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这福安杂货店可多了一道风景。一连数日,萧鸣在下班后,便去找沈玉翎,有的时候,他还会手捧一束鲜花。
这两人离开商店后,不是手挽手,显得异常亲热地逛街,就是到戏楼看戏、上酒楼听小曲,日子过得比普通人潇洒多了。萧鸣还托人为沈玉翎买了几件首饰,给沈玉翎戴上,两人忽然间,亲密得如同一对热情如火的情侣一样。
老关觉得沈玉翎这样可不好,私下询问沈玉翎。沈玉翎说道:“我可是跟人串通起来,给那个郑重山看的。你可别给我泄露。”老关这才明白了沈玉翎的用意,只笑不说。
何兵和赵龙也疑惑,沈玉翎不是真的和这个萧鸣好上了吧?沈玉翎为解二人之惑,在店里跟两人说:“我这是工作需要,给别人瞧的。不过,你们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郑重山,我得用这个方法把他逼走。”何兵和赵龙刹那间,也明白了沈玉翎这招“以假乱真”计。
这天,沈玉翎回了老关家,见郑重山走过来,想跟她说话,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郑副司令员,我呢,现在已经有对象了,咱俩根本不合适,你还是赶紧回根据地,让别人给你介绍一个。凭你的条件,怎么也会找上一个。”
郑重山瞪大了牛眼,不相信地问道:“你对象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过,在茶楼上见的,还跟你打过架。他就是营业税局的那位萧科长。这人长得是相貌堂堂,知书达礼,跟我挺般配的。”沈玉翎故意气郑重山。
“汉奸!你怎么跟个汉奸搅在一起?我还怀疑你俩不正常,果然,你俩真是不正常。”郑重山吃惊地说道。
“你才不正常呢。我告诉你,他可不是汉奸,只要他跟我在一起,那我就能把他拉到我们抗日的队伍中来。”沈玉翎说道。
“好好好,我……我走!”这下,气得郑重山背着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却又无可耐何。
而沈玉翎呢,其实巴不得这郑重山快点走呢。
可这个郑重山,似乎生怕沈玉翎是拿假话骗他,专门跑到大街上,去观察沈玉翎的动向。
在一个戏楼门前,郑重山还真和两人撞上了。萧鸣和沈玉翎正手挽着手,准备进戏楼听戏。
郑重山看两人一脸甜蜜的样子,大是吃醋,面上却勉强笑着问道:“你们俩在一块呢?”
“对,李老板,这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俩去看戏。”萧鸣指了指身旁戴金项链、银手镯的沈玉翎,微笑着说。
沈玉翎也表现出和郑重山很生分的样子,微微一点头,说道:“是啊,李老板,我们急着去看戏,再会。”
当着郑重山的面,萧鸣用一只胳膊揽在沈玉翎的腰后,而沈玉翎也乘机将头倚靠在萧鸣的肩头上。两人亲热地走进了戏楼大门。
看到这一幕,郑重山面蕴怒色,狠狠一跺脚,离开了。
老关呢,再去营业税局办事时,没想到,这营业税局上下都知道,稽征科科长萧鸣跟老关的侄女,福安杂货店的沈掌柜好上了。其中一个办事员还跟老关开玩笑地说:“老关啊,什么时候吃你家侄女的喜糖啊?”
老关能说什么,只能含糊着一笑道:“这什么时候吃喜糖,可就看俩人的意见。这婚姻大事啊,我可就替他们两个大孩子做不了主了。”
而再一交谈,不知怎么搞的,这外地来的“李老板”为了争夺沈掌柜,和萧鸣吵架动手这事,竟然传得营业税局上下的人也都知道了。
真没想到,一件小事,竟然传得这么多人知道。
老关回去后,赶紧将从营业税局里听来的这些话全部告诉了沈玉翎。
沈玉翎也是十分惊讶,说道:“什么,他们局里的人都知道了?萧鸣跟我说,他没跟他们局里的人说啊。算了,算了,都是这郑重山主动挑事闹的,事情闹到这一步,你私下里也要劝那个郑重山快点儿走。要不是他来,我哪能和萧鸣演这个戏?”
老关半是关心半是担心地问:“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跟萧鸣的事了,你不会假戏真做,真对那个萧鸣起了那个意思吧!”
