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和百里云开,多么像曾经的花椒和冷寂落。
哦不,有一点不同。
冷寂落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花娇,哪怕是平生做得最对不起花娇的一件事,也是为了要保全花娇的性命。
可眼前这个男人,她却完全搞不懂。
明明就已经得到了皇位,明明就已经有了心爱之人陪伴在侧,为什么非要不断地来招惹她?是不是觉得她这种铜墙铁壁,拿来娱乐生活很有趣?
可怜她两世修为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趁她不备,男人忽的一下冲到了她面前,妖冶倏地一惊,紧锁的双眉与微眯的凤眸中满满的都是嫌恶。
“六皇子,您还想要什么,派人来通传一声不就好了?每次都劳烦您亲自前来,臣女深感愧疚。”
这般虚伪矫情的话,妖冶都不敢相信是自她口中说出来的。
但是说都说了,她也没打算收回,一脸冷色地看着男人,等着他的答案。
“我们不要这样,好吗?”男人心口一痛,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唇角一抿,不顾女子可能会有的抗争,一把将她拢入怀中。
出乎意料的,妖冶没有挣扎。
百里云开一喜,激动地低头去看她的脸色,却在触及她那双无波无澜的墨瞳时,心里好像被千千万万根细密的银针扎了一般,不淌血,却疼得厉害。
“到底要本王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男人沉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热热痒痒地扑洒在女子的耳根处,心中却再没了当初那份悸动。
妖冶缓缓地勾起了唇,眼角微挑,定定地看着男人。
“六皇子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应该是臣女要问六皇子,怎么样才能让您满意吧?”
百里云开表情扭曲地瞪着她半响,才堪堪挤出一句:“本王要你变回原来那样!”
“六皇子怎的如此天真?”女子轻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都是会变的。六皇子难道还能变回幼年时的模样不成?”
“你知道本王指的是什么!”男人大吼。
妖冶的嘴角又扬得更高了,头却缓缓垂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轻扇了几下,尽数掩去眸中神色。
“恕臣女愚钝,不知六皇子所指何意。”
低眉顺眼。
“好……好……你不知道!”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倚兰阁许久,妖冶也没有再抬起头来。
墨兰站在墙角处,偷偷地抹着泪。
她知道,郡主是喜欢六皇子的,很喜欢很喜欢,绝对比她能够想象的还要多。
可是她不明白,六皇子明明看起来也是喜欢郡主的,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让郡主难过。
“你怎么哭了?”
当磁性的男音在耳畔响起,墨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果然见到那日那个奇怪的冰山美男正微拧着剑眉看着她。
“我……”
墨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见到他,所有的情绪都如同山洪暴发了一样,适才埋葬“火儿”时的委屈,看到郡主难过却帮不上忙的悲哀无力,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顷刻间泪水就溢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影月这厢倒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只是从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一时也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这个时候墨兰自己扑了过去,将小脑袋拱在他的胸口低声抽泣了起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为什么六皇子总是欺负郡主……郡主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总是欺负郡主……”
低泣的指控让冰山的心一下子融了下来,用那双常年执剑的手轻轻地环住了墨兰瘦小的身形,不同于往常冰冷的触感,此刻,手中是一片绵软的温,让他那颗坚硬的心也晕开了阵阵涟漪。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
在影月愕然地目光中,墨兰气呼呼地抬起头来瞪着他,两只眼睛因为哭泣肿得像核桃似的,小嘴一扁一扁,又是可爱又是让人好笑。
“我没有安慰过人。”
这话说的。
墨兰被他气得笑出声来。
这到底是冰山还是木头啊!
“那你现在试试看安慰我!”
男人局促地站在那儿,在墨兰审视的目光下显得尤为可笑,但一贯的冷硬坚毅让他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刀削的五官立体鲜明,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的模样。
墨兰被他不说话的模样吓到了,以为他是在生气,又想到自己现在竟还环着他的腰,脸上又急又热,手一松刚要放开他,就被男人更紧地拥住。
还不等她反应,男人的手就穿插进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铺天盖地的吻就朝她席卷而来。严寒的冬季,男人的身体显得那般温暖,连唇舌也是炙热如火。
不同于旁人那种开头温润的****,影月的吻,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要么保持着千年的冰封冷峻,一旦动情,就是足以炸毁整座冰山的狂热似火。
墨兰几乎站立不住,小手缓缓地抬起,勾上男人的脖颈,整个人都像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全靠男人的双手托着她的腰才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良久,就在墨兰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的时候,影月才缓缓地放开了她,还意犹未尽地在她脸上****啃咬。
也不知道还未从那窒息中缓过劲儿来,还是被男人这番动作又惊得羞怯万分,墨兰的整张脸直直地到耳根处都红得像只煮熟的虾球。
“你是要把头埋到地下去吗?”
