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影在密林中闪过,茂密的丛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个黑影从密林中窜出,正是前日派出的斥候。
“报告大人,已探明夷人方向,前方百里外的龙牙岩汇集了约莫十万夷人,眼下正休整部队,补充粮草。”
“十万夷人?”一个高大粗壮的莽汉粗声道,“想来是南疆的增援部队赶到了,奶奶的,在这林子了钻了个把星期,终于可以好好干一仗了。”
“是啊,前几日还是鸟不拉屎的荒漠,这几天更好,林子里遍地的鸟屎,****奶奶的,早点解决这帮蛮子,老子要回帝都!”
“我看你八成是念着‘碧水天堂’里的老相好吧。”
“哈哈哈……”
“好啦,诸位。”威严的声音从后面的营帐中传出,众兵士停止嬉笑,迅速分作两拨肃立。一个紫发将军骑着一头高大的地行龙缓缓而来,身侧跟着一个小将,骑着一头似鸟龙,正是昂科公爵和诺林。
昂科公爵左手按剑,龙行虎步,器宇轩昂,神情严肃,面带寒霜,虎目一扫,三军将士鸦雀无声,尽显名将本色。
“兄弟们,叛军行踪已经探明,此刻,龙牙岩下叛军主力已全部集结,建功立业的时候已经到了,大声告诉我,我的士兵们,你们害怕牺牲吗?”
“愿为元帅流血!”数十万将士齐声回答,巨吼声将林子里的鸟雀都震飞起来。
“好!”昂科感到十分满意,神色一凛,森严道,“塔胡!”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中路先锋,带领两万兽骑兵从正面进攻龙牙岩。”
“末将领命!”
“戈罗!”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左路先锋,率领一万重骑兵吸引守城军队。”
“末将领命!”
“诺林!”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右路先锋,给你神兵营和三千轻骑兵,务必破城,攻入龙牙堡。”
少年神情严肃,正色道:“末将领命!”
……
南疆夷人野性难驯,虽归降帝国多年,但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二十年来一直貌合神离,去年秋季南疆欠收,火部夷人竟假扮强盗打劫帝国南部粮食重镇,被守备军发现后展开火拼,随即火部夷人公然举兵反叛,南疆各夷族纷纷响应,一连攻陷帝国三城十六个镇,声势甚为浩大。一时之间,帝国上下竟找不出一个良将能平息叛乱,直到昂科公爵再度挂帅出征,局势才迅速好转。
自诺林离了帝都随昂科公爵行军南疆已三月有余,三个月里,在昂科的指挥下,帝国军队先是在正面战场上围剿了夷人战力最强的火部和金部联军,成功的吸引了水部的增援部队后,昂科用一队轻骑兵烧毁了夷人的粮草,被切断了补给线的夷人只好向南方突围,不料昂科早已派遣了一支部队潜伏在敌后,从南疆深处杀出的帝国军队彻底击垮了夷人的信心,两面夹击之下,火金水三部夷人实力折损七八,只有两万余残兵败将突围出去,昂科用兵如神,三个月来诺林伴其身侧,目睹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早已折服于他的风采。
眼前是一片风沙黄土,厮杀声随着狂风在广阔的战场上回荡,兵刃交接,鲜血抛飞,战士们的怒吼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渲染着一股悲壮惨烈的氛围。远处高高的山坡上,少年倚马而立,身后是三千轻骑和神兵营的大炮,诺林嘴角有些发白,他依然不适应战场这激烈的厮杀,侧过头去,他询问道:“探子回来了吗?戈罗那边动手了没?”
“报告将军,探子刚刚来报,戈罗将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少年眉毛一掀,遥望战场,果然在城堡西侧出现了一队重骑兵,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一部分军队已经向西侧靠了过去。
“将军,我们要动手吗?”
“不着急,再等戈罗闹一会,城里的部队还没有被吸引过去呢!”
因为正面战场的牵制,兵力不足的夷人始终不能阻挡住左路军的脚步,重骑兵缓缓向前推进,已是逼近龙牙堡,忽的杀声大作,城内又杀出一路大军,与重骑兵部队狠狠地冲撞在一起,装备精良的重骑兵竟阵形大乱——是南疆的噬火兽部队!