沈玉翎的脸有些红了,说:“我们两个就是逢场作戏,骗那个郑重山的。你放心,我不会弄成真的,这事,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郑重山在漳河县城前后呆了十来天,眼见沈玉翎对他不理不睬,还逼得她跟萧鸣如胶似漆,不免心灰意冷,告诉老关,他要离开,希望沈玉翎最后能送一下他。
沈玉翎满足了郑重山这个要求,在老关家里,为郑重山饯行。郑重山闷闷不乐间,在饭桌上也没有多说话。
吃过错,沈玉翎和老关就送郑重山与两个便衣警卫出了门。
郑重山回头间,对沈玉翎仍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说道:“我走了,你有没有要跟我说的?”
沈玉翎客气地说道:“我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郑重山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又紧紧抓住沈玉翎一只手,说道:“谢谢你们这么多天对我的关照,我可真的要走了。”
沈玉翎被郑重山这一抓,开得满脸通红,说:“行,李老板,你们赶紧走吧。”
在其他几个人的窃笑中,郑重山哪能握着沈玉翎的手不放,很不情愿地放开手,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沈玉翎的视线。沈玉翎正待转身回家,却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这郑重山又一个人跑回来了。
老关以为郑重山遗忘了什么重要东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掉了什么重要东西在家了?”
哪知道这郑重山来到沈玉翎面前,低声说道:“玉翎,我心里放不下的就是你。请你相信我,我要在你身边,会一辈子疼你的。这会真走了,不过,相信我,我还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番话,说得沈玉翎耳红面赤,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好。郑重山说完这些,也没有纠缠,跑步去追两个便衣警卫去了。
何兵暗随郑重山他们安全出了城,回来告诉沈玉翎。沈玉翎心想,谢天谢地,这个鲁莽的郑重山总算走了。
因为“戏”演得周围人都知道了,萧鸣请沈玉翎把戏接着演下去,不然,他也不好收场。等他找到下一个对象,两人再分手。沈玉翎觉得,要突然和萧鸣分手,弄不好也会引起别人怀疑和注意,自然答应了。两人的“情侣戏”继续演下去。
这天上午,老关按照约定,去给城里一家店铺送货。这个店里安装着一部电话。电话铃响了,竟然是找老关的。店伙计将电话筒交到了老关手里。
老关接住后,问:“喂,谁啊?”
只听电话里面传出一个仅让老关一个人能听清的话声:“你一定想知道出卖卢书记的叛徒,他就是冯天。”接着,电话便断了。
老关满腹狐疑,这人是谁呢,怎么知道冯天是叛徒?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他是朋友呢,还是给他设了一个圈套?带着一连串疑问,老关回去报告给了沈玉翎。
说起这冯天,是****漳河县委的一名宣传委员,二十三岁,卢书记一行人出事时,冯天正好在乡下活动,躲过了此劫。不过,也正因为他活着,这人和另外几个幸存下来的人一样,都有了叛徒的嫌疑。为此,老关和他们几个全部切断了联系,并让人暗中观察和甄别。
过去,老关按照********卢志清的指令,跟人交接情报时,均是在指定地点放下情报,然后,远远看着来人将情报取走,他再回去报告。所以,他认识别人,别人并不认识他,这冯天也不知道老关的存在。
这个冯天,在乡下躲藏了半个月,见风声渐小,便又潜回了漳河城。虽然与党组织上失去了联系,但是即使一个人战斗,也很活跃,在冯天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几个人,暗暗开展抗日宣传活动。老关看在眼里,也准备择机跟这冯天见个面,没有什么意外,就让这个冯天正式加入沈玉翎领导的组织里。而这个电话,自然让老关又引起了警觉,不敢再冒这个险。
沈玉翎听到老关接到这个神秘电话,也知道冯天这人,说道:“不管这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敌是友,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其实咱们都要认真试探一下冯天。这回咱们一定要周密部署,千万不能再像上次暗杀金宝全这个大汉奸一样,马虎大意,不但事没做成,反倒差点儿把咱们的命全都搭进去。”
“放心吧,沈书记,这次试探,咱们一定要周密策划,小心谨慎,确保万无一失。如果这个冯天真是叛徒,我立即除掉他。”老关说道。
