索来。
白小薇一出来，就紧张的盯着杨树林上下打量，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杨树林感受到她心里的忧虑和焦急，不禁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放心，我没事，姥爷让我叫你出来，你别光盯着我。”
白小薇这才转向刘希东，略显忐忑的问：“老爷子叫我？”
刘希东见她发自内心的担忧杨树林，语气不由得温和了许多：“你也不用太担心，树林儿的身体现在很好。不过，就怕他以后……”
“以后会怎么样？”
刘希东无奈的摇着头，轻叹了一口气：“这个现在还说不好，你当时不是看到他发疯的德行了吗？你觉着有什么不妥？”
白小薇轻咬着嘴唇，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在这儿呢，他还敢把你怎么着不成？”
“我感觉那时的师兄，好像不是他本人了。”
“嗯？”刘希东的脸色顿时更阴沉了几分，食阴灵的感官可比其他妖邪敏锐得多，天生一副能看破邪瘴的鬼眼，如果连她都觉得杨树林有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可没等白小薇继续说下去，杨树林就翻了个白眼插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当时我意识很清醒，从头到尾做的那些事，都是我自己在拿主意，而且中间都发生了什么我也记得一清二楚，怎么能说不是我本人了？”
刘希东甩手又一个苹果砸了过去：“你闭嘴！娃娃，你接着说。”
杨树林赶紧接住苹果，苦笑着闭上了嘴。
白小薇道：“老爷子你不知道，我和师兄之间有时候是心心相通的，只要不是他刻意的避开我，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哦？心有灵犀？”刘希东多少有些惊异，养鬼者他也见过，但大多数养鬼者和小鬼之间都只能用言语交流，像他们这样的实属罕见。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然后呢？”
“当时师兄被胡奉救下来时，我还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愤怒，可等他身上出现异状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联系突然就断掉了！那种感觉不是我们任何一方故意断掉的联系，就像师兄突然消失了一样，给我的感觉，站在哪儿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白小薇这番话，让杨树林和刘希东全都愣住了。
她说得虽然有些晦涩，可两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对视了一眼，杨树林有些无辜的道：“我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甄玉鸾她们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方面的事儿，当然也没心情去故意避开她，不过当时我自己感觉很好，既没被什么东西附身，也没有失控之类的反应。”
他这话刚说完，白小薇就焦急的跺脚道：“师兄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杨树林和她心心相通，自然对她的焦急倍感真切，也不管刘希东在场，上前揽住她的纤腰轻笑着道：“我知道，你怎么会拿这种事跟师兄开玩笑。不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有话慢慢说。”
白小薇被他这么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脸红，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嗯。”
她低声咕哝道：“当时不止是和你之间的联系断掉，而且那时候的你让我感觉有些害怕。”
杨树林一瞪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害怕我？你这臭丫头，你啥时候害怕过我？”
可白小薇的神情却出奇的郑重：“现在想想是有点怪，可我保证没弄错。那时候我离你十多米远，但光是看你一眼，我就感觉身上发麻，就只想离你远一点。”
说到这，她微微仰着头，仔细端详着杨树林的笑脸，神情里透着迷惑。
刘希东咳嗽一声，白小薇陡然惊觉，赶紧闪出杨树林的搂抱，低下头不敢直视刘希东，脸蛋像是个熟透的苹果，看着就忍不住让人有种咬两口的冲动。
刘希东咳嗽过后却沉吟起来，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要说妖邪之间第一次见面，两者道行相差太多，弱者害怕到也算正常，可你们俩都这么熟了，又签了鬼契，道行上的差距应该不会再影响到你们，那会是什么让她害怕？”
“嗯，就像是见到了聻一样。”白小薇补上了一句。
刘希东却听得一震，聻？难道杨树林的异变跟聻有什么关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就像人怕鬼一样，鬼也本能的害怕聻，这是天性。
再强的鬼在聻面前也会现出畏惧来，这无关强弱，而是生灵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正因为这个，古时候甚至有人把聻字题在门上，以此驱邪避鬼的。
之所以题字而不是画像，是因为没人知道聻到底长什么样，毕竟这种生灵实在太稀少了。
大多数妖邪鬼魅一旦死掉，直接就会灰飞烟灭。
个别侥幸没死的也会身陨道消，魂魄离散，成为孤魂野鬼。
道行高深的妖邪能保持魂魄不散，依仗魂魄而维持自身意识不灭，能再次修而为鬼。
只有连魂魄都受到不治之伤，渐渐散去最后一丝阴元，而仍能保持灵智不灭的，才叫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