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教学，岳老夫子没有直接传授莫言则拳法套路，而是先交了他一套吐纳的方法。
这套吐纳的方法有七个步骤，轻重缓急各有不同。等到莫言则将所有细节牢牢记住后，岳老夫子当即便要求他按照所教的次序，连贯起来试试。
莫言则依言做了一遍，七次呼吸，七次变化，份量节奏不易把握，连贯的非常生涩。虽然没有出错，但是感觉别扭，远不如自然呼吸来得顺畅舒适。
岳老夫子严肃地说道：“不要停，继续循环吐纳！从今天开始，你要改变以往的习惯，时刻坚持这套吐纳法门。”
莫言则不能置信地看着老夫子：“时刻坚持？”
岳老夫子点头：“在你还没有练出内气之前，无论吃喝拉撒，坐卧奔行，都必须坚持下去。开始一定不习惯的，但你会慢慢适应的。其中妙处，等到你学拳路时，就会明白，不过那是后话。现在，我再教你一种移动的方法。”
莫言则立即正色聆听，他知道岳老夫子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教，就一定不会是无用的东西。
与刚才传授吐纳方法一样，听完之后，莫言则马上开始练习。夫子教的移动方法很特别，关键在于脚掌和脚趾的发力。他初学乍练，既要在脑中默记次序诀窍，又要维持呼吸不乱，同时还得兼顾脚下动作。三者同时运作，节奏变化很难把握，经常顾此失彼。
性格使然，越是困难，莫言则便越是认真。岳老夫子暗暗点头，早在课堂之上，他便已经对这个学生有所了解。话不多，身上却有一股很强的韧性，学习认真，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过了一会儿，岳老夫子再次叫停，说道：“我让你准备的药材，你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齐了。”
岳老夫子点点头：“那好。接下来我传你松林八散手的第一路变化，总共十二招，你跟着我做！”
‘松林八散手’共有八种拳路变化，老夫子放缓动作，将第一路散手慢慢使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莫言则看得清清楚楚。每到关键的变化之处，总会停下来仔细讲解。等到他将第一路的十二招教完，竟然过去了一个时辰。
“呼吸不要乱。停！这一招提腿的动作是先缓后急，要这样……”
莫言则反复习练，十二招拳法并不算太复杂，但是配合上老夫子传授的吐纳法门，以及移动方式后，竟然出奇地累人。断断续续地打了三遍，莫言则已经汗湿全身，气虚力疲。他咬牙强撑，开始打第四遍。练到第五招“横生枝节”时，呼吸一阵紊乱，双腿颤抖，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了。
岳老夫子刚才一直板着脸，看上去似乎不甚满意的样子，不料此时却露出了笑容。赞道：“初学乍练，就能完完整整地打上三遍，已经相当不错了。当年我学这路散手时，也和你差不多大，却连第二遍都没法打完。只可惜那个时候，老朽重文轻武，终日流连于笔墨之间，花在武道上的时间太少。多年后虽幡然醒悟，奈何光阴既逝，根基虚浮难补，终致此生再无机会踏足先天。”
岳老夫子轻声一叹，继续说道：“每次练习这套体术，到了最累的那一刻，体内血气沸腾，就是效果最佳的时候。你要尽全力坚持，能撑多久算多久，千万不要因为怕累而有所保留。你记住了吗？”
莫言则慢慢调匀气息，等到五内如焚的感觉减轻了一些，才开口应道：“学生一定牢记于心。”
岳老夫子欣慰颔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巳时了。便道：“今天就学到这里吧。”说完，夫子又从衣襟内掏出一瓶药油，递给莫言则道。
“你每天睡觉之前，用药油擦身。除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全身都要擦。用完之后，我会再给你。另外你回去后，将准备好的药材打磨成粉，以纱布包裹放入浴桶。然后以小桶装取沸水，每隔一盏茶的时间，注入一小桶沸水即可。这个过程要持续半个时辰，等到药力发散出来，你再进浴桶泡半个时辰。记住，练拳之后的一个时辰内泡浴，效果最佳。每隔三天就要泡一次药浴，雷打不动。浸泡过一次的药包不要丢，你将它自然晾干，存放到干燥封闭木匣内。剩余的药性，足以再用一次。”
第一次传艺，老夫子就教了这么多。此后的时间，莫言则开始独自练习，只是无论他如何坚持，总是不能一鼓作气地打完四遍。每次到了第四遍的第五招或第六招上，就会难以为继。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目前的极限。
回到家，莫言则立即烧水磨药。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浸泡在了热呼呼的药汤里。累，是他此刻唯一的感觉，但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一种前进的讯号，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原地踏步了。
黑蛇最见不得莫言则开心，只要莫言则觉得舒服，它就一定会很不爽。怪声怪气地叫道：“什么‘松林八散手’？应该改名叫‘农田八把式’才对！这种的庄稼把式真是再适合你不过了。加油练吧！练熟了之后，种起地来才能更加得心应手。今后亩产翻番，吃喝不愁！”