男人戏谑调侃的声音让墨兰更加不知所措,更加不敢抬头。
“我会对你负责的!”
墨兰以为他又开她玩笑,抬头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却见他正垂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目光灼灼,仿佛宣誓一般的郑重。
腊月十七这一天,雪,就如同纷纷散落的鹅毛一般,大得惊人。
西街的街口,被围观的民众堵得水泄不通。因为这一天,是那个被废黜的太子百里凌越的斩首之日,而今日的监斩官,还是即将登基的皇帝本人——六皇子百里云开。
传闻六皇子自幼遭遇母妃惨死的变故,佯装碌碌无为,蛰伏多年,只为今日反击。
传闻六皇子俊美非凡,剑眉朗目,凤眸潋滟慑人,恍若下尘谪仙,气度非凡。
不管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看未来皇帝的,总之今日,这京城的民众几乎是全数出动,拥堵地塞满了街道两边,形成一尾长不见端的人龙。
妖冶早早地就站在最前端,在这里还空无一人的时候,她就来了,生怕迟了,就不能好好地看着他,好好地送他最后一程。
鲜艳的红色,也不知是不是在这白雪的衬托之下,显得尤为惹眼。白瓷般肌肤在那厚重的鲜红之中,显得更是透明莹润。原本不喜浓妆艳抹的她,今日却特地勾了狭长的黛眉,墨色的眼线妍丽不已。
“带人犯……”
一道粗犷的男音响起,妖冶眼睫微颤,抬头向左侧看去。
自那日宗人府天牢前的分别,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知道百里云开一定不会再放她进去,她也懒得再求再闹,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却始终忍着没去看这个男人。
这苦寒严冬,百里凌越的身上却只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青色的胡渣盖满下颚,原本温润如玉的眼眸浑浊沧桑,嘴唇冻得发白,一丝血色也没有。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男人的眼皮动了动,朝着她这个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妖冶险些落下泪来,男人却迅速地别开了眼,淡漠得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此刻的监斩台上还只有几个普通的官员,趁着百里云开还没有来的这间隙,妖冶抬步挤到了百里凌越的正前方,可男人除了最初那一眼,偏就是连一个回眸也不曾给她。
“大人,可否让我与他说几句话?”
她没有说“他”是谁,这但凡在场的,又有谁听不懂?
有个官员本想开口说不行,可身旁另一官员却突然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汝南王的郡主吗?”
监斩台边的几个官员突然面面相觑。
按说此等重罪容不得任何闪失,可这开口之人又是汝南王的郡主,谁人不知她非但与太子关系非凡,就是与其他的众位皇子、甚至是未来的帝王也是牵连甚深啊!
就在那些官员纠结不已的时候,一直跪着不曾开口的男人突然冷声道:“我没话跟你说!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可能沦落至此?”
啊!
众人皆是一惊。
这前太子当日不是还无怨无悔地为郡主付出,甚至扬言立她为后的么,怎么今日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呢?
不过也难怪,毕竟他失了太子一位与郡主或多或少也有点关系,怀恨在心也属正常。
妖冶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目光仍旧落在那些官员身上:“大人,可以吗?”
“我都说了不想跟你说话,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啰嗦!快给我滚,给我滚!”百里凌越突然赤红着眸中大吼大叫,把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吓了一跳。
一旁押送人犯的侍卫一见,立刻在他背上踢了一脚:“老实点儿!”
妖冶的心猛地一抽,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那官员答不答应,反正她是这里身份地位最高的,反正百里云开还没有来,难道她还怕他们对她动粗不成?
心念一动,妖冶一手撑着台阶,一跃上了监斩台。在所有人满目的愕然中,款款朝男人走近。
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一时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台上两人,忘了动作。
“百里凌越,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吗?真的想让我滚吗?”
女子幽幽的低喃拉回了男人的怔忪的思绪,他抿了抿唇,不去看女子凄绝的眸,硬声道:“没错,我不想看到你,我想让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得周围几圈的人都能听见。
百姓们愤愤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这不识好歹的!
郡主这般美人不顾身份前来看他,他还装起蒜来了!
明明当初就是他自己要为女人付出所有的,弄成现在这样能怪谁?
竟还当众迁怒一个女子,简直就是孙子!
唯独妖冶,仍旧微微地扬着唇,潋滟的星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可我很想你,怎么办?”
男人身形一晃。
别说是他了,就连一旁的众人听了这般露骨的话语也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