“奶奶的,想不到蛮子还藏着这么一支精锐!兄弟们,给我杀!”干瘦的戈罗吞了口口水,暴喝一声,身先士卒冲了出去。
诺林眼前一亮,时机已到,左手一扬。
“放!”
身后“嗖嗖嗖”数枚炮弹应声而发,“轰隆隆——”只见龙牙岩坚实的墙体轰然倒塌,掀起的尘土飞扬,巨大的轰鸣声,甚至让战场上的将士都纷纷侧目。
“哈哈,终于动手啦!”一刀砍下对面夷人的脑袋,莽汉塔胡一脸兴奋。
“糟糕,这是声东击西,赶快回城救援!”夷人慌作一团。
“杀!”
只听得一声咆哮,三千轻骑越城而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领军的少年一骑绝尘,胯下似鸟龙如风似火,空手入白刃,哪怕再高大的夷人也不是其一合之敌,敌人被一个一个击晕抛飞,诺林横冲直撞,无人敢试其锋芒。
城墙已破,帝国形势大好,取胜在即。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心软。”中军帐里,昂科轻轻喃语。
“南疆蛮火王在此,昂科你可敢与我一战!”整天怒吼声传来,只见从夷人军队中冲出一人,这夷人身形魁梧,比一般的夷人还要高出一头,眼神中满是暴戾,但面容却是要清秀许多。
“南疆蛮火王?”莽汉塔胡看了看,怪笑一声,“就凭你也想让我家元帅出手?还是我先来试试吧。”话音一落,已是冲了过去。
“找死!”蛮火王一声低喝,一拳袭出,两拳相抵,塔胡露出一丝痛色,蛮火王狞笑,飞起一脚,正踢在塔胡肚子上,将壮汉踢出老远。
众人错愕,塔胡修习‘磐石’多年,武力精纯,号称‘军中第一大力士’,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大王万岁!”夷人士气大振,纷纷呐喊。
“昂科,你敢杀我父亲,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年轻的蛮火王眼神睥睨,“你是个懦夫!”
“杀了他!杀了他!”帝国的士兵突然间发起狠来,凶悍的发起冲击。昂科历来是军中偶像,地位神圣不可侵犯。蛮子傲慢无礼,怎的能忍?一阵砍杀,好几个士兵冲到他面前,却被他三两下结果了性命。
昂科眉头一皱,左手已握紧宝剑。
“哈哈,昂科,你的士兵被我砍杀,你还想作缩头乌龟吗?”蛮火王满是怒火,“好,既然小卒的性命你不在乎,那么我就杀了那个大莽汉,看你出不出来!”
身形如电,急冲到塔胡身前,一记手刀劈下,就要取他性命。
“吆——!”
一个巨大的身影将蛮火王撞飞出数米之远,似鸟龙‘阿风’长啸一声,似是宣泄心中无限快意。
“这小子果然出手了。”昂科微微一笑,紧握的左手又放松了。
“孽畜受死”蛮火王恼羞成怒,抡起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的砸向阿风。不料一双瘦弱的拳头袭来,两两相对,蛮火王眼中闪过讶异神色,巨大的身躯向前压下,诺林死死抵住,二人体型相差悬殊,好似顶住了一座小山,蛮火王一步也不能向前。
“砰——”两人纷纷后退。
蛮火王诧异道:“你是谁?竟敢与我为敌,快快报上名来!”
“我大名‘耶业’”诺林玩味一笑,“说起来,我与你父亲还有一段渊源咧。”
“爷爷”蛮火王迟疑,“你认识我父亲?”
“哈哈哈,乖孙子,我是你爷爷,你爸是我儿子,我当然认识他啦!”帝国军哈哈大笑,南疆夷人脑子迟钝,诺林戏耍他一把,也算是解了方才他侮辱元帅之恨。
“哇呀呀”蛮火王怪叫道,“不生啖你血肉,我就不叫乌丹!”
乌丹鼓起气力,粗壮的右臂又壮大几分,泛起幽幽的古铜色,甚是骇人。
武技‘青铜’?
