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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女孩心中会爬满蒺藜吗?(5)

孤儿们来山庄时是在深秋时节,只好作为插班生分散在各个年级,当初展晴跟校长讲好,因距离寒假考试太近,不论孤儿们考试分数及格与否,一律跟班,到这学期期末考试后再决定升降。老师们知道孤儿们来自偏远农村或山区,功课参差不齐,对他们个别辅导,期望成绩差的学生尽快跟上班。很多孤儿学生都很努力,但是崔唤弟实在太让班主任失望了。为了这个不可造就的女生,老师不止一次地请肖晶去学校谈话,要求家长配合老师抓紧她的学习,不然就有降班的危险了。

肖晶怎样规劝唤弟都没有效果,终于想出个办法,她把唤弟找来,用很知己的口气说:“唤弟呀,妈妈是个要强的人,你也是个要强的孩子,距离暑假考试只有两个月了,咱们的功课一定得追上去。你看,山庄里几个大孩子都在初一年级,人家克难,晚珠在老家时都荒废了学业,来这里以后进步很快。立春、梦虹,在班里是功课拔尖的好学生。老师说,如果你再不用功,就要降班了。到时候人家四个都上初二了,只有你一个留级生,不仅妈妈没面子,你脸上也不好看,你又不比他们傻,不比他们笨,只要用功决不会总是比他们差,你服这个输吗?”

唤弟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番话触动了她的自尊心。

肖晶趁机又故意说:“如果你留级了,就不能和立春他们一个班了,立春看不起你,说不定就不带你玩儿了!”

唤弟的黑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心里很紧张。肖晶虽然没有提到梦虹将和立春一道升班,但敏感的唤弟已经预感到单独被甩下的滋味。这一招儿果然灵,不服输不甘心被淘汰的倔强,年纪虽小却很强烈的醋意,使她决不肯让立春只喜欢梦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龇出虎牙咬着下嘴唇忐忑不安了。

肖晶趁机用商量的口吻说:“如果你肯下狠心追上去,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去求七姨,让立春每天下午来咱家帮你补功课,好吗?”

唤弟一听说把立春请来,眼睛一亮,痛快地答应了:“好,我就不信追不上他们。”

“这就对了!”肖晶赞许地表示:“不过有一条,立春来了,你可要表现好一些,不许和梦虹吵架,也不许欺负弟弟妹妹们。”

唤弟也都痛快地答应了,和往日的刁蛮判若两人。

肖晶来到了七号楼门外,犹豫再三还是喊道:“幽兰--幽兰在家吗?”

谷幽兰开门出来一见是素无往来的肖晶,吃了一惊,但她转瞬即把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儿,热情地往屋里礼让:“哟,是六姐呀!快请屋里坐!”

肖晶尴尬地说:“总说来串串门儿,家务孩子缠着,越是近邻觉着容易走动,反倒拖延了。”

幽兰附和着笑道:“谁说不是呢!我这也正想着抱亮亮去看六姨呢!”

两个女人小心翼翼地客气着,来到客厅落座。肖晶局促不安地寻思如何说明来意……

幸好,亮亮摇摇摆摆跑来了。幽兰吩咐:“亮亮,快叫六姨!”

亮亮对这位从未抱过他的六姨感到生疏,但他很快就乖乖地喊六姨。”

肖晶急忙把他抱了起来,揽在腿上坐在沙发里。有个孩子调节气氛,两个女人谈话顿时轻松多了。

肖晶知道不好上来就单刀直人说正题,还是先融洽一下感情为好,于是,她拿出带来的巧克力逗弄亮亮:“六姨听说你会念诗,还会唱歌,表演一个节目好吗?”

亮亮一见巧克力糖,急不可待地撅着小屁股奶声奶气朗诵起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他敷衍地说着,伸出胖胖的小手就去抓肖晶手里的糖,

幽兰嗔道亮亮,这也太简单了!再给六姨唱个歌儿吧!”

亮亮张口就唱,歌词却无头无尾:“……妈妈的吻,纯洁的吻,伴我思念到如今……”

他好歹唱了这么两句,扬手夺过了巧克力,挣脱开肖晶爬到幽兰的怀里,凑到妈妈脸上“叭”地一声吻了一下,然后熟练地剥开花纸吃起巧克力来了。

幽兰笑着拍打他的屁股:“打你这个小馋猫儿,也不怕六姨笑话,快谢谢六姨!”

