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关古镇，以往是一个繁华的城镇。从四周的古城墙可以看出，丝毫不虚如今的凤城。不知何种原因，这个繁华都城没落了。如今仅剩了一个小村落。破败的城墙也没什么大作用，倒是成了村中孩子的玩处。十几个毛孩拿着木棍，在城墙头上演着兵戈之战。
“冲啊！”
“大将军，城池受不住了！”一个毛孩手中树枝一立，像那个顶着一顶破铁盔的孩子王道，“请求撤退！”
“死守，给我守住！”
树枝被毛孩们挥舞地噼啪响。有的树枝稍脆的，便被直接一棒子挥断了，只能讪讪地往后跑去。
“嘿，林成，过来玩啊。我封你做大军师。”
毛孩儿摇摇头，坐在城墙头，看着旁边一个大哥哥。好吧，其实是在看那少年腰间的那柄“剑”。他见过刀，也见过很多人配剑，可是都没有这把造型古怪的剑来得吸引人眼球。
少年似乎看到毛孩儿时不时飘来的眼神，转过头去，微笑地看着他，道：“怎么不去玩？”
“不想去。”林成眼前一亮，露出期盼的眼神，看着少年腰间的剑，“大哥哥，可以看看吗？”小手指了指那柄暴怒。
安子木看着渴望地看着自己腰间这柄暴怒的林成，很大方地将龙钉从腰间取下，看了一眼日头，道：“还早，慢慢看，不急。”
林成将小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接过那柄龙钉，眼睛都是发亮的。小手攥着衣袖，在龙钉上擦了擦，发现除了端头略尖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钝的，有些不解。
“这么好的剑，大哥哥都不开锋吗？要是开了锋，再配上一上好剑鞘，就更完美了。”
安子木笑道：“你懂剑？”
正在仔细看着暴怒的林成似乎感觉到自己多嘴了，便尴尬一笑，摇摇头，爱惜地把玩着这柄暴怒。这柄暴怒已经被安子木收敛了气息，朴素的纹路浑然天成，显露出璀璨的本色。
安子木这柄暴怒，如果想当一柄剑，似乎也不过分。但作为一柄剑，暴怒确实又不怎么合格。即没开锋，剑身又显窄小。它本来就不是一柄剑。安子木小心地将身体有些前倾的林成往后一拉，城头有些松动的石块簌簌地落下些粉屑。
“谁说剑一定要锋利的？”安子木看着在城头酣战的两拨小孩儿，似乎大局已定。一拨拿着木棒逐渐占领了城头，驱赶着另一波势单力薄的孩儿军团。
其实在开始，两队人马都是人数上相差无几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部分墙头草开始倒向另一边，就不知道了。最终的结果，一边越战越勇，人越来越多，另一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在那边慌乱迎敌。
城头冷风轻吹，安子木望了望四周，看到不远处狼藉的荒野。隆冬将至，冬野上只剩下枯黄的杂草，连秸秆都被拾掇起来，当柴烧了。
林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暴怒。它发现这柄怪异的剑真的很有灵性，只是一种感觉。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玩？”安子木坐在古城墙上，眼睛还是四处瞭望。远处的林间飞过一群鸟，这会儿，估计是趁着天气暖和，出来觅食来了。
“我不爱做小兵，即使是做军师。”林成抬起头，看了一眼失守的阵地，有些悻悻道，“若是我，才不会这么惨。”
“喜欢做将军？”
“恩。”
安子木点点头，道：“做将军很辛苦的。打仗输了，从没有怪小兵的，屎盆子都是往将军头上扣的。你还想当将军？”
“想啊。”
摩诃虽然没有国家的意识，都是由华、夏两大家族维系三分之一的领土，其他一些城邦，例如汾水城，都是独立的一个小团体，周围都是围绕着它而运应而生。而将军，也许是一个城邦内统辖普通守卫的一个职务，也许，就像一个村镇的首领人物一般。
毛孩歪头对安子木道：“以前我当将军，不管守城还是攻城，从来没输过。”林成似乎很自信。小下巴翘得老高，将安子木的那柄暴怒有模有样的护在胸前。
“哦？你说说，怎么办到的？”安子木看到城上的那场游戏已经结束了，新的孩子王带上了那顶破头盔，俨然成了一位“城主”。
林成望了望四周，然后用小手贴在安子木耳边，自己站起来，凑近了说道：“大哥哥，我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哈。”
安子木点了点头。
