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近一个月,比想象的要快上一旬,主要是一路真的太太平了。车队在一处松林里稍作休息,便开始前行。
“太静了。”安子木嘴中叼着一根随手扯来的狗尾草,眼睛警惕着四处。“官道上没泥腿子也罢了,老徐,发现没,这么多天了,照理说都开春了,这上山的熊罴子、山猪也没见过,真是太静了。”
“似乎有人想让我们快些赶路啊。”老徐摸着黄白胡茬,老眼虚眯,手里多了一杆秤。黝黑的秤砣子挂在腰间。安子木嘲笑老徐不坠得慌。老徐回他道,老本行,几十年了,还是带着它比较趁手。
安子木手指敲打着木榻子,“如果我是那人,过了这片松林,似乎也就在晚芳亭有下手的可能了。”安子木食指画着圈,思考片刻,轻咦了一声,“晚芳亭离幽州边境也不远,若是有动静,幽州的铁骑不出一个时辰便可以赶到。”
老徐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估摸着到了傍晚应该能行到晚芳亭。秤钩子闪过一丝寒光,作为秤钩,老徐的这秤钩似乎太过锋利了,容易扎伤人。
“李昊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护驾,反过来想,也许是我们太敏感了。那些一路宵小可能是他身边的暗卫清理掉的。”
老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安子木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前一种猜测,那来者一定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干掉我们,这样就有些棘手了。”
老徐放下帘子,闭目养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和你我有关系吗?若是看出一丝诡异,大不了跑路,我护你还是可以的。现在一思忖,还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最好……”老徐嘿嘿一笑,露出那黄板牙,看得安子木有些恶心,蜷着身子,侧过头,不去看那老头。
老徐看了一眼安子木,这是第二次惊叹这位小世子的能力,第一次是在刚刚上车时,那诡异的翻腕招式。这次则是惊讶于他的警觉。往往能够活得久的并不是那些天资纵横之辈,懂得生存之道的反而活的更长久。当初西荒战乱之时,比老徐更强的高手有的是,大多都死在了西荒,被那些大昭寺的和尚制裁,超度,然后化作了一抔黄土,而能和他一样现在能养老的,似乎也剩下不了多少了。
老徐是个本分人,骨子里就是。这是他从师父那接过秤杆子那一刻,就一直记住的那句话:拿着秤,就要本分。
十五里以外,此处已是满山夭桃迷人眼。山间隐约可见一座方亭,唤名晚芳。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女子青衣抱琴。发梢在微风中飘动。
“好久不见,洛姑娘。”
抱琴女子莞尔,“好久没看见过这样的美景了。”女子的脸颊都如这满山的桃花般被映地娇红。
男子眉头一皱,似乎不满眼前女子对他的无视。“不知那两位处理干净没有,待会姑娘就在亭中看我等得手归来吧。”
女子颔首,坐下来。“那小女子就为公子抚琴一曲。”
“哦?听闻洛姑娘是北荒第一琴手,在下可要洗耳恭听了。”
“公子莫急,此曲还需等些时刻。”洛姓姑娘轻轻拨弦,曲调未成。
“敢问姑娘弹的是何首曲子?”
“古曲,十面埋伏。”
啪啪,男子拍手笑道:“那是得等些片刻才能应景了。”
过了晌午,大片的积云遮住了暖阳。车队行到京畿道羊肠处,两侧都是直陡的山壁。原本就视线较暗,少了阳光,更加昏暗。李昊两侧的护卫手都按在了刀上,环视四周的风吹草动。过了窄道,就是晚芳亭,再走三十里便是幽州边境了。李昊坐在马车里,嘴里碎念道:“是不是太冒险了?”李昊的手划过身边的一柄素剑,微微握紧剑鞘。眼睛中划过一丝狠戾。李昊一直藏的很好,给人以鲁莽、好爽的感觉,就连车队末尾的那个小伙子,也感觉李昊的鲁莽。这柄素剑是霍长风送的。传说霍长风在未参军之前是在铁匠铺里的伙计,最擅长的就是铸剑。
霍长风是一个传奇人物。二十岁前默默无闻,打了近十年的铁。二十岁后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踏入命脉境,然后一路高歌猛进,然而他并没有加入任何书院宗门,而是投身军伍。任鲜有人知,直至被提拔成中军提督,才被朝廷所重视。天命之年更是在北荒国师姜太牙陨落之际抓住机遇,一举突破到宫祗境,随后大军压境,大唐的铁骑一路北征,幽州一半的土地都是霍长风领兵打来的。两朝元老,霍长风膝下却无子嗣,唯一的亲人,也就是那个年近五十的侄子,霍有光。如今,霍长风八十高龄,按照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老骨头早就该回家歇着了,就连抱孙子估计也抱不动了。可如果让那些宫祗境的老古董评论,说不定还会拍拍霍长风的肩膀,微笑道:“小伙子,年轻,有活力……”
如今,北境一直有霍长风领兵,西荒自从李毅隐退之后,由镇西大将军齐川领兵。大唐的北境不同,太过漫长。七十万大军一字长蛇铺开,才勉强筑起边防,加上地势险恶,很难以点破面,长驱直入。
……
车队看到了光。那抹明媚的光从云层后透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满山夭桃惹人眼,琴声委婉开调,宛若一副巨大宏图,刚刚添上一笔,便让人顿时眼前一亮。
不过这一琴声对于车队来说,便恍若魔音摄魂。李昊身边的素剑此时已经不见了踪迹。老徐贴在木板边,呼吸都放缓了。
“老徐啊,这曲子听过没?”
“十面埋伏,很老的曲子了,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弹。”
“十面埋伏,看来是等了很久了。”安子木蜷缩着身子,耸了耸肩,“听听,真是惊魂。”琴声由委婉转向凌厉,透露出丝丝杀意。桃花落下,染了一地。洛姓女子琴声未断,花落琴弦,化作湮灭。
车队旁的护卫警惕地逐渐围向中间最大的马车边上。寒光夺鞘,大内御品铸刀,不喜花哨,从来都是直刃,这样白刀子进去,还是白刀子出来,不沾血,这样刀才越用越快。带纹的刀只有两种,一种是礼刀,不但刻了花纹,嵌宝镶金,极尽奢华;另一种则是灵器,刀上的铭文都是由专业大师铭刻上去,并不是说灵器强大,而在于灵器的快速。一旦有突如其来的情况,若用灵力应对,等灵力从灵脉内运转再出来,可能就会错过那一丝机会。当然灵器很难铸造,在很薄的刀刃上刻上铭文,一不小心就会使刀面扭曲,而且会造成铭文的失效。当年安子木等到的那把匕首,上面就有铭文的镌刻,可是只有寥寥数笔,难成气势。大内的精品刀,一般都铭刻数百乃至上千笔,千把难成一。
竽声响起,咽呜绵长,琴声再次变得委婉。
就是这一刻!画面中亭内女子依旧还在,吹竽人却消失了。
“老徐!”
“恩!”两人似搭档了很多年的老伙计,一等竽声渐没,两人一个点头便相互交流了。
咔擦!马车破裂。
“老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安子木没看到徐老头,骂道。
“蠢货,我在车下!”安子木从车顶破出,气冲斗牛,木屑飞落了一地,而老徐却精明的从车下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