亮亮又不加思索地双手抱着巧克力兔子捣蒜似的作揖不停,不知谁教给他的这种感谢方式。憨态可掬的亮亮把肖晶逗得哈哈大笑,她不由得羡慕地说:“还是你养个小不点儿好,他真跟你亲啊!不像我那几个大的,整天淘不完的气!”幽兰叹道:“大的让人操心,小的又太累人,都不省事啊!我那立春还好,青凤大菊那两个丫头,唉,真没法子!”

肖晶趁势说明来意:“女孩子大了,更不好管教!青凤她们两个,也赶不上我们唤弟一个!这不,老师又把我找了去,说期末考试再不及格,就要降班了。你想想,她那个怪脾气,真成了留级生,破罐子破摔,可就更不求上进了!谁也管不了她,就是你们立春有面子,我想请立春每天下午到我家去做功课,顺便帮助唤弟补习补习。听说唤弟总招一群孩子在你窗外吵闹,影响亮亮睡觉,不如让他们都到我那儿闹去算了。”

幽兰这才明白她的来意,满心不情愿,碍于情面也只能爽快地答应了。别说两人关系刚刚解冻,就是来往密切的朋友之间,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的。但是,她心里实在不愿意立春和六号楼的两个女孩混在一起,梦虹太漂亮太早熟,唤弟又太粗野太古怪,她真怕自己的大儿子被她俩勾引坏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唤弟引一群孩子天天在自己窗外吵闹,肖晶一直装聋作哑,现在为了叫立春帮唤弟补课,才想起来关心我们了……幽兰心中有些不悦,脸上却还是含笑应酬着,毕竟是近邻,从此若能改善关系也好。

第二天下午放学以后。立春背着书包来到六号楼,见了肖晶有礼貌地说:“六姨,妈妈让我来这儿,和梦虹唤弟一起做功课。”

肖晶像接待成年人那样热情地请他到客厅沙发上落座,端出糖果点心请他吃,立春也不忸怩,适度地剥了一块糖吃。因为两家没有来往,肖晶还没有在近处端详过这个孩子,这才发现他来山庄以后个子蹿高了许多,俨然初具小男子汉的体魄了。他长得方面大耳,五官端正,尤其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正气,目光聪慧而又忠厚,真是个难得的好男孩。肖晶心、中暗暗后悔,当初挑选孩子时,她看过这孩子的照片,乡镇,照相馆拍摄水平太差,一点也没拍出这孩子的虎虎英气。当时,选孩子的年龄要大小搭配,她以为挑两个大女孩能帮助做家务,不料挑中了唤弟这么个小魔鬼,都怪自己瞎了眼!立春梦虹这一对金童玉女要是成为自己的儿女,那该多好哇!

她这样想着,越发打心眼儿里喜欢立春,郑重拜托道:“立春啊,山庄里除了克难比你大,你就是二哥了。唤弟功课不好,再不抓紧补课就要留级了。本来梦虹也可以帮助她,但女孩儿之间不容易团结,麻烦你来带一带唤弟,多谢了!”

立春脸儿一红笑道:“谢什么,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应该做的。”

这时,梦虹唤弟闻声从楼上跑下来了,一见立春哥哥立刻围了上来,这个给他拿糖果,那个让他吃点心,叽叽喳喳像两只快乐的小鸟。

肖晶特意把儿童活动室收拾干净,让他们三人在中间的大桌子上做功课,让剩儿石头可意使用学习室,以免三个小男孩打扰他们。虽然可意还没上学,肖晶已经教给他算数识字,小家伙非常聪明,和剩儿石头在一起学习,比石头认识的字还多。有立春在场监督,唤弟果然沉稳地坐住了,不仅能够完成当天的作业,慢慢地把落下的功课也补上了。

事先,肖晶悄悄叮嘱梦虹:“你不用过问唤弟的功课,说她,她也不听你的,让立春管她好了,免得她又跟你打架。”