“每次我守城啊，都对小兵喊道，城里面的是你的娘，当我攻城的时候，我就喊城里面的是你未来的媳妇！”林成很得意道，“这招百试百灵，所以那会儿当了很久的将军。后来小伙伴都不和我玩了。说是让我玩也行，不可以当将军。我告诉娘，娘说那是他们没本事，玩不起。”
林成的话，让安子木感到鼻子一抽，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爹教我的。他说啊，一个男人，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两个女子。守城时，想到你的娘在城里，还握在床上，浑身什么劲使不出来？攻城时，想到你以后的幸福就在里边，那还不怎么热乎怎么来？”林成学得很像，仿佛要把自己老爹的口气都给学过来。
“你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林成点点头，继续把玩这柄暴怒，道：“是呀，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娘总是说我爹没用，是个大老粗。一身力气也就种种地了。”
他突然转过头，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看着安子木，道：“大哥哥，你一定是个剑客吧。我爹说了，长大一定让我当一个剑客。我也是这么想的。”
冬日的阳光有些惨白，照在城头的老石砖上，映出斑驳陆离的坑洼。沧桑与朝气，在这里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安子木微微一笑，道：“当剑客吗？很好啊。可惜我不是剑客，教不了你。”
林成有些失望道：“这样啊。”
刚刚“大战”完的毛孩们似乎看到了城头上的这两人，那不是关键，而是林成手上的那柄金灿灿的八寸暴怒，满脸的羡慕。的确，暴怒是十罪龙钉之中最土豪、最华丽的一柄，所以，安子木才将它佩在腰间。搞成这样，无非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是装十三，要么就是钓鱼。既然安子木不可用傻到用这柄暴怒来装十三，那么，目的就是后者了。
“成子，吃饭啦！”
“你娘叫你呢。”安子木看到几个妇人来到废城墙旁，喊着自己娃子回家。
“大哥哥，你真的不是剑客吗？”林成再次问道，“虽然我娘说，剑客比种地还没用。但是……我还是想学剑。”林成不舍地将暴怒还给安子木，双手撑在石砖上，跳下城墙。
“那你娘叫你干什么？”
“读书。做个好人。”
安子木似乎想起，有这么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于是道：“你喜欢读书还是学剑？”
“成子，还不快下来！”妇人眼见，看到那个少年脸生，加之腰间还配着把明晃晃的剑，脸色有些不好看。
“来啦，来啦！”林成随口应付，然后对安子木道，“大哥哥，谢谢你。我想好了，我爹总是说不过我娘，娘一定是对的，我听我娘的。”林成坚定地点点头，不知道在前一刻，一直缠着安子木要学剑的那个是谁。
“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你的爹娘都是对的，都是为你好。”没有经历过这种爱的安子木似乎开始羡慕起这个孩子了。他突然想到宫里的那位，也许……哼……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离去的妇人孩子们，他似乎产生了一丝羡慕，那种母亲叫孩子回家吃饭的样子。那些调皮捣蛋的，一路上定会被妇人责骂。有些性子犟的，顶几句嘴，也许还会被揪着耳朵喝令几句。
安子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想着一些往事。有李旦，有李毅，还有老徐。这些老人，他似乎都轻蔑过，也似乎都认可过。人嘛，哪有一辈子都不变的。他似乎同情起李毅来。
“他是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
渐渐地，不知不觉。冬日的夜幕来临了，早早地来临了。安子木看了眼荒野，有看了看稍远处的林子。静悄悄地，像是潜伏在夜幕中的幽灵。
安子木依旧坐在城头，像个失落的剑客。虽然没有剑，但是他那柄暴怒，还是像一柄小剑那样，被他定在青石上。双手自然地架在上方。
黑云遮月，安子木站起来，神情肃穆道：“现在，该是我守城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