莫言则看也不看它：“庄稼把式？乌卓，不是我小看你，我只需要有你一半的力量，用你所说的这些庄稼把式，就足以把你打到崩溃。”
黑蛇勃然大怒：“王八蛋，你敢小看老子？”
莫言则平静地道：“说了没有小看你。我只是阐述事实。如果你的战斗能力就只有那晚的水准，我用相当于你一半的力量，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黑蛇怒气冲天，尾巴在地上一点，身子‘嗖’地弹射起来，钻入到木桶内。它浮在水面上，昂首吐芯，与莫言则正面对视着。竭嘶底里地吼道：“那晚老子只是不想和你拼命，加上疏忽大意了一下，才被你偷袭得手。要说真正的战力，你以为现在的你能比我强多少么？”
一人一蛇近在咫尺，黑蛇只需往前一探头就能咬到莫言则。莫言则却毫不担心继续刺激下去，会否让黑蛇狂性大发。他平静地说道：“我最后澄清一次，不是我偷袭你，那是血衣。当时的情况我很清楚，从他发动的那一刻起，你就被全面压制住了，完全陷入到他的节奏当中。恕我直言，如果不是你有奇特的天赋神通。如果不是他对蛇类的行动方式缺乏了解，同时又缺乏那种力量层次的对战经验，你连十招也未必撑得过去。”
黑蛇尖叫道：“狗屁！老子只是无心恋战，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当时我狠下心来拼死一搏，最后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
莫言则摇了摇头：“你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你当时不跑，相信了那家伙的话，停下来跟他死战，那你才真的死定了。”
莫言则今天的心情很好，话也比平时多了很多。不等黑蛇出言狡辩，莫言则又说道：“我知道，你或许还有很多强大的手段没有来得及展现出来。但我看了你前面应对的那几招，对你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很遗憾的告诉，你跟那家伙的差距太大了，完全不在同一档次。你对节奏的把握很幼稚，抗压制的能力更是弱得让人无言以对。同时，你还欠缺冷静的思维，当你陷入到被动局面时，完全是依靠本能去抵抗。还有，你的心理素质也存在着极大的问题。这些是事实，也是导致你失败的主要原因。其实你的力量并不弱于他，可你却没有任何赢他得可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黑蛇咬牙切齿地瞪着莫言则：“为什么？”
“除了我刚才说得那些原因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你捕捉战机的能力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他第一次出手，是采用试探为主的攻击方式。目的就是要逼迫你做出应对。他第二次出手，甩袖向你卷来，其实只是一种攻守皆备的补招，主要作用是填补第一次出手时留下的破绽。那个时候，无论你往任何方向躲避，或者你干脆不动，他那一招根本就影响不了你。偏偏你却选择在那个时候做出反击，你虽然及时收招，险之又险的躲开了。但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你使自己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也因此引来了他的第三次出手。那一击可就不同于前面的两招了，那是绝对的死手，还好你有天赋神通。他总共三次出手，看上去一气呵成，其实远远没有达到无懈可击的程度。哪怕是最凌厉的第三击，也是有隙可乘的。可你完全看不出其中的破绽，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有效的安全距离。而与之相反的是，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你说，这还怎么打？”
黑蛇破口大骂：“放屁，放屁！那晚只是特例，真正高层次的对决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莫言则好奇地问：“高层次的对决？那是一种怎样的战斗方式？”
黑蛇冷笑连连：“你不是血衣转世吗？你会不知道？”
莫言则获得的记忆里，确实有许多交战的影像，只是大多都很模糊，而且凌乱残缺。再者说，以他现在的修为认知，根本不可能看出真正的门道。
黑蛇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见莫言则不说话，它反而是忍不住了，张口道：“修为到了那种程度，一吼能使天翻地覆，挥手可令星辰陨落。决定胜负的关键，是双方对道则的领悟。你的这些技巧跟最顶级的秘法圣术比较起来，简直狗屁不如，不值一提！”
莫言则双目放光：“狗屁不如吗？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如果不死，将来定要见识见识。但愿真有你说得这么神奇！如果可以不死，如果可以修行……”