对冯天的甄别计划,是沈玉翎、老关、何兵、赵龙四个人一起精心研究和制定出来的,老关提出自己打头阵。
这天傍晚,老关侨装一番后,来到了冯天的家门前,他将一张报纸丢在冯天家门口,然后敲了两下门,人便迅速离开了。其实人没躲远,而是藏在暗中观察。
院子里传出一个声音:“谁啊?”不久,就见冯天打开了院门,他见门外没有人,疑惑间,却看到了的报纸,马上捡了起来。
报纸上有老关写的两行毛笔字:“山高风大,小心猴急。”这两行字,是********卢志清在世时定下的暗号。
“山高风大”暗指漳河城里的一座寺庙,“小心猴急”是指第二天下午“申时”初相见,也就是三点多。
看到冯天捡起了报纸,老关便离开了。
第二天,由老关、何兵和赵龙三人,暗中轮流,对冯天进行盯梢。
这天下午,冯天早早赶到了寺庙。不过,他却迟迟没有见到来跟他主动接头的人。正在冯天准备离开时,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他一只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手拿着张报纸,向冯天说道:“有个人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他让我把这张报纸交给你。”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而这时,把报纸交到小孩手里的老关早就躲开了。
小男孩惊讶地说:“呀,那人不见了。”
而冯天拿到的这第二份报纸上一角,仍有八个毛笔字:“九棵树下,苍龙闲坐。”
“九棵树”指的是由卢志清亲自选定的一片情报交接树林,“苍龙闲坐”指的是“辰时”末相见,也就是第二天上午临近九点钟。
冯天不得不等到了第二天上午,早早赶到城西的一片小树林旁等待。不过,他仍然没见到人。
正当这冯天疑惑,是走还是留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他抛过来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张纸条。这是何兵在远处投过来的。
冯天朝周围看,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他也知道,这是接头的有所防范,故意躲起来了。他就将石头捡起来,拆开那张纸条看,纸条上写着:“风大鸟飞,一船三蛇。”
纸条的意思是说,此地不宜久留,让冯天隔一天后,在上午快十点的时候,赶到城外漳河边的“老地方”见面。
对卢志清留下的这些“暗号”,冯天再清楚不过了。
在家里歇了一天后,冯天这天上午,再次来到了约定的漳河边等人。
正在冯天犹疑不定,来回走路,有些彷徨的时候,一个农民出现了。这是老关侨装的,他戴着一顶破草帽,压低帽沿,不想让人认出来。
老关走过去,说道:“这河里的水不大啊!”
冯天听到有人说出暗号,赶紧应对:“不大,总有大的时候。”
老关低声问:“你这是要过河么?”
冯天说:“我想找条船,可姓赵的船夫不在这儿。”
“你找对人了,跟我走吧。”暗号核对无误后,老关就在前面带路,冯天在后面紧紧跟随。
两人来到了一片树林中。从一棵大树后,转出来一个人,打扮得像个商人,留着胡子,戴一副墨镜,是赵龙假扮的。
老关向冯天介绍留胡子的“商人”:“这就是上级给咱们漳河县党组织派来的陈书记,卢书记不在了,现在由他全权负责这里的工作。”
“你好,陈书记,可算见到组织了。”冯天显得激动之余,伸出双手,上前去与赵龙握手。
赵龙也非常热情,伸双手,与赵龙握了握手,然后一只手拍了拍冯天的肩膀,说道:“冯天同志,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工作,辛苦你了,也让你受委屈了。”
“不苦,不委屈,为了抗日,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屈也能受。只要能赶走日本鬼子,我吃再多的苦,也是甜的。”冯天是宣传委员,嘴巴来得也快。
“说得好,条件再苦,咱们也该抱有这样的心态,坚持斗争。”赵龙夸赞道。
“小冯,卢书记牺牲后,陈书记来咱们这儿上任,他不放心,安排人,对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党员、候补党员,都进行了暗中考察。现在,你正式通过了。”老关说道。
“以后,咱们就可以在一块儿并肩战斗了。冯天同志,来,你再跟我谈谈,近来,你一个人是怎么开展工作的。”赵龙拉着冯天的手,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老关站在附近把风。
冯天向赵龙汇报了半个时辰,他将自己暗中宣传抗日,发展革命群众的一些工作讲了,赵龙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称赞。
