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到一阵悲凉。
羡慕女友的父亲母亲,同时也感叹自己。
不晓得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也不晓得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们开始越来越惧怕感情的付出,惧怕付出后的受伤,于是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树立起层层保障。爱情不再是单纯的心跳,而是掺杂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原因和借口,最后变成一种披着爱情外衣的另一种方式的交易。
明明喜欢着一个人,却不敢靠得太近,不敢谈论结婚,于是恋爱了也像没有恋爱一样,只是彼此都有时间又彼此都有需要的时候睡在一起。
即使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结了婚,也不敢问问彼此是否真的愿意生死相依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个朋友信誓旦旦说自己很爱已经离去的女友,当有人问他是否敢说“我愿意”,无论对方健康还是疾病、富有还是贫困时,他很豪气地说“我愿意”。可是当人继续追问“即使有一天她瘫痪了,你也还是心甘情愿照顾她一辈子?”,他犹豫了,想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那种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我真的不知道那时我会怎么想。”
这个朋友还算是诚实的,至少当他犹豫的时候他不会去信口胡说。
大多的人会在得到一段感情之前说尽海誓山盟,包括告诉你他会爱你一生一世直至地老天荒,无论你爱他还是不爱他。可是得到之后,一切誓言都变成了推脱,他会说是啊我真的爱你所以想你有更好的生活而我现在还不能给予你更好的生活。
爱情对于这些一天到晚强调感觉、强调自己才是最人性的代言的现代人来说,不过是从一张床再睡到另一张床而已,所谓承诺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氛点缀,如生日PARTY上常常用到的雾化彩条,不过是应景即兴罢了。
这种时候能够谈场超过三天的恋爱已经算是幸运,还有谁敢去奢望一辈子的爱。
勉强和一个人白头到了老,除了生活上的相互习惯,社会关系、工作关系、利害冲突上的相互依赖,心里并没有存下多少真爱。这种状况,不要说合葬了,能够把两个骨灰盒安放在同一家殡仪馆已经算不错,搞不好还是各自选了各自的所爱,儿女们想要拜会还得东城西城地两边跑。
活了一辈子,却想不起一个愿意一起合葬的人,是解脱?还是悲哀?
衣柜里的爱情
决定一起买房同住的时候,一起决定定做一个整面墙的大衣柜,连在一起的四扇门,一人一半,各占半壁江山。
我的衣服以深色为主,各种各样的纯棉布的民族服式。他那边赤橙黄绿青蓝紫,件件都是流行时尚。一个衣柜,一半是都市,一半是乡村。
他常说我穿衣服乍看就像从哪个剧组跑出来的临时演员,怎么看怎么不像城市人,实在有愧于我当时的白领身份。于是跟了他后面去逛商场,衣服买了一堆又一堆,衣柜里渐渐开始像高档商店里的衣展橱窗,颜色仍然以黑白灰为主,间或一两件红色黄色,无一例外都是加了莱卡或者其他成分的棉,很时尚的款式,简洁而大方。这是我们协商后达成的统一意见——我放弃全盘民族化,而他允许我保持我对纯棉质地的嗜好。
衣柜里的衣服渐渐开始变得统一,打开衣柜,看到的不再是城乡差异,而是和谐一致的两情相悦。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彼此会相伴终生。
他是个很随意的人,衣柜里的衣服总是堆得乱七八糟。而我却是从小训练出来的规整有序,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分放在不同的隔断里,衣衫裤袜也都是各归各位,找起来非常方便。最初的家事都是我做,他的衣柜混乱了没两天就开始变得和我的一样整齐划一,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每天清晨起床打开衣柜,看看自己喜欢穿哪件衬衫哪条裤子,配哪双袜子和领带。一切都各居其位规规矩矩地等待着他的浏览和挑选。
爱到情浓,便不会考虑其实即使是家务琐事,有时候两个人也需要一些界线。
衣柜里的情景开始变化的时候,爱情也开始在彼此的意见相左中渐渐枯萎。
他的那边开始变得越来越混乱,而我这边的规整依旧如寺院钟声般日复一日恒久不变。
6个月后,我们各自东西。
我收拾了自己的全部衣物,密密匝匝装进自己付钱买来的两个大皮箱里,不忍再看那个骤然空了半壁的大衣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和他一起付账买的大房子。
那个时候只觉得自由比一切都更重要。已经身无分文了,却还想着自己一向都是习惯了独自漂泊的,习惯定居的他应该比自己更需要有稳定的住所。
毕竟爱过.心底不忍做得那么恩断义绝。
一年后,听说他已经把房子卖掉,突然觉得很伤感,便悄悄地跑了回去,房子已空。
争吵时被他一脚踹破的卧室门依然残缺着竖在那里,一如爱情的裂痕。
那个整面墙的大衣柜孤零零地立在卧室里,像一个无可奈何的弃妇,无法反抗命运的多厄,便以一种哀怜的姿态固守着,半是追忆,半是期待,追忆已经逝去的欢颜,期待一个永远不会有的未来。
衣柜的侧板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原来柔和清雅的奶白色因为尘土堆积,因为不经意间踢上去的黑色的鞋印,落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不加掩饰的肮脏。衣柜里面那些高低不等的隔断板上铺满了厚厚的积尘,想是已经很久都不用的了。
爱情已去,因为爱情而曾经繁盛一时的衣柜便也随之凋落,成了一个苍白而扭曲的空壳。
女人和衣柜,就像待嫁的女儿和祖母留下来的那枚绿宝石戒指,收藏着无尽的密密心事,层层叠叠,欲语又止。
不一样的女人,喜欢用不一样的衣柜来收纳那些美丽的衣饰,每一次浏览都是一种温习,如同亲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些喜悦或者伤感的故事都曾怎样地一一发生。
衣柜的兴衰,往往追随着衣柜主人们的爱情一起开了又落。
多雨的夏天
不晓得是不是和出生的身世有关系,或者就是童年时代的往返迁徙成了一种惯性,慢慢长成了一根反骨,根植于灵魂深处。
总是向往着别处,向往着遥远些,再遥远些的地方。
想到出国留学大约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一个闺中密友远嫁巴黎,一个人住在大HOUSE里实在无趣得很,便邀我同去巴黎,她可负担所有的费用,生活的,以及学习的。
于是猛学了一阵子法语。
最后的放弃是因为爱情,一段背负着许多经济债务,而精神上却极其富有的爱情。
以为爱情会创造一切奇迹。
那个时候还太年轻。
以为只要两个人肯一起吃苦,物质的积累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个可以示人的尺度。
爱情却不是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