叹了口气，莫言则慢慢后仰，头颈悠闲地靠在桶壁上，幽幽说道：“乌卓，你是虚空王族，生来就有强大的血脉传承，还有无数强横的天赋神通。你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行，轻易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因此，你觉得自己是强大的，超然的，对吗？其实你错了，你的血脉天赋无与伦比，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可能也都很强。但在对战这个层面，你真的不算什么。你有跟我顶嘴的功夫，不如好好提升一下自己。要不然，就算将来你恢复到了最强状态，一但遇到同等力量层次的高手，你还是得跪！”
“老子的事，不用你来瞎操心！”黑蛇气得眼睛都红了，它飞快的扭过头，纵身蹿出浴桶，逃一般地游出屋外。
黑蛇这一走，就消失了整整三天，一直到了第四天才回来，又和以往一样，成天纠缠在莫言则的身边。只是这一次回来后，它的情绪比以前平静了很多，连嘲讽奚落也变少了，看来莫言则那些话对它还是有所触动的。
“莫言则，你跟他真的是两个人？”黑蛇第一次叫出了莫言则的名字，也终于问出了它一直想问的问题。这是一个前后矛盾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既然已经用了‘你跟他’来代指，那自然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莫言则沉默了一下：“你可以这样理解。”
黑蛇怒道：“混蛋，什么叫我可以这样理解？老子问的是你，你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
“我认为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黑蛇闷声不语地看着莫言则，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说起这个话题，莫言则心中一动，对黑蛇说道：“乌卓。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了吧？”
“呸！”黑蛇吐了口唾沫，高声喝骂起来：“你奶奶的。什么叫跟了你这么久？老子又不是你小弟，老子待在这里，是为了近距离的监视你！”
莫言则也不与他争辩，说道：“你那天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我的情况很复杂，他随时可能会出现。你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等他出现的时候，你就很难再摆脱了。”
黑蛇明显有些犹豫，偏偏要习惯性的嘴硬一下：“老子就是要证明给你看，你的判断大错特错，这次老子有了准备，未必就会输！”
莫言则不再多说。该给的提醒已经给出了，至于黑蛇听不听，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沉默了半天，黑蛇还是没能忍住，它用尾巴抽了抽莫言则的裤脚，低声问道：“那个，问你一个问题。他每次出现之前，会有什么征兆吗？”
莫言则心中觉得好笑，嘴里却平淡地说道：“期间，会有一个转化的过程。我会逐渐失控，但勉强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只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当你发现我开始变得不对劲时，你什么都不用想，立即跑就行了！”
黑蛇如同被人捅了屁眼一般，急得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尖声叫道：“谁说老子要跑了？老子问你这个问题，是为了避免再次遭受偷袭！那王八蛋卑鄙无耻，阴险歹毒，老子这是未雨绸缪！高瞻远瞩！你懂个屁啊！”
莫言则想了一下，指着云门峰的方向说道：“乌卓。如果某天你发现我不对劲了，你就去山里。这样，他就不敢来找你了。”
此后的一年，一人一蛇相安无事。莫言则领取到的丹药等物，尽数留给黑蛇享用。而他自己，则是用积累下来的杂务评分，换取修炼体术所需的各类药材。
持续不断地苦练养生体术，莫言则有了明显的改变。他的肢体力量呈几何倍数的增长，气血旺盛，精力充沛。筋骨皮膜的强韧程度，与一年之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莫言则一鼓作气将八路散手连贯打出。一遍，两遍，三遍……他不断重复八个套路，体内气血高速运行，如同激流奔腾。当他达到极限，累得连意识都开始模糊时，突然间呼吸一窒，腹中涌出一股热流。
这股热流非常神奇，它突然出现，来得莫名其妙。在它出现后，莫言则不用口鼻呼吸，缺氧状态自然而然的就缓解了。
“内息！”
莫言则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内息的出现，意味着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已经具备修炼内家真气的资格了。老夫子曾经推断三年之内，他应该就能产生内息。然而这才过了一年多点，竟然就达到了。
这是极其关键，极其重要的一步。
如果一定要将武者的内息，拿来与修士的境界做横向对比的话，那么现在的莫言则，等于找到了气感。对体质特殊的莫言则而言，意义尤其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