梦虹心领神会,每天做完功课就自动退席,不是帮妈妈下厨,就是上楼去给洋娃娃织小毛衣。

活动室里只剩下立春和唤弟时,唤弟变得更加文雅,对立春的指教不仅认真听讲,还主动提问,学习进步飞快。肖晶在一旁看了心里直念佛,纳罕地自言自语:“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梦虹一向学习好,面临期末考试也没有精神负担。她心灵手巧,跟妈妈和展老师学会了织毛衣的各种花样针法,不仅给自己的洋娃娃织了一身毛衣裙毛帽毛鞋,还给唤弟的洋娃娃也织了一套。唤弟早就不大理会洋娃娃了,把它立在脚底下的床角里,洋娃娃却不生她的气,仍然睁着蓝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小主人。

眼看期末考试快要到了,肖晶把梦虹叫到一边询问:“你看唤弟这些日子补课的情况,应付考试及格有希望吗?”

梦虹抿嘴笑道:“差不多吧!其实她脑子很好,只要下一点功夫就能追上来。”

肖晶高兴地盘算着:“如果唤弟考试成绩门门及格,咱们应该好好谢谢立春。”

梦虹热烈地响应:“对!可咱们怎么谢谢立春哥哥呢?”肖晶思忖着,忽然把手一拍:“哎,想起来了!立春和唤弟不是同一天生日吗,正巧在考试以后,你们也放暑假了,咱们为他俩庆祝十三岁生日!”

梦虹笑道:“太好了!可是……送给他们什么礼物呢?”肖晶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让咱们好好想一想,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梦虹的大眼睛一闪,兴奋地说:“我想用毛线给立春织一顶帽子,一副手套,还有一条脖套。冬天戴着又暖和又漂亮,您说好吗?”

“好极了!”肖晶鼓励说:“展老师送给咱许多毛线,还可以给他织一件同样花色的毛衣,配成一套,算是咱们全家送给立春的生日礼物。”

梦虹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太棒了!不过……要保密!”

肖晶笑道:“好,一定保密。别人问,你就说是给自己织的。”

梦虹仍然意犹未尽,追问:“过生日怎么过呢?我要单独炒几个菜,炒什么呢……”

肖晶表示:“我和展老师商量商量怎么过,她点子多。”

“那我现在就请展老师去!”梦虹说着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肖晶从窗口望着梦虹的背影,心里好生奇怪:又不是给她过生日,立春也不是给她补课,为什么她不但不嫉妒,还这么兴高采烈呢……肖晶像梦虹唤弟这般年纪时,还完全陷在时代悲剧家庭悲剧中,根本不晓得少女情怀青春萌动,或许因为老姑娘的爱情来得太迟了,她对两个小姑娘的复杂心态估计不足,把她们想得过于幼稚过于单纯了。

唤弟通过补课,各门功课都及格了,可以跟立春、梦虹一起升级了。肖晶心里很高兴,非常感激立春的帮助。恰巧,唤弟和立春的生日快到了,他俩是同一天生日,应该好好庆贺一下。城里有一家专门为人过生日的西餐厅,名字就叫“生日快乐”,孩子们还没有去过,她决定带着孩子们去“生日快乐”,为两位小寿星开一次生日冷餐会。

肖晶考虑到,既然邀请立春,出于礼貌也应该邀请谷幽兰及其他孩子。于是,她来到七号楼,找幽兰商量这件事。谷幽兰本来不愿意和肖晶交往过密,无奈前些日子立春帮助过唤弟补课,两个孩子恰巧又是同一天生日,不好拒绝肖晶的一番美意,她只好接受了肖晶的邀请,但执意要两家共同出资交餐费。肖晶再三推让不过,也只得答应了。

农村来的孩子们没有吃过西餐,一听说要去“生日快乐”,高兴得又蹦又跳。尤其是立春和唤弟,从来没有人为他们过过生日,着实兴奋了好几天。男孩子们还简单一些,女孩子们早早就为那一天的梳妆打扮发起愁来了。最动心思的还是唤弟,身旁总有一个小美人儿梦虹受到人们的赞美,她早就心怀嫉妒,好容易轮到自己唱主角,一定要超过梦虹去。妈妈给她买了一件白底桃红色花点点的裙子,飞边儿领子灯笼袖儿,裙子下摆也有乍翅飞边儿,后腰系上巨大的蝴蝶结,还有崭新的白袜子红皮鞋。穿上在大镜子跟前一照,甭提多漂亮了!

