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天井下是淙淙流淌的溪水，黯淡而恍惚的灯光照着形制怪异的水罐和高低错落的绿植。远处，暗蓝的天空覆压着漆黑如墨的海面，不知谁人点燃了篝火，被海风扬起的串串火星宛如绽放而刹那陨灭的花蕾..
莫莉轻舒了一口气，缓缓收回飘向远方的视线。拢起被海风吹乱了的长发，默默地抱紧双肩。
“冷就进屋。”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好像心不在焉。
“不冷。”莫莉回眸一笑，漾起一双娇俏的梨涡，“就是风格太诡异了，尤其这些水罐，阴森森的。”感觉——就像夭亡孩儿的瓮棺。无奈想象力总是这么丰富，也可能是出于对肚子里新生命的焦虑。
“咋？你这整天闹鬼的人还怕鬼？”还在为那晚“窗帘上的鬼影”而耿耿于怀。
“呵，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鬼么？”走向他，在门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有吧，见过鬼的人可多了。我自己也撞上过。”将卷好的烟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低头点着了火，“你爹死了没多久，我去了趟马矿，一回到宾馆就开始发烧，夜里觉得有人进了我屋，就坐在我床边。我心里明知道，可咋也醒不过来。后来叫个顶仙儿的女人看了看，说是冤鬼要账，叫我烧烧香安抚一下死鬼。我叫人烧了几刀麻纸还有一板车冥票，隔天烧就退了。”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人又不是你杀的，他咋就缠上你了？”
“谁知道？你赶哪天烧纸问问你爸。也可能是惦记你哇？痊愈之后，我就鬼使神差地叫人把你从队上接到北京来了。”
“我姨夫的事儿后来怎么样了？你还没跟我说呢。”
“呵，”郁闷地笑望着她，“我说出来你信么？如果我说你就信，这事儿早就水落石出了。你爸不是我杀的，我老早就告诉你了。只要是别人杀的，都不妨碍咱俩在一起。可你不信我的话，非要个证明。这会儿又来问我，那咱折腾了几年又是为甚了？”
莫莉紧闭起双眼，将泪水挡在眼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本来就相信你，不然不会跟你..也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妈，我弟。如果不能证明你是被冤枉的，这段婚姻是不会被祝福的。但也可能是因为我爸，说不清..”
“结婚就结婚，非得有观众么？”莫名有些怄火。
茫然望着他，摇了摇头，“我渴望皆大欢喜，不想有人心里别别扭扭的。我很早就说了，我希望过正常的日子，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在家人的掌声中出嫁。”
“可你不是正常人——你是个孤儿。”轻轻一句提醒，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你所说的正常也许恰恰是一种不正常。因为不正常，所以才让人向往。”
“你是说，太完美了？”抹了把眼泪，嘲讽嗤笑，“呵，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看我现在这样，我跟韩二蓉结婚那时候可穷酸。”狠抽了一口烟，“太好强了哇，死活不用我老子的钱。那时候刚包上矿，效益又不行，就直接跟老韩说，情况就是个这，你跟就跟，不跟就算，后来她就回家跟她老子闹去了。一共给了三千块彩礼，呵呵，差点断绝关系..”伸了伸腰，幽幽叹了口气，“一想起这些，总觉得欠了她的。离婚是迫不得已，只要能凑合我都不思摸离。这会儿烦她是烦她，可她只要有事我还得管。”
低头沉默了许久，释然叹了口气，“燕子说的对，是我的想法太多了，杂乱无章地搅合在一起。我一直苛求一个好莱坞式的完美结局，结果，呵，什么都没得到。”
“想明白就好了，”微微提起唇角，“将来还有机会。”
“你是说，叫我把孩子生下来，立马卷铺盖滚蛋？”微眯的凤眼中透出几分敌意。
挑眉望了她许久，苦笑，“呵，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如果她已经有了另外一条船，还在他这条船上晃悠甚了？还是，因为有了这孩子..
用力推开挡在眼前的胸膛，进了房间，轰然扑倒在枕上，“我哪儿也不去！想我给那女中医腾地方——做梦吧你！”