南疆夷人天生的体格强壮,修炼这等强体武技更是如虎添翼,乌丹自小修炼‘青铜’,躯体之强悍刀枪不入,塔胡‘磐石’功夫高深,尚且不是其对手,诺林虽不惧,但也得小心应付。
武技‘钢’
诺林双手收于胸前,内力鼓动,汇于双手,顿时感到一股断金裂石的力量。
“死来——”乌丹咆哮,一巴掌扇了过来,带起呼呼风声,气势凌人。诺林毫不畏惧,两拳一齐打在他掌心,双腿站定,二人又角力起来,胶着片刻,乌丹另一只手又攥了个拳头,就要向诺林砸去,诺林左脚微微后撤,地上一点,整个身子旋转起来,转起来的力量大增,瞬间把手掌挤开,乌丹向后一个趔贴,胸前空门大开,诺林左手拍地,腾空而起,飞起双腿狠狠地踹向他胸口,乌丹吃痛,怒吼一声,双手兀的将诺林两腿拽住,往下一摔,砰!诺林上半身砸地,发出金石坠地的声响,连忙双腿一缩又猛地一蹬,身子向后弹射而去,乌丹紧追不舍,诺林方才撑着岩壁反向弹出,一拳轰来,坚硬的岩壁碎了一大块,少年在空中反转身子,顺势一记手刀劈下,乌丹格挡,又还上一脚,二人你一拳我一脚,凌厉的攻势落在身上,二人浑然不觉,就像一把青铜古剑和一柄钢刀在砍杀,发出铿锵的金石声不绝入耳。二人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之间,战场上的士兵们竟忘了厮杀,全部呆滞的望着这场精彩绝伦的决斗,此刻,决定这场战争胜利的已不是他们而是这二人,就好像二十年前的南疆决战一样,在昂科斩下蛮火王头颅的一刻,便已宣告了战争的结果。
“你很厉害,想不到帝国军队里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乌丹死死扣住诺林的手腕,眼里有过一丝赞赏,“你的武技很强,即使是‘磐石’我也可以拗断,可是你的手臂硬的就好像钢铁一样。”
诺林挣脱不得,右手一击灌拳,乌丹脸一沉,发力将他往上一提,诺林力量虽强可是体重是不能变化,人被甩到半空左手却还被扣在乌丹手里。
“可是我偏要试试能不能打碎你这块好钢。”
左臂由上而下奋力一击,汹涌的力量喷薄而出,诺林生生受了一拳,身子抛飞开来,重重摔在地上,他很快又爬起,左手捂住肚子,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样?”乌丹得意的笑,“刚刚只是开始,接下来我就要卸下你的胳膊,生啖你肉,然后再杀了昂科那胆小鬼,泄我心头之恨。”
诺林牙关紧咬,道:“你少得意忘形了。”称其不备,猛地一肘砸到乌丹鼻梁,霎时鲜血流下。
“哈哈,还是先尝尝你自己的血吧!”
乌丹一抹脸,手上的血迹让他脸色一沉,牙根咬的咔咔作响,一拳将地面砸出老大个坑,面目可怖,咬牙切齿道:“小家伙,我要把你撕裂!”
“咚咚咚咚”乌丹大步流星,一路横冲直撞,速度快的惊人。诺林神色冷峻,摆开架势迎了上去,乌丹攻势迅猛,气急之下威力犹胜之前,招式大开大合,几个回合下来,诺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呵!”一掌当空劈下,诺林两臂一扬架挡,身子往下一沉,两脚已陷入地里。乌丹右腿幻影般踢到他左肋,好像钢刀砍到一样生疼,诺林痛苦的叫出声来,双手收回不及又被乌丹擒住,乌丹的大手仿佛钢钳将他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右腿又迅速踢出,灌注了‘青铜’的右腿拥有了碎山裂石的力量,诺林痛的不住的嚎叫,咔嚓一声响,左肋已经断了。
“啊——!”忽的又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诺林倒在地上,身子扭曲,左手背在身后,竟是折了。
“我说了,我要卸下你的胳膊。”乌丹一脸狞笑,像提小鸡一样将诺林提起,往前一扔,又撞塌了几块砂岩,蛮火王全身耀出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缓慢向诺林走去。
“我父亲死后,你是第一个让我流血的人,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乌丹清秀的脸庞上浮现出恶魔般的笑容,蜷缩在地的少年一阵颤栗,“去死吧!”