她心里十分满意,只是为头发着急:梦虹留有一双成里人少见的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而自己的又黄又细的小辫儿简直像两根撅撅着的老鼠尾巴,这可怎么办呢……她一直羡慕城里的女人烫发,要是能够把头发烫成花儿该多好哇!山庄里只有三姨尚美凤会给人烫头发,虽然她很讨厌三姨,还是得去求她。于是,她征得妈妈的同意,跑去请三姨给她烫了头发。

尚美凤的理发技术很好,剪发、烫发、吹风、做花样,成;了山庄的专业理发师她用冷烫精细心地为唤弟烫了头发,不料,唤弟的头发枯黄稀疏,发质还又细又软不成型,烫出来竟然成了烧糊了似的羊毛卷儿。她只好给唤弟抹了些发膏,力图使头发有些光泽,不想这么一来显得头发更加稀疏了,紧贴头皮可怜兮兮的。她只得又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得蓬松一些,为了遮掩唤弟又光秃又凸突的宽额头,她找出一只桃红色有机玻璃大发卡给唤弟遮在发际,看上去这才漂亮多了。

唤弟蹦蹦跳跳回家来,妈妈和妹妹弟弟都说好看。池站在大镜子跟前左照右照,发现红发卡,红花点儿裙子和江皮鞋,几乎能配成一套,心中十分得意。

肖晶暗中观察她,发现这个平时野小子似的小魔鬼竟然也有如此爱美的女性心理,很是纳罕,期望着利用过生日的机会感化她,进一步建立母女感情。

这一天傍晚,在“生日快乐”餐厅一间长长的餐厅里,肖晶、谷幽兰、展晴率领十个孩子团团围坐,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立春和唤弟坐在长桌的上首,每人面前摆着一个奶油蛋糕,蛋糕上面浇着红字“立春生日快乐”“唤弟生日快乐”,周围插着十三支彩色小蜡烛,烛光摇曳,喜气洋洋。他俩都很奇怪自己的名字怎么会跑到蛋糕上去,左瞧右瞧,兴奋得眼睛大放异彩。

饭店的服务小姐来了,为立春戴上一顶金色纸箔制成的王冠,王冠顶上有一只展翅雄鹰,为唤弟戴上一顶镶满各种花朵的花冠,冠顶有一颗闪光的星星,引起大家阵阵喝彩。孩子们羡慕得直嚷嚷,一个个缠着妈妈央求:

“等我过生日,也来这儿!”

“等我过生日,蛋糕上能有我的名字吗?”

“我也要戴花冠!”

唤弟看着立春头上金光闪闪的王冠,又从对面墙上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头上美丽的花冠,联想到童话里的国王与王后,不免有些想人非非。平时焦黄的小脸儿上今天搽了口红胭脂,多少有了些红润,这下子又添了几分娇羞,竟也有些少女的楚楚动人了。

服务小姐往餐桌上摆满了水果沙拉、冷盘、面包、果酱、黄油,还有冰淇淋和汽水,生日冷餐会开始了。

两位妈妈、展老师和一大群弟弟妹妹唱起了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展老师的示意下,立春和唤弟站起来凑近蛋糕,使劲吹灭了蜡烛,大家热烈鼓掌。

展老师又递给他俩每人一把西餐刀,叫他俩为大家分蛋糕,让大家分享他们的幸福。

因为有了展晴事先帮孩子们排练,第一次见识西式生日宴会的孩子们做得很得体,宴会顺利地进行着。

估计孩子们快吃饱了的时候,展晴开始给大家照栢留念,分成各种组合拍了一张又一张合影。她为两位小寿星:拍照时,唤弟高兴地偎近立春,动情地露齿一笑,初次露出了羞答答的温柔女儿态。

肖晶注意到唤弟不同于往日的情态,自从认养了这个女儿,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她笑起来其实很漂亮,小脸浮现出少有的红润,凹凹的眼睛一眯一眯地好似两条对着嘴儿跳跃的鱼儿,圆鼻头儿一耸一耸更加翘得调皮,露出的一对小虎牙也显得分外娇俏。只是那双黑玻璃珠般的欠眸子仍旧犹如无底的寒洞,缺少少女应有的天真热情,幸仔周围橘黄色的华灯盏盏,为她的眼睛映出点点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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