最后,赵龙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向冯天说道:“最近,我准备召集我们党组织的骨干成员和候备党员,开一次会议,传达一下上级的重要指示,你要做好准备,不要随便出远门。现在抗日斗争形势这么严峻,我们需要集中在一块儿,共同认真讨论一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开展抗日工作。”
冯天应道:“好,我不会出远门的。”
“这具体时间、地点,我会让人通知你。”赵龙说道。
之后,这场见面便散了。期间,老关他们也没有发现冯天有什么可疑之处。
五天之后,老关又以门口放报纸的方式,给冯天留下了指令。报纸上写着“太白楼上,主人打狗。”意思是让冯天第二天晚上七点,到一个代号为“太白楼上”的地下仓库开会。
不过,在冯天收到这份指令的下午,何兵通过秘密跟踪冯天,发现冯天进了一家名为“金霞庄”的商店买烟。
这个“金霞庄”商店,其实是日本特务暗设的一个秘密联络地点。老关是在卢志清他们出事后,通过暗中调查,才掌握了这条消息,现在沈玉翎他们几个自然也知晓。
听说冯天进入了“金霞庄”店铺,沈玉翎明白了,恨恨地说道:“没想到,电话里这人说的是真的,出卖组织,让卢志清书记他们被害的,肯定就是这个冯天。没有他的告密,我们党组织也不会遭受这么大的损失。这回要尽快除掉他。”
“出卖卢书记的叛徒总算找到了,你们要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叛徒,为卢书记他们报仇。”老关咬牙说。
沈玉翎说道:“那咱们就认真合谋一下,在除掉这个叛徒当中,看怎么再拉几个日本特务,给他陪葬。”
四个人又合谋,商定了一个清除叛徒的计划。
在第二天傍晚,冯天前往地下仓库,准备参加党组织的会议时,半路上老关出现了,伸手拦下了他,低声说道:“事情有变,开会的地点变了,你跟我走。”
没想到开会临时改变地点,冯天的眼神里有些慌乱。不过,在他的身后,有几名特务紧紧跟着,他也没有过多担心,说道:“好,咱们走吧。”
老关就在前面带路,冯天在后面紧紧跟随。
两人七转八拐间,来到了城东一座废弃的破房中。这个房子,处处都有窟窿。
而沈玉翎和赵龙早就在里面等着了。至于何兵,他一直尾随在跟踪老关他们的几个特务后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防不测。
冯天察觉出了异样,不过,他还是陪着笑脸问道:“咱们就在这里开会啊,那陈书记呢?”
“我就是陈书记。”赵龙现了“庐山真面目”。
此时,夜幕还未降下来,冯天也能看清赵龙的模样。
冯天突然发现“陈书记”变了模样,而且,非常年轻,更是感觉危险逼近。
“冯天,是不是你出卖的卢书记他们?我们早就查清楚了!”沈玉翎还想最后再确认一下,看是不是这冯天告的密。
一听这句话,心里发虚的冯天转身就往门口逃。
老关早就在旁准备着,他一步上前,一只手揪住冯天胸口的衣裳,另一手拿把尖刀,朝冯天的心窝处扎了进去。顿时,鲜血喷了老关满身。
冯天哼哼声中,倒了下去,老关直到看着他闭了双眼,咽下气,才松手。
此时赵龙走到门口,将两颗手榴弹挂在门拴上,扯好弦,单等特务上钩。然后,沈玉翎一行三个人迅速从屋里一个墙角的洞口钻出去,撤退了。
远远跟踪而来的几个特务,通过紧急召集,不出半个时辰的工夫,跑来十几个便衣特务、汉奸,和一队日伪军,从四周包围了冯天所在的屋子。
眼见屋子没有动静,在场的一个特务头子按捺不住了,立即指挥几个特务冲过去,夺门而进。却只听轰隆一声,在两颗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冲在前面的特务,三死两伤。
而等后面的人点亮火把,赶过去时,才发现冯天已然倒在血泊中,而共产党员不见一个,才明白上了当。
一直在暗中监视敌人的何兵,看到敌人的狼狈相,大是高兴,窃笑不止。
何兵赶回去,向沈玉翎报告了敌人一无所获,却死伤几个的惨状,沈玉翎他们也是异常高兴。
沈玉翎笑着说道:“这是我进城以来,在城里打的第一个漂亮仗。这一回呢,同志们都辛苦了,我给大家都记一功,明天咱们摆个小小庆功宴,庆贺一下。”
“好好。”老关他们也应和道。
只是,给老关打电话,揭发冯天是叛徒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沈玉翎有个感觉,这个人就在她和老关的身边,也许,就是那一晚上,从大汉奸金宝全手下救出他们的英雄。
可是,任凭老关使劲想,他也想不出,和他打交道的人当中,有这么一个了得的人物。
沈玉翎想,也许是他怕暴露自己,给自己带来危险,所以,不愿意在我们面前泄露身份。
可这人越是隐藏,越是神秘,沈玉翎内心越是想见到,只是自我感觉,可能时机还没到,如果时机到了,这人一定会现身出来,让沈玉翎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