一拳,一拳,一拳……凶惨的蛮火王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发动攻击,拳头不停的砸下,血肉横飞,开始还能听到少年痛苦的嚎叫,到后来,竟然连嚎叫声也没有了。
“哇哈哈!我要生食你肉!”乌丹把诺林高高举起,少年鲜血淋漓,清秀的脸庞污血遍布,重伤昏了过去。乌丹脸上已经完全是歇斯底里的表情,眼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一口咬到诺林腰肋,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大肆咀嚼,顿时血肉横飞,少年剧痛中又清醒过来,凄厉的惨叫直直抨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诺林大人!”帝国中兵士愕然无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哀鸣声不已,这场面已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诺林……”远处的昂科轻轻叹息,却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诺林大人!”战场上又传出震惊的喊叫,众人纷纷侧目,异变突生——
诺林猛然醒转,从他喉腔中竟传出兽吼般低沉的咆哮,声音不大却异常的震撼人心,昂科公爵神色一变,冷峻的脸上闪现出惊异的神情,左手握紧了长剑,眼睛死死的盯着战场,前所未有的专注。
“吼——”又是一声低吼,没有人注意到诺林的眼中悄然间泛起血色,乌丹一怔,只觉顶上之人徒然重了几分,定睛一看,竟吓了一跳。此时少年失血的地方已经自行止住,伤口以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周身经脉浮起,血脉偾张,身体徒然大了一倍,肌肉虬结,简直变了个人一般。
乌丹震惊,下意识的把诺林甩了出去,诺林双眼泛着诡异的血红,躯干变大了一倍有余,像野兽般趴在地上,怒目直视,露出狰狞的表情,与乌丹对峙。
“狅血!是狅血!哈哈,是狅血!”冷峻的昂科公爵突然间纵情大笑,紧握长剑点地而起,恍若一道闪电疾驰而去,不知比诺林乌丹快了多少。
“强弩之末,还敢造次!”沙场上,乌丹一声怒吼,向诺林冲去,一路飞沙走石,尘土飞扬。诺林紧紧盘在地上,眼见乌丹冲到身前,募的一声咆哮,巨大的身躯弹射而去,狠狠地撞在一块。
“都给我让开吧!”
“叮——”半空中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只觉得双耳一翁,彷佛天地间是剩下这声响一般,抬头一看,一柄长剑被凌空抽出,剑身如雪,跳跃着灵动的光芒,昂科右手疾出,长剑在手,光芒大振,一剑挥出,巨大的剑芒劈落,耀眼的光芒竟叫人睁不开眼。
“噗嗤”血如泉涌,乌丹怔怔的看着胳膊上绽开的伤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终于出手了!”乌丹怒极而笑,“喝!”浓郁的青色光晕喷薄而出,将硕大的躯体笼罩,身体以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变化,乌丹仰头睥睨,神情桀骜。
‘同化’,武技‘青铜’的最高境界,他竟然还隐藏了实力。
“你比你的父亲强。”昂科如天神降临。
“昂科,二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这一幕。”已经化为青铜之躯的乌丹连话语中都回荡着一股金属的铿锵有力,“我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再没有多余的废话,昂科长剑指天,耀眼的白光在剑身游走,忽的一震,散发出无尽光辉,乌丹鼓起全身内力,青光耀体,像一柄巨大的战锤,没入光芒之中。
“叮——”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铛——”长剑彷佛砍到了一块坚硬的金属,只觉静谧了片刻,随即便传来“毕剥毕剥”金属破碎的声音。
“昂科元帅万岁!”帝国的士兵发出着胜利的欢呼。
帝国历224年,史称第二次南疆战役就在昂科公爵近乎奇迹的一剑下画下了句号。
夕阳即将西下了,晚风萧瑟里,南疆的荒野上一片断壁残垣,数不尽的尸体和断枪折戟诉说着战争的惨烈,秃鹫从高空中俯冲之下,战士们的遗骸将成为它们的最好的食物,这群畜生,无论战争结果如何,它们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漫漫黄沙袭来,不需要多久,这里的血与火都会被再次掩盖,重归宁静,谁知道下一次的战火又将什么时候点燃?千百年来,战争来了又走,须臾间的宁静就已是永恒。可是这一切都和现在的他无关了,昂科静静的走到昏迷着的诺林身前,望着少年清秀的脸,露出罕见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